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

　　同域的板块分为五大区，其中第四区位置优越，几乎不会遭受外敌侵扰，离西南角也不近，不用惹得一身麻烦，易守难攻。全区上下只有一个地方堪称缺点，名叫深石要塞。

　　深石要塞处在第四区有限的海岸线上，同时是一个突出部，地图上看像是第四区规规矩矩的版图突然溜出来了一部分，看起来十分叛逆。这里一旦受到威胁，就会陷入三面受敌的境地，因此是第四区的军事重地。

　　一个月前新的防御系统在这里投入使用。这套防御系统由星火研究院里三个下属单位共计八个研究小组耗时八年联合出品，号称是整个同域最强的防御系统，据说命名的时候几个单位抢孩子似的唇枪舌战了好几天，最终敲定了“洞察”这个名字。

　　“洞察”系统的出生十分纯粹，但成长地点的选择却充满了政治博弈。

　　新技术不可能一下子全域推广，总要给“洞察”选一个试用点。但同域有五大区，彼此之间关系复杂，星火研究院无意掺和这些斗争，干脆把问题抛给了军部，让他们自己去吵。

　　一二五区咬得很死，谁也不肯松口，第三区和军部关系紧张，自从三年前洛沙湾港爆炸后一度和军部闹到兵戎相见，话事人至今缺位。

　　昏天黑地地吵了整整两个月，结果令人大跌眼镜——居然选了一直以来假装鸵鸟不敢吭声的第四区，连第四区自己都很意外。

　　总之，稀里糊涂被宝贝砸中的第四区喜气洋洋地把“洞察”装进了深石要塞。

　　优越的地理位置让第四区不用担心安全问题，逊色的政治价值也让这里远离尔虞我诈的漩涡，财富不多不少，追求不大不小，因此第四区总是不紧不慢的，安逸闲适的。

　　作为军事重地的深石要塞深受地区特色氛围影响，根本做不到严肃紧张。自从装了“洞察”系统，这里日常巡逻的机器人都少了很多，检查员很快干完了一天的活儿，早早下工，吃完饭懒洋洋地遛弯去了。

　　“洞察”系统却兢兢业业地工作无休，视线投放到每一个细微之处，把整个深石要塞尽收眼底。

　　与此同时，莫轼扛着一架小炮猛地轰出去。

　　小炮精准炸掉了正带着杰拉尔德往回跑的几个人的脑袋，杰拉尔德毫发无伤，但他放任自己摔倒，趴在地上发抖不敢动。他身后很多尸体，因为刚刚之前——

　　莫轼开出一枪，正中杰拉尔德对面那人的眉心，温热的血溅了杰拉尔德一脸。

　　那时杰拉尔德正藏身于一个酒馆，热闹的酒馆顿时陷入尖叫与恐慌，他在其中看似呆若木鸡，实则已经快崩溃了。

　　自从上次从那伙□□手里逃出来，已经有四个人像这样死在他面前了。暗处的杀手杀完人也不出来抓他，放任他逃走，但不管杰拉尔德逃到哪里，很快总会有下一个人血溅当场。

　　杰拉尔德流亡前从没跟谁红过脸动过粗，是个纯粹的体面人，流亡后一次次的失望几乎把他压到土里，霍漪的死更是让他那点不切实际的念想彻底破灭。变成一具颠沛流离的行尸走肉，他以为这辈子已经够难了，但他没见过这样残忍恐怖的手段，他不敢再逃了，躲在酒馆的破桌子底下发抖。

　　然后几个人突然出现，他稀里糊涂被带走，暗处的死神就也一炮收割了这几个人的脑袋。

　　杰拉尔德到现在也没被带出太远，他身后那一小片废墟就是他刚才待的酒馆，里面醉醺醺的酒鬼们被那一枪吓丢了醉气，眨眼间熟练地一哄而散。小酒馆已经被夷为平地，而他趴在地上不敢抬头。

　　此时莫轼和他身后“卡特帮”的人们造型非比寻常，裹得严严实实，连一根头发丝都没露出来。这种特制的衣服很薄，是以前使用最广的防弹衣，自然也能防止“银色昔拉”入侵身体。与此同时他们还戴着头盔，不知道这种头盔是怎么做的，戴上后没有任何憋闷感，反而视野更广，看得更清，给人一种脑袋外置的奇特感觉。

　　身后的大傻子们像刚夺舍完人类身体似的，检查自己胳膊腿儿的动作很滑稽，但是一个普通的□□老大是从哪弄到这么多闻所未闻的新鲜玩意儿的？川三克制地没有细想。

　　莫轼又炸了一伙靠近杰拉尔德的人。

　　对面终于被激怒，在莫轼视野里现了身，双方遥遥对峙，中间隔着一个趴在地上的杰拉尔德和众多尸体。

　　莫轼打了个手势，身后几个人悄悄溜走。

　　对方十分傲慢，子弹密集地向这边飞来，地上的杰拉尔德被溜走那几人快速拽走远离战场。

　　双方激烈交火，子弹和炮火乱飞，间或夹杂着对面被炸起扬飞的人体焦块。这里炮火连天，周围无关的人们早就像避光的蟑螂一样火速退避三舍。

　　几颗“银色昔拉”直冲莫轼面门而来，他连眼都没眨，子弹被头盔和防弹衣阻拦在外，莫轼几炮轰过去，然后立即拿起枪，在广阔的视野里精确瞄准对面头领的脑袋。

　　炮弹为子弹做了掩护，爆炸巨响，硝烟漫天中突然子弹破空飞来，距离太近几乎来不及闪躲，对面头领被人扑倒，莫轼拿下了他一只耳朵。

　　双方交火更加激烈，武器炮弹的往来速度令人眼花缭乱，莫轼这边佯装不敌，向后逃去，对面动身紧追，边追边开枪，势头很猛。

　　对面追到一个地方时，侧面突然出现几个架着重型炮的人，简直像从地缝里钻出来的，二话不说朝他们开了火，对面一伙人离得太近了，躲闪不及，和接踵而至的炮弹亲密接触，突袭成功后这几个人扔下炮就跑，发挥西南角人民的传统技能，眨眼间没影了。

