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天想吃什么

　　刘仕定拿出烟盒，递给一旁的陈燧。

　　“来？”

　　陈燧摆手，“戒了。”又指指头顶。

　　刘仕定转身，顺着陈燧指的方向看去，白底红字的“禁止吸烟”四个大字。男人不耐烦地“啧”一声，打火机放回兜里，烟还是习惯性在手上夹着。

　　“方案大改该头疼的人是我，你怎么也一副老婆跟人跑了的丧气样？”

　　陈燧侧头看来，又缓缓转回去，刘仕定从那个平静的眼神里读出了“给我来根烟”的意思。

　　于是刘仕定掏出烟盒，看那人拿了一根。陈燧不出声，刘仕定也不是个善谈的，两人就这么夹着烟站在“禁止吸烟”的标识下静默无言。

　　声音从会议室的方向飘来，隐隐约约听听不得个真切，但已可从这不算体面的激烈动静里想象出会议室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能和和气气当面谈的是没用的场面话，让了几分利，得了多少好，白纸黑字写进合同里的东西才是重中之重。

　　但这显然不是在场两人会在意的事，刘仕定的手偷偷摸向口袋里的打火机，他还是想来一根，大不了下楼去室外抽。

　　“……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你们了？”

　　？

　　烟掉到了地上，刘仕定怀疑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听，侧头以一种天方夜谭般的眼神看着陈燧，见那人眼神关切，显然不是开玩笑或者无心之言。

　　刘仕定一手掌拍上自己的额头，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第一天上班吗陈工，干我们这行的有修改是常态，不要到最后告诉我还是用第一版就成。”

　　他顿了顿，“和不要拖欠项目款。”

　　陈燧这才反应过来，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头，想要说点什么转移话题。只是这一步错步步错，他的心是乱的，能说出来的自然也是口不择言却最为在意的东西。

　　“你们詹总最近怎么了，怎么刚刚看起来好像有点累的样子？”

　　刘仕定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眼陈燧。

　　“没什么，”他说，“只是万总回来了，很多项目的方向要重新规划。”

　　“我觉得……”陈燧皱起眉头，“我觉得詹尧太瘦了，他平时有好好吃饭吗？”

　　刘仕定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烟雾报警器，沉思片刻后把烟收回烟盒里。

　　“詹副爱吃零食，办公室里常备着。”刘仕定说。

　　陈燧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零食吃多了不好。”

　　“詹副心里有数。”刘仕定说完这句后在心里默默接上了“大概”两个字。

　　“这可不行啊。”陈燧这句话说得又轻又快，刘仕定没有听清。

　　“詹总平时很忙吗？”陈燧又问。

　　“挺忙的。”刘仕定答。

　　陈燧问得关切，心不在焉的刘仕定答得敷衍，两人就这么一问一答地把对话进行了下去。

　　“这么个工作强度，身边也没什么人照顾他吗？”

　　刘仕定张了张嘴，准备要出声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人是不是对詹尧过于关心了？

　　这种感觉熟悉又诡异，刘仕定说不出个所以然。

　　刘仕定疑惑，刘仕定沉思，刘仕定福至心灵。

　　害，自己和老婆关心儿子时不就是这样吗！

　　这样就一切都说得通了，再次福至心灵的刘仕定想起詹尧说过自己和陈燧是很好的朋友，看向陈燧的眼神登时满是欣慰。

　　“小詹他——”

　　“路总的这个提议我很感兴趣，会着重考虑……”

　　会议室方向传来的声音清晰了起来，是里面的利益方们结束争吵后披上体面人的伪装打开了隔绝外界的门。借口以技术方面有事要谈的两人彼此对视一眼，也一前一后走过去。

　　“谈完了？”詹尧问刘仕定。
　　“谈完了。”刘仕定说。

　　詹尧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继续原本和江馨约的对话。

　　“万总好容易忙完国外的事务回来，这样，我们科昇做东，今晚祥记，不知万总可愿意赏脸？也算是为您接风洗尘。”

　　“路总的好意心领了，”万虹笑道，“只是今晚我和别人有约在先，实在是不好违背。下次，下次一定赴约。”

　　路衍笑笑，还是那副慈颜的弥勒样。

　　詹尧这边和江馨玥说完，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刘仕定这边，陈燧双眼放空在刘仕定旁边站着，思绪不知神游去了何处。

　　詹尧勾起嘴角，心想得抽个空把衣服还他，然后好好道个谢，这段日子实在是不知不觉麻烦了他很多。
　　“居然都这个点了，”万虹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表，“今天就不多叨扰了。”

　　路衍点头，一旁的张怀毅看了一眼，赶忙上前去引着，电梯挤不下那么多人，万虹也没有要多客套的意思，一行人就在电梯门口分了别。

　　刘仕定抬头看着显示屏上的数字缓慢下降。
　　“小詹，”他开口，声音如下降的电梯层数般不缓不慢，“陈燧的确是个蛮好的年轻人，不愧是小詹的朋友。”

　　詹尧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愣后笑起来道：“是啊，他的确是一个很好的朋友。”

