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而空

作者:天山酒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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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棋局渐显


      白栩谦觉得自己像个被点燃的炮仗,在城市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疾驰,苏奕墨那句“给人带来麻烦”如同魔咒般在他耳边反复回响。

      他不是不懂那些龌龊的算计和捧高踩低,只是从未想过,自己纯粹的关心,竟也会成为刺向顾云辰的利刃。

      这种认知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憋闷和愤怒,既气旁人的肮脏心思,更气自己的愚蠢和无力。

      最终,他将车停在了厉氏集团大楼附近的一家高级俱乐部外。

      这里是他们这个圈子的人常来的地方,他需要一点熟悉的环境,或者干脆打一架,来发泄这无处安放的躁动。

      而与此同时,苏奕墨的座驾则优雅地滑入了“春不晚”花店所在的静谧街道。

      她推门下车,今日她换了一身较为柔和的珍珠灰色香云纱旗袍,外罩一件同色系针织开衫,少了几分平日的攻击性,多了几分江南女子的温婉,只是那双过于明亮的眼眸,依旧泄露着她的不凡。

      风铃轻响,正在为一位老太太包扎一束康乃馨的温时语抬起头。

      看到苏奕墨的瞬间,他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恰到好处的、对待陌生客人的温和笑意:“欢迎光临,请随意看看。”

      苏奕墨并未立刻打扰,而是真的在花店内漫步起来。

      她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一丛丛花草,实则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不放过任何细节——植物的状态,摆放的格局,空气的湿度,甚至墙上挂着的几幅拙朴的水彩画。

      这里的一切都透着一种精心打理过的、浑然天成的宁静与雅致,与调查报告上的“简单”二字,似乎有些出入。

      待到老太太付钱离开,苏奕墨才施施然走到柜台前,目光落在温时语那双骨节分明、却带着些细微伤痕和薄茧的手上。

      “温老板?”她开口,声音不像平日里那般带着锋利的棱角,反而有几分柔和。

      “是我。女士有什么需要?”温时语态度从容,不卑不亢。

      苏奕墨微微一笑,从手包中取出一张设计简约却质感十足的名片,轻轻放在柜台上:“我姓苏,苏奕墨。刚搬到附近,听说‘春不晚’的花艺极好,特来拜访。”

      温时语的视线在那张印着“苏氏集团”抬头的名片上停留了一瞬,脸上并未露出任何异样,只是温和地点头:“苏女士,幸会。您需要什么样的花?是装饰家居,还是另有用途?”

      “只是想订一束,放在书房。”

      苏奕墨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温时语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我喜欢香味清雅些的,不喜过于浓艳的颜色。至于品类……温老板是行家,您看着搭配便是,我相信您的眼光。”

      她的说辞,与当初厉书澈初次到来时,竟有几分异曲同工。

      温时语闻言,沉吟片刻,目光在花丛中流转。他没有立刻去取花,反而问道:“苏女士的书房,是偏中式还是西式?采光如何?您平日里在书房,多是处理公务,还是阅读休憩?”

      这几个问题问得细致而专业,完全超出了普通花店老板的范畴,更像是一位深谙空间美学与心理学的设计师。苏奕墨眼底的兴味更浓了。

      “偏新中式,采光很好。

      多数时候是处理些枯燥的文件。”苏奕墨答道,语气平常,心中却对温时语的评价又高了一层。

      温时语点了点头,转身走向靠里侧的一个花架,那里摆放着一些较为少见的花材。

      他挑选了几支形态飘逸的菖蒲叶,又选了几朵半开的、颜色素净的淡绿色洋桔梗,配上一小把白色的紫罗兰和几枝翠绿的尤加利叶。

      他的动作流畅而优雅,如同在完成一幅画作。

      “菖蒲叶有清逸之气,洋桔梗温和秀雅,紫罗兰带一丝冷香,能提神醒脑,尤加利则能驱散些许疲惫。

      整体色调清雅,适合书房环境,也不会在您处理公务时过于喧宾夺主。”温

      时语一边熟练地包扎,一边轻声解释,声音平和,如同溪流潺潺。

      苏奕墨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低垂的眉眼,专注的神情,以及那双灵巧地穿梭在花叶之间的手。

