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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长安第一日
宫墙巍峨,市井喧嚣。商人云集,奇珍异宝满长安,与回忆里的一般繁华。可对孟瑶台来说,这里却是苏家人的坟冢,是个凄凉地。
沈清川看孟瑶台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轻声开口:“怎么了?”
“没有啊。”孟瑶台闪躲开他的眼神。
风从车窗吹来,让人感觉微凉。现下已然立秋了,最是萧瑟莫过秋风。但无论如何,孟瑶台/苏乐伊终于回到长安了!
孟瑶台深吸一口气,调整好思绪,笑道:“当真是,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长安繁华中。”
沈清川眼睛左右扫视了孟瑶台莹润的面庞,才点了点头。他总觉得,和孟瑶台之间像是隔着什么。是什么,又说不清楚。
沈清川连月未回,沈家商贸积累了诸多事务,没回家,先来到沈家行会。一众商人站满了半个街道,毕恭毕敬,眼含热切的迎接着家主沈清川归来。沈清川听取汇报、进行点评、处理公务,直到傍晚才结束。
他出来时,看到孟瑶台坐在外间打瞌睡,头要撞到墙上时,沈清川走了过去。
可就是不巧,额头正好撞到了一块坚硬的东西。孟瑶台醒来,发现是沈清川腰间玉佩,揉了揉惺忪眼睛:“大人。”
沈清川看她额头一小块红,有些滑稽,嘴角向上笑了一下:“起来吧,要回家了。”
回家?上一次有人唤她回家,还是八年前哥哥苏云羨。孟瑶台先是一怔,鼻子酸楚,急忙低下头,敛了敛久坐许久而压皱的群角:“好。”
沈清川提议:“行会离家很近,不如走两步。”
“同意。”孟瑶台一口答应,坐了一路马车,又坐了大半天凳子,真坐够了。
天空是一轮满月,不用打灯笼,四周也亮如白昼。
孟瑶台没忍住,问出口:“大人,行会四处贴着五个大字:世间皆自由,有什么喻意吗?”
沈清川在另一边,闲庭散步,不经意看了她一眼,少有的慵懒闲适,一副清贵公子模样:“士农工商,商人地位最低,商户们免不了受欺辱压迫。成立沈家行会,不仅吸纳沈家人,也吸纳守信用保质量的其他商户。众人的信念皆交付沈家,便可形成一股无坚不摧的力量,让大家不被皇权左右、不受盗贼强掳欺凌,守望相助,获得世间自由。”他温声解释,话语中承诺的力量却重达千斤。
孟瑶台无意识的张大了嘴巴,过了片刻,嘴角向两边拉起,眼神中是真心实意的感动与倾佩。
方才与撒扫婆婆聊天,婆婆说行会在沈清川的管理下,不仅内部成员有困难比如货物被抢被烧时,沈家召集众人出钱出力;对他们这些奴仆也很好,限制最低工钱,给奴仆生活保障。前年,有个商户去世,家产差点被帮工侵占,是沈清川让行会司介入,一力促进遗愿履行,保护了孤儿寡母免受欺凌。
婆婆眼含热泪:“沈清川大人,是这世界上最好的人。”
沈清川不仅仅是管理沈家与商户的家主,还是他们真正的庇护天神。他值得所有沈家商户、乃至世间众人真心的臣服与爱戴。
“我方才还听说,有人遇海难被船长扔下去时,拿出沈家双鱼青铜令,船长一看是沈家的人,立刻道歉,还承诺可以带他去任意想去的地方,是真的吗?”孟瑶台的杏眸在月光下,异常明亮。
“可能是杜撰吧,但沈家有这个能力。”沈清川思索片刻,霸气强势又自信笃定。
孟瑶台双手在眼前摊开:“那沈大人,能不能也给我一个双鱼青铜令。”月光下,她的脸庞莹润泛光,像一只漂亮柔软的波斯猫。
“好。”沈清川微笑,她当然在自己的庇护范围内。
说话间就到了沈府,沈府位于长安街的正中央,在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沈家园子占地近百倾,只略小于皇宫。一座座亭台楼阁灯火通明、依水而建,大气、富丽、雅致风格各异,如一副巨大精美的画轴,无一不透露着极致,是真正的钟鸣鼎食之家。
沈清川住在正中的朝晖堂,因女眷们在西路,便把孟瑶台安排在西侧,距离朝晖堂最近的归云斋,也挨着沈清川嫡亲妹妹沈清禾。
……
“听说我哥哥带了个女人回来,我倒是要看看长什么模样。”
门外乒呤乓啷的声音不断,一大早就吵得人睡不着。
孟瑶台打开门,一个全身朱红色衣裙,绣满金丝缠枝西番莲的女孩立在门口,双臂抱在胸前,高傲张扬又充满抗拒:“我问你,你就是被我哥哥带回来的女人。”
金丝在阳光下璀璨发光,闪到了眼。孟瑶台揉揉惺忪睡眼:“是我,沈小姐。”
想必这位就是沈清川的幼妹沈清禾吧。沈清川这一支,自太太爷爷一辈起,出了名的情种,一生只有一位妻子,满长安罕见,更别提是这样繁花如锦的家室。沈清川母亲身体不好,所以只留下这样一对兄妹。而沈清禾是老年得女,又父亲早逝,所以备受家族疼惜,养的很是娇惯。
沈清禾甩起手中一根长鞭,在空中发出凌厉的爆鸣:“我哥哥从不带女人回来,你用了什么心机,有什么手段、什么目的,还不一一招来!”
沈清川早早出门去了大理寺,只留下她自己应对这位蛮横的千金小姐。左闪闪右躲躲,强调了一片丹心在玉壶二十二遍,才在午时三刻,沈清禾口干喝茶的时候跑了出来。
可沈清川明明说的是,幼妹与她年龄相仿,定能合得来。现在,合不合得来不知道,只知道一个小姑娘,怎么能难缠成这样!
