那年的风铃寂静无声

　　莫语会搂着莫音的脖子，亲亲热热地喊妈妈，会甜甜地喊辛大同、赵红梅“姥姥、姥爷”。
　　莫音让他和妹妹一起喊。
　　可他不敢。
　　卑微和怯懦让他不敢喊出口。
　　只要能吃饱了就好，他不敢真的把莫音他们当做自己最亲近的人。
　　不敢不等于不羡慕。
　　别人看不见的时候，他会偷偷地模仿莫语。
　　没人的时候，他也会在心里喊莫音妈妈。
　　莫音为给他和莫语上户口一趟趟找人、托人情的时候，他都看在眼里。他还小，不知道这个户口到底意味着什么，可他从大人的言谈中明白这个户口对他和小语的重要性。
　　户口办好了，家里的大人都是特别高兴的样子，他的心里也是非常开心。
　　今天在商三家里，大人们全都兴致勃勃，莫言多少也放开了一些。平日里，他从不敢让莫音、辛大同他们抱，今天借着这个热烈的气氛，他觉得这个个子高高的哥哥，应该可以的吧，刚刚，不是还抱妹妹了。
　　所以，他鼓足勇气，去拽了商裴翊的衣角。
　　话一出口，看着商裴翊变得十分难看的脸色，他被吓到了。
　　原来，他依旧是那个被人厌弃的孩子。
　　他倒退了一步，因为左脚的残疾，站立不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嘴唇打着哆嗦，却倔强地不让自己哭出来。
　　商裴翊也愣住了，他真的什么都没做。
　　莫言从地上爬起来，头又习惯性地低了下去。默默地走到旁边，站到很不起眼的一个角落里，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商三看见，用眼神询问辛大同。辛大同轻轻叹口气：“这孩子，太自卑了。”
　　低声和商三念叨着莫音捡回这个残疾孩子的事情。

　　商裴翊觉得自己很冤枉。
　　他只是不太喜欢说话，不愿意和人接触而已，他真的什么都没做。
　　那个小子到底什么情况？
　　好吧，那是别人家的小孩儿，还是要区别对待一下的。
　　小孩子真的好麻烦。
　　商裴翊走到莫言跟前，蹲下身子。只见小男孩倔强地抿着唇，还在努力克制着不让自己哭出来，心里多少有点愧疚。
　　这还是被自己给吓住了吧。
　　这小不点儿胆子也太小了点儿。
　　他别扭地把手伸到小男孩儿头上，想摸一摸，给他个安慰。哪知男孩儿却猛地哆嗦了一下，用惊恐的眼神看着他。
　　商裴翊反倒被他吓了一跳。
　　自己真的这么吓人？
　　商裴翊心里的愧疚更多了一些。
　　他轻轻地，试探着把手放在小男孩儿头上，摸了摸，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很柔和：“对不起，吓到你了。”
　　小男孩儿一下就愣在那里，他好像听见这个好看的哥哥和他说“对不起”了。
　　他生下来以后，第一次有人对他说对不起。
　　小男孩儿的眼睛充满了疑惑。
　　他是个残废，什么都不会，不应该是他对不起所有人吗？
　　怎么会有人和他说对不起？
　　小男孩儿不懂。
　　他眼里的疑惑更重。
　　见小男孩儿不再那么排斥，商裴翊又轻轻摸了一下男孩儿的头：“哥哥不是故意的，哥哥只是不习惯。所以，刚才吓到你了，原谅哥哥，好吗？”
　　这个好看的哥哥真的是在和他道歉啊。
　　小男孩儿眼角还是红红的，可是脸上已经都是笑意。
　　他再次鼓起勇气，试探着问道：“小翊哥哥，那，你能，也抱抱我吗？”
　　商裴翊的脸又黑了。
　　这一个两个地非得要他抱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莫言看着瞬间黑了脸色的商裴翊，吓得又哆嗦了一下，商裴翊明显地察觉到了。
　　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好吧，就是抱抱小孩子，没什么。
　　这次他没再用两只手把莫言掐起来，而是学赵红梅的样子，把莫言揽进怀里，抱着站了起来。
　　姿势很僵硬，但起码是做对了。
　　莫言完全没有准备，忽然身子就悬空了，下意识地就伸手搂住了商裴翊的脖子。
　　小翊哥哥真的抱他了！
　　莫言笑得眉眼弯弯。
　　妹妹说得对，小翊哥哥真的很好看。
　　嗯，小翊哥哥人也很好。
　　莫言搂着商裴翊的脖子，想了想，学着莫语的样子，撅起嘴巴，在商裴翊的脸上mua，狠狠亲了一下。
　　刚刚妹妹就是这么做的，但是妹妹没亲到。
　　他比妹妹幸运，这么好看的哥哥，他亲到了。
　　商裴翊可没想到这小男孩儿有这么大胆子，真给他在脸上亲了一口。怀里抱着莫言，整个人都僵住了，站在那半晌没动弹。
　　莫言亲了商裴翊一口，歪头看看商裴翊，小翊哥哥没生气，那，我就再亲一口？
　　这么想着，莫言就撅起嘴，在商裴翊脸上很用力地、很响亮地又亲了一口。还特意扳过商裴翊的脑袋，在另一边脸上又亲了一口。
　　嗯，这样就对称了。
　　商裴翊彻底懵了。
　　他怀里抱着莫言，动作僵硬的“咔”“咔”“咔”地转过脑袋，看向自己的太爷爷，张着嘴，用眼神询问这到底是啥情况。
　　商三乐得整个人都打着哆嗦，吓的辛大同一个劲儿给他胡撸后背，怕他背过气去。
　　商三捯了半天气儿，总算能张嘴说话了。冲着辛大同伸伸大拇指：“大同，你这孙子真是个人才，能把我们家小翊都给治住。”说着，又是一阵的大笑。
　　这是亲爷爷吗？
　　商裴翊气得不想理他太爷爷，气呼呼地向屋里走去，顺带着，还抱着怀里的莫言。
　　看着难得露出表情的重孙子，商三心里多少有了一丝宽慰。
　　自己的孙子，当初也是个开朗快乐的少年。
　　是从他父母出事之后，笑容已经变成了少年的奢侈。

　　几个人团团围坐在院里的苹果树底下，热热闹闹地吃了午饭。
　　临走的时候，商三让商裴翊装了一大兜子的零食塞到莫言手里，看着小孩儿吃力地提着，老头儿不厚道地笑了：“言言，太爷爷还得在这住些日子呢，记得带妹妹过来玩好不好？”
　　莫言看了商裴翊一眼，问商三：“小翊哥哥会跟我一起玩吗？”
　　商三看了面无表情的商裴翊一眼，笑眯眯地说道：“小翊哥哥当然要和言言一起玩了。”
　　莫言放心了，点头道：“嗯，我认识这里，我带妹妹过来。”
　　拎着手里的大袋子，莫言吃力地挪到商裴翊跟前，又伸手拽住了商裴翊的衣角，叫了一声“小翊哥哥”。
　　商裴翊不知道他要干嘛，只能弯下身子。
　　莫言一只手勾住了商裴翊的脖子，撅起嘴，又在商裴翊脸上亲了一口，然后摆了摆手：“太爷爷再见，小翊哥哥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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