      她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身上有一种奇特的魅力,一种能让人在不知不觉中心神宁静的力量。

      也难怪……厉书澈那样的人,会在这里流露出不寻常的迹象。

      “温老板果然名不虚传。”苏奕墨接过那束包扎精美的花束,由衷赞道。

      她拿出皮夹付钱,状似无意地提起:“说起来,厉总的办公室似乎也常换‘春不晚’的鲜花,看来温老板的客人里,藏龙卧虎呢。”

      温时语接过钱,找零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脸上依旧是那抹温和的笑意:“厉先生是店里的老主顾了,承蒙他关照。每一位客人的喜好,我都尽力满足而已。”

      他的回答滴水不漏,既承认了与厉书澈的生意往来,又将关系限定在纯粹的店主与顾客之间,没有丝毫攀附或畏惧之意。

      苏奕墨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她接过找零,拿起花束,微笑道:“谢谢温老板,花很漂亮。我想,我们会常见面的。”

      说完,她转身离开,旗袍的裙摆划出一道优雅的弧度。

      风铃再次归于寂静。

      温时语看着苏奕墨坐上停在路边的汽车,直至驶远,他脸上那抹温和的笑意才渐渐淡去。

      他低头,看着自己指尖沾染的一点绿色汁液,眼神变得有些悠远而复杂。

      苏奕墨的到访,绝非偶然。

      她的试探,虽然披着礼貌的外衣,却比厉书澈直接的审视更加难以招架。

      厉书澈是在怀疑他别有目的,而苏奕墨,似乎是在评估他……究竟有多少价值,或者,有多少威胁。

      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熙攘的街景,轻轻叹了口气。

      树欲静而风不止。他本想在这方寸之地,求得一片安宁,却似乎还是被卷入了无形的漩涡之中。

      就在苏奕墨踏入“春不晚”的同时,厉书澈接到了手下更进一步的汇报。

      “老板,查到一些眉目。温时语来本市之前,曾在南方一个叫‘清溪镇’的地方短暂居住过一段时间。

      而那个时期,苏家似乎正在清溪镇附近洽谈一个度假村项目,当时负责前期考察的,正是苏奕墨的一位得力助手。不过,没有直接证据表明温时语与苏家的人有过接触。”

      清溪镇……苏家……

      厉书澈的手指在红木办公桌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的声响。这世上真有如此巧合的事?

      温时语恰好出现在与苏家项目有关的地方,然后又恰好来到本市,开了这家恰好能“吸引”他的花店?

      “继续查,重点查他在清溪镇的活动,以及他来到本市后的资金来源。”厉书澈的声音冰冷。

      他绝不允许任何潜在的威胁存在,尤其是这种披着温柔外衣的、可能来自竞争对手的陷阱。

      他挂断电话,目光再次落在那瓶雀梅上。

      此刻,那点清新的绿意,在他眼中却仿佛带着某种讽刺的意味。

      他站起身,走到花瓶前,几乎有一种冲动,想将这瓶花连同里面那点可笑的生机一起扔出窗外。

      但他最终没有这么做。

      他只是伸出手,用指尖极其轻微地碰了碰那细小的白色花瓣,动作快得仿佛只是自己的错觉。

      然后,他收回手,脸上恢复了一贯的冷硬。无论温时语是谁,无论他背后站着谁,这场游戏,他奉陪到底。

      白栩谦在俱乐部里灌了几杯烈酒,却丝毫没有缓解心中的烦闷。

      周围朋友的喧闹和奉承,此刻听起来格外刺耳。

      他烦躁地推开凑过来想跟他喝酒的人,独自走到露台上,点燃了一支烟。

      夜色下的城市霓虹闪烁,勾勒出繁华的轮廓,却照不进他此刻混乱的内心。

      苏奕墨的话,顾云辰咳嗽时苍白的脸,还有自己那些笨拙的、可能带来麻烦的“关心”,交织在一起,让他头痛欲裂。

      他拿出手机,下意识地翻到通讯录里那个从未拨出过的号码——那是他费了些力气才弄到的、顾云辰的私人号码。指尖悬在拨号键上,久久未能落下。

      该说什么?道歉?解释?还是继续他那套别扭的关心?