　　站在一旁的万虹摸着自己的下巴，挑起一边眉毛，看看刘仕定又看看詹尧。

　　“看来我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发生了很多事。”电梯门开了，万虹率先走出去，“有兴趣跟我说说吗，二位？”

　　“陶姐不是都跟您汇报了吗？”詹尧也开玩笑似的答道。

　　“不一样不一样，”万虹摆摆手，语调上扬，“道听途说哪有当事人自己讲来得有趣。小詹在跟我说的时候可以尽情添油加醋哦，我不介意。”

　　詹尧左顾右盼，在路边寻找那辆本该停在路边的宝蓝色玛莎拉蒂莱万特，“怎么不见陶姐？”

　　“我让她买东西去了，这附近有家素包子好吃，就是要排很久的队。”

　　“我知道那家。”原本沉默的刘仕定突然出声，“我老婆一直想试，可惜人太多，她懒得排队。”

　　“那你带几个回去给小诗尝尝。”万虹抬手把头发拂至耳后，“我让陶姐按限购的最大数量买，绝对够的。”

　　说话间一辆宝蓝色玛莎拉蒂莱万特在众人面前停下，车窗玻璃降下，露出陶华云那张亲切的脸。刘仕定坐副驾，詹尧和万虹在后方。

　　包子放在后座，从包装袋缝隙里逸出的香气压过了车内香薰的气味，在鼻尖下耀武扬威炫耀自己的存在。

　　“闻起来是挺香。”詹尧说。

　　万虹用小塑料袋装着包子，给詹尧和刘仕定一人递过去一个。
　　“赶紧趁热吃口香的。”她说。

　　陶华云自小看着万虹长大，深谙她的习惯，在万虹掏出第三个包子还未来得及递过去的时候就笑着道：“我在开车，到了公司再尝吧。”

　　万虹“切”一声，把第三个包子塞进自己嘴里。

　　包子是上海青的馅，拌了少少木耳和香干，芝麻油香气浓厚，吃进嘴里带点甜和脆，很是清爽。

　　詹尧吃着包子，听着万虹和陶华云你一眼我一语的拌嘴聊天，看着窗外景色向后退去，莫名的心情很好。

　　“陶姐，”万虹的包子吃完了，像想起什么似的握拳捶了下手掌，“我订的东西到了吗”

　　现在是晚上二十二点四十二分，陈燧在加班。
　　陈燧带着他的部门在加班。

　　好容易解决了早上的会议，陈燧本以为等着他的会是稀松平常的一个下午，可工作啊，总是在快下班的时候杀个回马枪。

　　“小洛同学。”加班加得双眼愈发无神的陈燧越过工位看向正在跟打印机搏斗的洛鸥。

　　“我在。”洛鸥头也不抬，“砰”地关上打印机盖子。

　　“你和你女朋友是怎么认识的？”

　　一起加班的同事们不约而同停下手里的工作，偌大的办公区域瞬间只剩下有打印机运行时的刷刷声。

　　“我没有女朋友。”洛鸥转过身，神情怜悯，“燧哥，干活干傻了吧，还是又被家里催婚了？”

　　加班使人放飞自我，陈燧神志不清，洛鸥见人就怼。

　　“哦，你没有女朋友。那最近刚找到女朋友是是谁？小贾吗，还是海哥，难不成是钟翔？”

　　陈燧点一个名字，就有一个人疯狂摇头，直到最后完成了整个部门的大点名，还是没有人认领这件事。
　　陈燧痛心疾首，“这样不行啊兄弟们！”

　　洛鸥垂眸，愈发的悲天悯人，心想海哥都结婚多少年了，现在有女朋友那不就乱套了吗，这人真的是干活干傻了。

　　按理来说身为部门的小太阳(自封)，洛鸥应该按人设鼓励大家努力加油干，但他疲惫地低头看了眼一旁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又在心里算了算，发现按目前的效率，距离要求的进度还遥遥无期。

　　“别闲聊了快点干活吧哥，”洛鸥无力道，“我狗还没溜呢，等下班回去家就该没了。十二点要是还不能走我去给人力打个电话喊醒他他会给我批假吗？”

　　陈燧揉揉真的在作痛的老腰，“你想请假的话在OA上走个流程，我给你批，前提是把现在的活干完。”
　　洛鸥平静地“哦”了一声，拿着刚打印出来还热乎乎的资料坐会自己工位上，垂着头眼神迷茫地开始他的整理工作。

　　陈燧在心里大大叹了一口气，继续平静地整理自己的部分，他是那么的平静，那么的沉迷于工作，以至于没有在第一时间看到詹尧发来的消息，也没有接到詹尧给他打的电话。

　　等到陈燧有力气拿起手机，看到不认识的陌生未接来电，并在一堆乱七八糟的群和对话里翻找自己有没有错过什么重要消息时，已是半夜一点。

　　詹尧：我拿了东西给你，现在在你家门口，方便给我开下门吗？
　　詹尧：不在？那我先回去了，你看到了记得回我一声。

　　陈燧站在空无一人的漆黑楼道里，月光离此地很远，他已经累得连在心里尖叫的力气都没有了。

　　现在的他只想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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