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迟暮

　　明明是他要自己去找他，自己却总拎不清，她什么也没做错，为什么要心虚？
　　是他该自省才对。
　　他欠自己一个解释。

　　想到这里，姚想念立刻爬起来，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一点二十分，这个点总该回来了吧，总能有时间好好跟她说一说了吧。

　　姚想念憋着一口气，草草穿了一件外套，轻手轻脚出门，门前的灯光幽暗，雨丝在光下呈现皎洁的透明。
　　她翻了翻客厅的抽屉，摸到一把手电筒，连雨伞都没来及拿，冲进细雨中，走出院子，手电筒遥遥地照着他的那辆黑车。

　　她脚步顿了下，就是这辆黑车，把她载进沈怀川一颗黑心里。

　　深吸一口气，迈着步子朝他家走去，站在门口，毫不犹豫按下门铃，等了两秒钟，又用力按了两下。
　　刚准备喊他的名字，门突然打开，沈怀川在屋内，她在屋外。

　　他将她从上到下看了一遍。

　　姚想念出来得急，长发微乱，发丝被细雨淋湿，及膝的浅色睡裙外面套了薄薄一件衬衫，大抵是跑过来的，呼吸有点乱，憋了气，眼圈泛着薄红。

　　他越看眉头皱得越紧，微微侧身，沉声道：“进屋说。”

　　姚想念本想拒绝，但对上他没什么情绪的脸，话到嘴边就成了：“哦。”

　　她坐在沙发上，看着沈怀川拿了一条毛巾走过来，递到她手里：“没用过的，你先擦一擦。”

　　她没动，微微仰头看着他，“不用，我说完话就走了。”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点点头，把毛巾搭在沙发上，“你说。”

　　“沈怀川，你要先跟我解释，晚上我看到的是怎么回事。”

　　“这事儿吧……”
　　沈怀川犹豫着要不要说出来，但想了想，说：“还是上次我跟你说的那个，她男人在外边养女人，孩子都快赶得上俩人的小孩大，前两天动手，闹到局子里，最近在找律师打官司，晚上她喝得有点多，我在边上，总得管一管。”

　　“那为什么要找你呢？她没有家人朋友吗？”

　　“她爸妈捡来的，后来赚了钱，老两口拿了钱不知道跑哪儿，至于朋友，我勉强算一个吧。”
　　他顿了下，接着说：“她帮过我，这种时候，我也得帮她。”

　　“哦。”
　　得了答案的姚想念心里总算宽慰几分。

　　沈怀川见她软了性子，玩笑道：“你相信我的话？不怕我骗你？”

　　姚想念和他对视，淡淡道：“要是拿这种事情骗人，那你也太不是人了。”

　　他无奈地笑了笑，“幸好没说假话，不然差点不是人了。”

　　姚想念眼睛里晕开浅浅笑意。

　　他和她对望，眸中笑意渐渐淡去，瞳仁漆黑。
　　夜深寂静，周围只能听得见彼此的心跳声。

　　某一刻他突然动了，拿起沙发上的毛巾，半蹲在她面前，暖黄色的灯光打在他深邃的面庞上，在他眼睫下方投下一片阴影，抬眸的时候，一双多情眸里只剩下专注。

　　她看见他一双桃花眼只有她一个人，为她擦拭头发的动作温柔而且轻缓。

　　她鬼使神差地开口：“沈怀川，你做我男朋友好不好？”

　　他愣了下，继而勾唇，笑得有些漫不经心：“行啊。”

　　他答应得太过爽快，愣住的人反倒成了姚想念，脑袋像是被巨大的惊喜砸中。
　　“嗯？”
　　她瞪大眼睛，一把抓住脑袋上的手：“你刚说什么？”

　　他一双眼睛弯起来，装得不明所以：“什么说什么？”

　　姚想念：“你刚才答应做我男朋友？！”

　　沈怀川轻轻“啊”了一声，过了两秒，笑着回：“是啊，怎么了？”

　　她有点没反应过来：“那我算是，追到你了？！”

　　他忍俊不禁，点头道：“是这么个道理。”

　　“那么……你现在是我男朋友了？”

　　他思索着点头：“这话也没什么问题。”

　　姚想念松开握紧他的手，脑袋有点晕，“我不是在做梦吧？等明天一早醒来，你会不会不承认？”

　　“那怎么办？我给你写个纸条证明？”

　　她眼前一亮：“可以吗？”

　　沈怀川：“……”

　　到底是找来纸笔，他问：“写什么？”

　　“就写……沈怀川于七月十九日凌晨一点四十八分，答应成为姚想念的男朋友，以此为证，落款落款！”

　　沈怀川一字一字写完，看她宝贝似的捧着，不免觉得有点好笑。

　　姚想念把纸条折好，握在掌心，问：“你今晚见到宋留了么？”

　　“没来得及去店里，怎么说？”

　　“哦，因为你总吊着我，我晚上去店里找你，你不在，我托宋留叫你今晚务必给我回电话。”

　　“我的错。”

　　“所以你为什么前几天不肯答应我？”

　　“大概就是，有点心理建设要做。”
　　说完，见到姚想念还想追问，干脆直言：“就类似于，一种胆小鬼心理。”