……
周太师与苏家谋反的卷宗资料,放在大理寺后院的架阁库。孟瑶台以查看表姐被杀案资料为由,顺利进入。原本还以为再要解释或等待许久,没想到沈清川一口答应下来。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深谙管理之术的沈家家主,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更可况,哪怕偶尔出些差错,也都在自己可控范围,沈清川也就答应了孟瑶台。
库内资料分门别类,存放极整齐,孟瑶台很快就找到了,可是…。
哪怕是寻常盗窃小案,卷宗都厚厚一册,记载的极尽详实。而谋反这样的大案,卷宗中却只有三张白纸,寥寥几个大字,让人无从查起。
有些失望和难过,孟瑶台上街散散心。走在熟悉又陌生的长安街,内心一片茫然。
尹知熠恰巧在樊楼吃酒,向楼下看,一眼便望到了孟瑶台。说实话,第一次知道她单枪匹马,抓侵犯无数女子的罪犯,尹知熠就佩服极了。他出身将门世家,最佩服的就是这样勇毅果敢的人。可是,之前似乎没有太多相处机会,正巧现在去结交下。
尹知熠从楼台一跃而下,个子太高,弯腰探在她的面前。
孟瑶台眼前忽然出现一双极熟悉的桃花眼,而眼角却更加锐利上扬。他的嘴角大幅度的弯翘,整张脸的冷峻被极具穿透力的笑容融化,竟像一只摇着大尾巴的狗。本来应该很厌恶那抹熟悉的,可看到这个透亮如破云阳光一般的笑容,心却忽然有了着落。孟瑶台被感染着,也笑了起来。
尹知熠看她笑了,得意的甩了下高高的束发,站直身体,才发现比她高了一整个头,又微微弓背:“你怎么会在这里?”
“闲逛。”孟瑶台平静回答。
“哦。”尹知熠眼眼珠转了转,没话找话:“那你要去哪?”
“闲逛而已,又怎么会知道去哪里呢。”
“哦。”他整了整自己原本整齐的护臂,大脑飞速旋转,忽然灵机一动:“樊楼刚腌好的樱桃煎,要不要去尝尝,我请你。”
甜食总会令人心情愉悦的,更何况是刚腌好的樱桃煎,孟瑶台点头:“好啊。”
一粒粒樱桃煎像浸了蜜的红琥珀,粒粒光润诱人。放入口中,既有蜂蜜的甜腻又有樱桃的微微果酸,还掺杂着若有若无的梅花香气,唇齿生津,回味无穷。
孟瑶台举起一粒,疑问道:“怎会还有梅香?”
店小二一旁解释道:“这是咱们后厨厨神特意研制的,提前将冬日梅花腌好留存下来,放入樱桃煎的制作食材中。”
孟瑶台称赞:“存本味,增雅香,很不错。”
尹知熠看她喜欢,大手一挥:“今日的樱桃煎,我全包了。分成两份,一份送到沈府,一份送到尹府。”
“得了。”小二立马去准备。而其余众人不敢得罪尹知熠,只能遗憾而归。
孟瑶台将碟子向尹知熠推了推:“眼前这盘够吃了的。”
尹知熠摆摆手:“我不爱这些女儿家的甜食。”
“那你为什么还要包一份回去呢。”孟瑶台指尖拿着一粒晶莹剔透的樱桃煎,同他说话。
她的手指像削葱根般白皙细嫩,指甲圆润,没有像其他长安女孩一样染着嫣红豆蔻,而是泛着健康的粉红光泽。总之与自己拉强弓、持利剑的,很不一样。尹知熠第一次注意一个女孩的样子,有些口干舌燥,自己也不知道为何。
看他不回答,孟瑶台开口:“问你话呢。”
“啊。”尹知熠回神,摸了下后脑勺:“给小侄尽欢的。”
“尽欢?尹尽欢?你哥哥尹知瀚的…儿子?”
“是啊。”
“今年几岁?”
“八岁。”孟瑶台的脸色忽然间煞白一片,身子像要倒了一样,手指攥住桌角才堪堪坐稳。尹知熠不明所以,眼睛轻眨,担忧的望着她:“你怎么了?”
孟瑶台瞳孔极速的收缩,有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八岁,那就是,在苏乐伊被折磨致死,全家灭门之时,尹知瀚转头与陆雪时欢好和鸣;还取名尽欢,他们希望儿子浮生尽欢,更显这对夫妻感情深厚。太讽刺了,强烈的崩塌感,极致的愤怒不足以形容现在的心情。
她努力深吸几口气:“没事,刚才被樱桃煎的核卡住嗓子,现在咽下去了。”
尹知熠急忙给她倒水,要带她去医馆。
“不必了。”孟瑶台一口回绝,走出去几步,又返回:“尹少爷,樱桃煎味酸而寒,一个人吃不了多少的。浪费了也要全包下来,不顾及排队的众人,未免太霸道了些。”说完转身就走,不顾及尹知熠在身后,一脸的莫名其妙。
陆家是孟瑶台的头号仇敌,陆满在朝堂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因为大女儿陆春晓是太子妃,小女儿陆雪时是尹知瀚的妻子。未来储君的姻亲,又有尹家兵力支持,自然所向披靡。那么除了尹知瀚幼时相恋这层关系,尹家本来也该是仇敌。所以不要再与他们,任何一个交往。
……
孟瑶台恶狠狠的拽了一路的槐树叶,手心都留下一片绿色痕迹。
“伊儿。”熟悉的清朗声响起,李景珩出现在街角小巷的阴影里,来见她一回,真是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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