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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曲
以往只要不是周五,夏律在排练结束后哪里也不会去,回住处的脚步走得比谁都快,但今天的他,似乎另有安排,与那贺昱径直走到了停车场,殊不知,他们的背后已经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了……
夏律离开后,排练厅里只剩下了一句接着一句的赞叹,连蓝听都在自愧不如,罗非言把鼓槌收起,口中和所有人都唱着反调,冷不丁道:“我倒觉得一般,学过几年电吉他的都能弹到这水平。”
要在平时,大家或许还会信他几分,可刚才那一幕,早已将他在电吉他上的那点“权威”击得粉碎。
最让人意外的,是连向来不爱凑热闹的阿慧也跟着大家一同夸赞,她整理着小提琴,轻声感叹贺昱确实非同一般,旁边一位双簧管手也忍不住接话,“而且他居然能和夏指挥配合得那么天衣无缝!”
“夏指挥的手势,大多是欧洲交响乐团那些大指挥家惯用的方式,”阿慧说着看了看自己的琴,“而贺昱最早是欧洲乐团的小提琴首席。”
这话一出,便有人好奇地问,“阿慧姐,你以前就认识贺昱?”
她眼里浮起一丝笑意,“当年在欧洲的乐团和他合作过,他的小提琴技巧,绝对是数一数二的……我最欣赏他那场……”
听了半天的罗非言终于坐不住了,他晃到了阿慧身旁,歪着脑袋打量着她罕见的温和。
“这么念念不忘?该不会是对他有意思吧?”罗非言说着还用手肘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她。
"咔嗒"一声,阿慧扣上琴盒,转头抛来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我就算看上也没用啊。"她故意拖长语调,眼睛在罗非言身上打了个转,"倒是某人,人家才来一天就惦记上了?"阿慧突然凑近,压低声音带着戏谑,"要不...你亲自出马试试?"
罗非言眼瞳瞪大,指了指自己,“我这性别去试,不合适吧?”
“正合适。”阿慧丢下这句话,背起琴盒转身就走。
罗非言被这三个字砸得有点懵,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束起的长发,又摸了摸被剃了胡茬的下巴,合适?到底合适什么?
他一路琢磨着往停车场走,脚步都不太利索,难道是自己这张脸长得太秀气?罗非言连忙低头扫了眼自己,立刻否决,不可能!就算留长发也是铁骨铮铮的纯爷们!
他就这么念念叨叨地晃到了自己的车旁,一抬头却愣住了,夏律和贺昱居然还没走。
这个贺昱真是人不可貌相,看着白净乖巧,开的竟是保时捷718s,罗非言眯起眼仔细打量,虽不是什么百万豪车,但比起他现下的这辆罗冠文淘汰下来的宝马三系,不知好了多少。
透过车窗,他看见夏律坐在副驾上,原来这人的身子是可以坐正的,他甚至还稍稍倾向贺昱那边,脸上甚至还漾着笑意,那是发自内心的笑。
罗非言看着那辆招摇的敞篷跑车,再看看自己这辆像是被施舍的“继承品”,难道坐他的车,就那么让夏律觉得憋屈吗?
就在这时,阿慧刚才那句话像一颗延迟引爆的炸弹,在他脑海里滚了几圈,轰然炸开,难怪她说自己“没戏”……原来贺昱是……那夏律难道也……
他原本是光明正大地望过去的,可这个荒谬的念头一冒出来,整个人竟不自觉地躲闪起来,身子一矮,藏到了车门后面。
就在他愣神的刹那,一声油门的轰鸣嚣张地撕裂了停车场的宁静,转眼间,那辆跑车已从视野中消失,只留下轮胎卷起的尘土,混着隐约的声浪,在空中飘荡。
罗非言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拉开车门,迅速坐进驾驶座,点火、挂挡、油门,一气呵成。
窜出去时,他甚至不认为自己是在开车,反倒像是一场追捕,前方那抹流动的异色,是他被人当面抢走的猎物,胸腔里抑制不住的躁动宛如被敲响的兽皮鼓,他的眼睛死死盯着贺昱的尾灯,现在只有一个想法,他要追上去。
野兽的气息总是那么的猛烈,只要足够敏感就能嗅到,本还在车上谈笑风生的夏律面上猛然僵住,这种感觉他很熟悉,眼睛下一刻就看向了反光镜。
果然是罗非言!
他的车跟得很紧,不像是碰巧顺路,这里是双车道,若是以前,他一定会开在并排,贱兮兮地和他打上一声招呼后扬长而去,但今天,他就像个跟踪狂一样,悄无声息地压在后方……
开车的贺昱感受到了副驾的异样,他微微抬眼看向后视镜,心中便了然,伸手按下关车棚的按钮,头顶上渐渐黯淡,风声渐去,但紧随其后的是更猛烈的轰鸣。
突然的提速让夏律猝不及防,而后方的罗非言却不免嗤笑,脚下油门都没深踩,在他眼里,718不过就是辆城市玩具罢了,就像他那琴,入门货而已,真能跑起来,未必有他的……
“快”字还没浮现在脑中,一切都仿佛骤然被按下了快进键,除了他的车。
贺昱的保时捷这次真正地加速了起来,罗非言甚至感觉原本还在眼前的车就如同被弹射出去一般,当他意识到自己低估了时,再想给油跟上,已经完全来不及了,他这可怜的三系只能发出几声沉闷的嘶吼便再也提不出速度了,车身晃了几下,连方向盘都开始沉重。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那么自信,上一秒还在嘲笑贺昱只是个不懂车的公子哥,开着跑车装样子,此刻才明白,不懂车的人是他自己。
不过十几秒的功夫,视野里的猎物已经消失,而他也不知不觉地驶入了钢筋水泥的丛林深处。
罗非言浑浑噩噩地过了好几个路口,直到空调风吹得他手背一凉,才猛地一个激灵,他这是在干什么?当什么跟踪狂魔?
