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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暴
“砰！”
沈存野重重合上刚打开一条缝隙的窗户，下意识摘下眼镜揉搓双眼。
“怎么样，有看到什么东西吗？”七五歪着头，带着探究问道。
沈存野的手指还按在眼皮上，试图驱散那片顽固的、仿佛灼烧后的白影。听到七五的问话，她动作一顿，缓缓放下手，重新戴上了眼镜。
镜片后的世界清晰起来，但脑海里的画面却模糊不堪，如同被水浸过的墨迹，只剩下大片无法辨认的色块和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扭曲感。
她张了张嘴，想描述刚才看到的景象，却发现那些具体的的细节正像退潮一样从记忆的沙滩上迅速溜走。
“……不记得了。”她慢慢摇着头，眉头紧紧蹙起，“好像……有很多颜色，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很乱，非常乱，看着就头晕想吐。”
“哦，可惜。”七五也和她一样摇着头，语气中带着一种“果然如此”的意味，不知道在感叹什么。
“什么意思？”
“这说明你在时空上的天赋一般，至少，没有达到能直观理解时空乱流的程度，不过也在意料之中，”七五干脆直接趴在了旁边的桌子上，“要是天赋突出，咱接下来的任务可就不止这么简单了……对，还是各方面都平庸一些比较好。”
沈存野晃晃脑袋，把刚刚发生的事情抛掉，她戳戳七五的脑袋：“七五，你以前都是出高危任务的哦？”
“嗯哼。”七五哼哼几声，一下子没理解她到底要说什么。
“那些高危任务，死的人多吗？”沈存野压低声音继续问道。
“……啊？”七五听到后马上精神起来，十分不满意地啄了啄她的手指，“你居然质疑我们的专业素养！虽然……偶尔也会有伤亡，但我们可是相当以人为本的，宿主的生命安全当然也是至关重要的一环！”
它扑棱着翅膀，像是要增强话语的气势：“快道歉！为你对审查局安全保障体系的怀疑道歉！”
沈存野愣了一下，随即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好，好，我道歉，对不起啊，我就是有些好奇嘛，你之前也说到了以前的宿主，我还以为他们都……”
她抬手在自己脖子上划了划，对着七五一阵挤眉弄眼，做了个“你懂的”表情。
“这话不吉利，可别当着他们的面说，”七五大概也明白她的顾虑，又趴回到桌子上，“那是正常的工作调动，转签合同以后转岗了，负责带那些还不熟练的新系统，工作会忙一点，不过贡献点也会对应增加，哎……”
七五长长地叹了口气，一幅孤寡老人的架势，完全可以配上一句“忙，都忙，忙点好啊”。
沈存野了解完想知道的内容后心满意足地点点头，又摸了摸还在长吁短叹的七五：“那你慢慢回忆往昔，我先打扫一下卫生。”
……
铅灰色的云层低垂，沉沉地压在海面上，连风都带着一股黏腻而沉重的湿气。海浪起伏翻覆，沉重而有力。
数艘三桅商船组成的船队正航行在这片愈发不友善的海域。船首劈开墨蓝色的海水，留下泛着白沫的航迹，但船体的晃动已经明显加剧。
主船甲板上，船工们正在做风暴前的最后固定。他们吆喝着，将松动的缆绳再次收紧，所有能堆到船舱里的货物都已经藏了下去，剩下的零星货物只能用油布盖好、捆牢。
气氛紧张而有序，常年跑海的人都知道，面对大海的怒火，一丝疏忽都可能付出生命的代价。
“动作都快着点！看这天色，这场风小不了！”一个满脸络腮胡、嗓门洪亮的中年汉子大声催促着，他抬头看了看阴沉得可怕的天空，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一个年轻船工一边费力地拉扯着缆绳，一边小声对身旁的老船工抱怨：“这鬼天气，眼看都快到家了，来这么一出……王叔，你说那些琉璃碗，不会碎在舱里吧？”
被称作王叔的老船工啐了一口：“碎几个琉璃碗算个屁！人没事才是正经！闭上你的乌鸦嘴，赶紧干活！”他经验丰富，从海鸟的踪迹和云层的形态，已经预感到了这将是一场硬仗。
“……风还不算特别大，”中年人喃喃自语一阵，猛回过头冲桅杆上的人喊道，“给东家打个消息，问要不要现在下碇避风！”
“得令！”
桅杆顶上的船工大声应和，他一只手用绳子把自己固定在桅杆上，另一只手从身旁的旗袋里迅速抽出两面信号旗，一面是纯黑色，另一面是红黄相间的方格旗。他按照约定好的组合方式，将旗帜在头顶有节奏地挥舞、交叉、定格。
后方船只的桅杆上，很快也升起了回应旗。桅杆上的船工眯着眼，顶着愈加强劲的海风，努力辨认着对方旗帜的样式，随即低头朝甲板上吼道：“头儿！东家回话了——信已收到，一切由我船决断！”
“好！”留着络腮胡的火长啐了一口混着咸腥空气的唾沫，“告诉东家，跟紧了！咱们现在就抢进白浪湾下碇！他娘的，跟海神爷抢时间吧！”
整个船队如同一个被上紧发条的机器，开始小心翼翼地调整航向，拖着沉重的身躯，朝着不远处那片被悬崖环抱的避风港艰难驶去。
后方船上，顾清源已经离开舱室到了甲板上。看到他的船工赶紧迎上去，用身体挡住从侧面吹来的风：“东家，风浪太大了！您快回船里去啊！”
顾清源摇摇头，视线越过头船，投向那片被悬崖环绕的“避风港”。湾内确实比外海浪小一些，但因为地形收束，水流反而更加湍急复杂，暗礁的威胁也更大。
“东家，抢风冲出去已经来不及了，也只能在这里先躲一下了！”
“最后给四海再打个信号，告诉他尽量稳住，务必小心！”顾清源最后抬头看了眼乌云密布的天空，转身回了船舱。
主船上，得了信的陈四海让桅杆上的船员下来，和其他几个暂时帮不上忙的人一起缩回了船舱：“听好了，去把货看好，想办法多保下几件！”
主船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挤进白浪湾的入口。船身与湍急的侧向水流猛烈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左舵二……稳住！回正！好！”船身越过最危险的隘口，进入相对开阔的湾内水域时，陈四海看准一个浪头相对平息的间隙，朝身后的碇手喊话，“下——碇——！”
早已准备就绪的碇手们闻令而动，几人合力，猛地松开绞盘。
“轰隆——”沉重的石碇带着巨大的铁链砸入海中，瞬间绷直了粗壮的锚链，船身被这股巨大的力量猛地一拽，剧烈地顿了一下，速度骤然减缓。
“落帆！快！”
榙手们挥刀砍断部分次要帆索，主帆哗啦啦地迅速落下。
啪嗒。
啪嗒啪嗒……
开始下雨了。
“该死，东家那边还没下碇！来——”话还未说完，猛地掀起的浪从侧后方打在船身上，船向一侧倾斜，所有人都控制不住地打了个踉跄。
“稳住！都给我稳住！”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朝着绞盘方向大喊，“碇手！碇索怎么样？！”
“还……还撑得住！”风雨中传来碇手带着颤音却依旧努力的回应。
雨水此刻已彻底连成一片，无情地从天空倾泻下来。风更急了，带着尖锐的呼啸，卷起漫天水汽，让人几乎无法呼吸。
“直娘贼的龙翻身！”陈四海用俚语大声骂道。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的喝骂，风浪变得越来越大。
“轰隆——”
一道前所未有的闪电撕裂了云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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