　　“你害怕？害怕什么？”

　　他忽而笑了：“大概就是怕，你把我想太好，真正见到我之后，会觉得我这人无聊又自大，从而把我抛弃，奔向其他人。”

　　她明白了：“你怕我不够喜欢你？”

　　他只看着她，没有说话，算是一种默认吧。

　　“你这么说，我也害怕，害怕你不够喜欢我，左拥右抱很多人。”

　　他不禁笑了：“怎么在你那里，我这么花心？”

　　“嗯。你就说我碰见过几次，你叫我怎么放心？”

　　“嘶……”
　　好像还真是。

　　“既然我们都害怕，那么害怕就不是坏事情，比比看谁能做得更好吧。”

　　他笑起来，懒懒道：“好啊，那我好好努力。”
　　“说起来，还有件事情没说好。”

　　她发出一声疑惑的音节。

　　“你大晚上不睡觉，跑到一个大男人家里，心是不是有点大？万一我不做人，你想过会有什么后果么？”

　　她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我当时很生气，没想到这里。”
　　她顿了下接着说，“我是很信任你，很相信不管怎么样，你起码会做个人。”

　　他不气反笑：“我还要谢谢你么？”

　　她很大度挥挥手：“这倒不必。”

　　沈怀川发现她这小孩分不清好坏话，没忍住抬手捏了捏她的后颈以示惩戒。

　　他掌心的温度不敌她的体温，轻轻一捏，她半个身子又痒又麻，不禁缩了缩脖子，将他的手夹得很紧，“好痒……”

　　沈怀川笑着抽回手：“行了，大晚上的，回去睡觉吧。”

　　“哦。”
　　她说完，立刻抬起头：“你送我。”

　　“好。”

　　他拎了件外套出来，罩在她身上：“夜里凉，披着吧。”

　　姚想念拢了拢，鼻尖隐约可以嗅到衣领上清冽的烟草气息。

　　再抬头，就见拿了两把伞，开了门，率先走出去：“走吧。”

　　姚想念嘀咕道：“这种时候不应该打一把伞么？”

　　沈怀川不知道怎么听见，回她：“我是没什么，万一你再被淋湿，隔天发高烧，受不受罪？”

　　“好吧，你有道理。”
　　她踩着沈怀川的脚步，跟在他身后。

　　细雨打在伞面上，节奏细密且有规律，如同她此刻久久未能平息的心跳。

　　她想起什么，问：“你几点钟回来的啊？”

　　“十一点多吧，没注意。”

　　“那你怎么搞到现在还没睡？”

　　沈怀川停住步子，“你想问什么？”

　　她笑盈盈地问：“是在想我么？”

　　他扬眉：“我才发现，姚想念你居然这么自恋？”

　　她脸上的笑意散去：“不是么？你被我看到那样的场景，都不会觉得愧疚，都不会觉得丢人，都不会觉得懊悔，都不会害怕我不理你，都不会想要来找我么？”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你不会偷偷在我家里安了摄像头，二十四小时偷窥我吧？”

　　“所以我说中了？”

　　“是啊，你来之前，我正在感到愧疚，丢人，懊悔，害怕你不理我，苦恼自己该怎么办。”

　　他说的时候没什么情绪，姚想念一时分辨不出来他的话是真是假：“你说真的？”

　　“对你，我向来没假话。”

　　“那如果我今晚不来找你，你会来找我么？”

　　“本来就该我找你的，只是你动作快了一点。”

　　姚想念目光明亮：“那你找我要说什么？”

　　沈怀川蹙眉作思索状，半晌却只笑了下，说：“下次再告诉你，先回家吧。”

　　姚想念头一回觉得这条路这么短，“好吧。”

　　一步三回头的进了院子，人明明已经快进了屋子，又突然冲他跑过来：“那我明天还能见到你么？不对，该算今天了。”

　　他眉眼弯成温柔的弧度，在昏黄的路灯下，凌厉的五官都变得柔和：“你想见就可以见，现在先回去休息吧，很晚了。”

　　姚想念笑了，眉眼舒展开，一双杏眸弯如月，唇红齿白，一张小脸在月光下分外白皙，很干净的漂亮。

　　由于回家的时间太晚，姚想念干脆回了二楼自己的房间，打开灯，立刻冲到窗前，他果然还在院外站着，打开窗户冲他挥手。
　　他看见了，抬起手摆了摆。

　　她站在原地，目送他远去的背影。

　　夜色浓重，细雨连绵，他手握那条道路上唯一的光亮。

　　有一刻，姚想念觉得他的背影有些单薄，一时间很希望这场雨不要淋到他，希望这条路变得短一点，能叫他快快到家。

　　她突然觉得，或许她此刻需要一部手机。

　　之前说的不需要，一是因为真的不需要，不会有人联系她，而是有一些赌气的成分在，不想联系那对父母。
　　但此刻不一样了，她想找沈怀川。

　　沈怀川也会想找她吧。

　　沈怀川（语重心长）：女孩，你不能头脑一热去别的男人家里。
　　姚想念（两眼放光）：所以……你喜欢我是不是？！
　　沈怀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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