      他发现自己连一句完整的话都不知道该如何组织。

      最终,他狠狠地按熄了烟头,收起了手机。

      他需要冷静,需要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做。

      莽撞行事,只会如苏奕墨所说,给顾云辰带来麻烦。

      红杏园的后台,顾云辰刚刚结束晚场的演出。卸下厚重的油彩,镜子里映出一张难掩疲惫的脸。

      班主方才来过,言语间除了关切他的身体,更旁敲侧击地提醒他,要注意与某些“特别”的客人保持适当的距离,莫要惹来不必要的闲话。

      顾云辰心中了然。

      白栩谦的几次到来,虽然尽量低调,但又怎能完全避开所有人的眼睛?他轻轻咳了两声,喉咙依旧有些不适。

      他看着妆台上那个沉甸甸的锦囊,以及旁边放着的一罐包装精致的、显然是刚刚送来的进口川贝枇杷膏,心中五味杂陈。

      少年的心意,赤诚而滚烫,像冬日的暖阳,让他这颗在人情冷暖中浸染得有些麻木的心,感受到了一丝真实的暖意。

      但也正因为这份赤诚,才更易被利用,更易成为别人攻击他的借口。

      他拿起那罐枇杷膏,指尖感受到玻璃瓶身的冰凉。他该如何应对?

      是将这份心意连同可能的麻烦一并拒之门外,还是……冒险接受这份温暖,并试图在那少年炽热的情感与残酷的现实之间,寻找到一个危险的平衡点?

      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白栩谦那双时而桀骜、时而慌乱的眼睛。

      良久,他轻轻叹了口气,将枇杷膏小心地收进了自己的抽屉里。

      夜色渐深,城市的喧嚣渐渐沉淀。

      “甜蜜”甜品店早已打烊,时惜年却还在操作间里忙碌着。

      她在试验一款新的茶点,想要融合东方茶的清韵与西式点心的精巧。

      苏奕墨离开前那句“适合探访新邻居的礼物”提醒了她,或许,她可以借此做些什么。

      她将研磨好的抹茶粉过筛,与杏仁粉和糖粉仔细混合。

      动作轻柔而专注,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她想起苏奕墨谈论白栩谦和顾云辰时那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分析,又想起她看向自己时,那偶尔流露出的、连她自己可能都未曾察觉的柔和。

      奕墨姐她……其实很孤独吧?时惜年心想。

      用层层算计和强势包裹着自己,或许只是因为害怕受到伤害。

      而她能做的,就是用自己的方式,用这些甜蜜的、温暖的糕点,一点点地,去融化那层坚冰。

      她将混合好的面糊挤入模具,送入烤箱。

      看着烤箱内渐渐膨胀、染上金黄的糕点,她的嘴角不自觉地泛起一抹温柔的笑意。

      无论外面的世界如何暗流涌动,至少在这里,在这充满甜香的小小世界里,她可以守护住一份纯粹的美好。

      而在城市的最高点,厉书澈依旧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着万家灯火。

      他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刚刚收到的、关于温时语在清溪镇时拍摄的几张模糊的照片。

      照片上的男人,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站在一片花田里,笑容温和,与如今“春不晚”的店主并无二致,只是眼神似乎更加……沉寂一些。

      苏奕墨的车,此刻正停在厉氏集团楼下不远处。

      她摇下车窗,同样望着顶楼那间亮着灯的办公室,手中把玩着那支来自“春不晚”的淡绿色洋桔梗,脸上带着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

      棋局已经布下,棋子各就各位。

      温时语是那颗看似无害,却可能搅动全局的变数。
      白栩谦和顾云辰是那对在棋盘边缘挣扎,情感与现实交织的困兽。
      时惜年是那抹试图温暖棋手的甜香。
      而厉书澈与苏奕墨,则是那对隔空对弈、各怀心思的执棋者。

      夜风拂过城市,带来远方潮湿的气息,预示着山雨欲来的沉闷。

      所有人都在这张无形的棋盘上,按照自己的意志和判断移动着。

      下一步,会落在何处?是更加激烈的交锋,还是出人意料的转折?无人知晓。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场由花店开始,牵扯进商业、权势与复杂情感的博弈,才刚刚拉开序幕。

      平静的假象之下,暗潮汹涌,只待一个契机,便会彻底爆发,将所有人卷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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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章 棋局渐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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