　　但这次的突袭却向“一只耳”头领暴露了莫轼的一个缺点：他们的装备很落后。这款重型炮缺点很多，是同域很多年前就已经淘汰的一款。不过想来也是，一个穷酸□□而已，跟同域军队云泥之别，能弄到多先进的武器呢？

　　想到这里他更加愤怒，他捂着自己的耳朵，刚刚耳朵处用了药已经止血，却还在隐隐作痛，虽然回去能完美地再接上一只耳朵，但这疼痛就像在打他的脸，居然在阴沟里翻了船，被个小□□打成这样，他近乎恼羞成怒，火气冲到了头顶。

　　对面已经大显颓势，突袭不过是色厉内荏，他立刻选择乘败追击。

　　果然没再遭到突袭，对面逐渐现出疲态，“一只耳”追得越来越快，越来越近，莫轼他们已经到了抱头鼠窜的程度了，他端起枪疯狂扫射，仿佛把他的恼怒一并发射出去，他得意于自己识破这穷酸□□的明智。

　　这时旁边有人好像要打断他说些什么，他没听清，也懒得再听，挥手叫对方闭嘴。如果他冷静一些，就会注意到这些人只是一味躲子弹，却没有一个人倒下，而且有几个人已经趁乱溜走了。

　　川三跟着莫轼悄悄溜到“一只耳”的队伍后面，他觉得很奇怪，于是小声问莫轼：“老大，他难道看不出来我们穿了防弹衣？这不是浪费子弹吗？”

　　从一开始就一直沉默的莫轼终于开了口：“他看不出来，在他的视角我们穿的就是普通衣服。况且，我不认为他会有节约子弹的意识。”

　　“这么神？这衣服还有伪装的功能？”

　　莫轼点点头：“嗯，缺点就是很笨重。”

　　川三瞳孔地震：老天，这还笨重吗？

　　“一只耳”发泄完了才终于发现端倪，但为时已晚——他们已经被莫轼的人前后包抄了。

　　莫轼的枪顶住“一只耳”的脑袋，“一只耳”瞠目欲裂，大气也不敢出，莫轼倨傲地看着他：“‘银色昔拉’不是能用在这里的东西。庄园那次还没找你们算账，现在又跑到我的地盘来撒野，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解决了“一只耳”，后面的杰拉尔德想趁乱故技重施，被莫轼一把揪住了衣领。

　　杰拉尔德抬头一看，愣住了：“卡特？！”

　　他伸手解除了面部伪装，莫轼也很惊讶：“老高？”

　　——

　　莫轼带杰拉尔德回了塔尔塔罗斯。

　　莫轼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所以你那天晚上的确是说漏嘴了，怕关林知道你偷看了名单才逃走的？”

　　杰拉尔德看起来十分警惕：“我听说关林死了，你只是个□□老大吗？为什么混进第五区杀关林？”

　　莫轼：“……”

　　好问题。

　　但不管莫轼再问什么，杰拉尔德都一脸视死如归的模样，不肯再开口了。

　　莫轼思考了几秒给他注射细胞分解器的可行性，然后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屏退左右，把那份名单调了出来，郑重地看着杰拉尔德：“你一定知道这上面都是什么人，一定知道他们都是怎么死的，你难道甘心让他们白死？”

　　杰拉尔德睨了莫轼一眼：“说得轻巧，不然呢？我不甘心有用吗？你还是干脆把我杀了吧，我早就认命了。”

　　“你如果真死心了就不会一直挣扎着活着，”莫轼和他平视，“如果说我能帮你呢？”

　　杰拉尔德好像听见了什么笑话，他丝毫不在意这会不会激怒莫轼，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你算个什么东西？你真以为能在西南角杀几个人就了不得了？年轻人，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在这里做你的土皇帝，不然真没人给你收尸。”

　　他故意把话说的很难听，但莫轼没有生气，他看着杰拉尔德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关林的背后有一个人，那人不惜代价至他于死地，因为关林偷了他的名单。”

　　听到这里杰拉尔德收敛表情，转而看着莫轼。

　　莫轼接着说：“三年前关林奉他之命策划了洛沙湾港爆炸，今天被我收拾的那伙人应该也是他派来的，我不知道‘他’是谁，但我想你应该知道。”

　　杰拉尔德神情郑重而警惕：“你是谁？”

　　莫轼：“三年前我在那艘船上。”

　　杰拉尔德茫然地愣了片刻，随后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人，眼神都颤抖起来：“你、你是……”

　　莫轼平静地说：“我是莫轼，不信的话现在就可以去做一份基因鉴定。所以我们能谈谈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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