他深呼吸着,重新挂上了档,可就要开走时,却被人敲了车窗,他不耐烦地侧头看去,车窗拉下便是一个敬礼。
“你好,违章停车,请出示一下你的两证……”
前前后后加起来不过三分钟,罗非言就被罚了个透彻,200元加3分,额外还有1分是没带驾照。
夏律坐在贺昱的车里,目光始终紧锁在自己这一侧的后视镜上。
“放心,他追不上来了。”贺昱看着夏律紧锁的眉头,开口说道。
夏律闻言,也不再去看那后视镜了,他向后靠上座椅,长长吐出一口气,低声回道:“让你见笑了,这乐团里确实有一两个人不太正常。”
夏律说着还扶了扶额头,而这时,耳边却传来贺昱几声轻笑,那笑声像是窥见了什么,紧随其后便是一句意味深长的感叹,“我看他似乎就专注地对你一个人不正常。”
这话一出,夏律不免怔了一瞬,他看着挡风玻璃前红了一片的尾灯,最终就化出了一句来,“他应该把这份专注用到正途上。”
贺昱听着,耐人寻味地点了几下头,“Oliver可真是给你找了个难题。”
“多亏你肯帮这个忙。”夏律这次能找到贺昱也属实是机缘巧合,他其实就是Oliver介绍的那家酒吧的老板,上次见面时只知道贺昱会拉小提琴,至于他还会电吉他这件事,其实也就是昨天才得知的。
周末那会儿,罗非言刚走,夏律便出了门,需要电吉他手合作的商演迫在眉睫,可他在这方面人脉寥寥,即便身在欧洲,一时之间也难寻合适的人选。
情急之下,夏律只有一个地方可以去,那就是罗非言经常混迹的街区,夜幕降临后,这里的每家酒吧都有乐队驻唱,找到一个电吉他手应该不难。
他站在酒吧门口一家家听过去,却始终没找到满意的音色,整整一个小时,眼看就要走到街区的尽头,一阵清澈的吉他声突然穿透喧嚣而来。
同样是电吉他,这声音干净得像一道清冽泉水,流过渐渐燥热的夜,的脚步本能地被这不带一丝杂质的音色牢牢攫住,他终于找到了他想要的声音。
快步走到门口,才发现这是自己唯一来过的那家酒吧,而里面弹琴的人,正是贺昱……
“来吧。 ”贺昱的声音打断了夏律的思绪,此刻,车已经停在了他那家德式小酒馆的后门。
夏律今天其实是受到了贺昱的邀请,他见夏律喜欢红酒,就特意入了一瓶罗曼尼康帝,今天就是想让夏律来品鉴一下的,当时在车上俩人笑得那么欢,也正是说到了此事。
二人步入店中,虽然不是周末,但店里客人却不算少,夏律一眼就见到吧台后那个正在擦拭玻璃杯的男人。
他一头浅金色的短发,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光,湖绿的瞳色清澈得能映出杯子的轮廓,本还英俊的外貌却在见到夏律和贺昱时微微一笑,难掩地散出了几分憨拙的气息。
贺昱径直朝他走去,没等对方反应便勾住那一米九的高个儿脖子,亲昵地贴了贴脸颊,用德语招呼道:“Ich bin wieder da.”
他说着,手还伸向后方的酒柜上拿下了那瓶为夏律准备着的红酒,手臂收回时,就见德国老板原本白皙的皮肤霎时红到了耳根,整个人局促地僵在吧台后,贺昱轻笑一声,又顺手拿起两个高脚杯后便自然地领着夏律走向他们常坐的角落。
“那位就是Emeric。”贺昱手中启开了红酒,一边说着一边将暗红的酒水倒入了红酒杯中,“你之前来他都不在,今天总算是见到了,德国人嘛,比较腼腆,你别见怪。”
夏律倒是不会见怪,他看着Emeric脸上缓缓降下的红晕,笑着说道:“Oliver说,Emeric其实是你从德国‘拐回来’的。”
贺昱倒酒的手闻声一顿,他没想到那人竟然是这样和夏律讲述这件事情的,但随即还是笑了出来,这人说的其实也没错,他确实用了些手段,“人家最后是自愿来的,所以也不能算‘拐’。”
“Oliver看来又在‘谎报军情’。”夏律已经习惯了Oliver夸张的叙事,伸手接下了贺昱递来的红酒。
“当时他给你推荐安亚是不是也用了什么花言巧语。”贺昱晃着红酒杯,接着问道。
“是我自己决定的。”夏律说着还闻了一下酒杯中还没醒透的红酒,隐隐的甜涩弥漫,半晌后才接着开口,“他一开始还不太愿意让我来。”
“那当然。”贺昱看向夏律,他在欧洲那么出名的乐团,身边都是顶级的乐手,接到的演出更是寻常音乐家难以企及的,“而且……Vincent教授也不舍得你离开吧。”
“他是挺舍不得的。”夏律的声音很轻,似乎要淹没在酒馆的阿勒曼德舞曲之中,“但我想,我应该试试看能不能靠自己在不同的土壤里扎根。”
贺昱听着他的话,目光看向了酒杯,口中回了句,“好酒需要时间,好的选择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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