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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章
廷根的冬天其实是能见到雪的。
漫天的六芒细雪窸窸窣窣，纷然飘落，洒在霍伊大学教学楼背后，几名酡红如醉的纨绔学生身上。
“今天的份呢？这都要上晚课了，还不给？准备拖到什么时候？”
为首的健壮学生只穿了一条白色背心，鼓起的肌肉仿佛能顶至面前蜷缩抱头之人的脸上。
他面容狠厉，倒吊的三白眼死死盯着角落里的“猎物”，比粗壮的手指一下下戳着对方脑袋。
后面站着两名小弟，其中一人附和道：“我们大哥是给你面子，才将五天一收的‘封口费’变成两天一收，不感激涕零就算了，还敢说没钱？”
“就是就是，克莱恩你一个穷小子能进霍伊大学，奖学金肯定不少吧，怎么可能没钱？而且你每晚都闹失踪......是不是跑出去当侍应生了？”
“这么努力，将来要是傍上富婆，可别忘记兄弟几个对你的‘栽培’啊——哈哈哈哈哈！”
三人顿时哄堂大笑起来，似乎很认同这个猜测。
缩在角落里的克莱恩·莫雷蒂双眼紧闭，充耳不闻，单薄的衣衫下是冻得苍白的皮肤与毫无血色的嘴唇。
他的外衣早被勒索的三人给扒掉了，还丢进了一旁废弃的池塘里。
“想装死？装死可没用的——你是知道的吧？”
得不到回应的肌肉男生站起来狠狠踹了一脚“猎物”腹部，踹的克莱恩顿时干呕起来。
他刚才也是就这么把准备去上课的单薄男生踹进了这个角落的。
“......实在、呼、实在是没钱了......最近刚交了学费，上一周的生活费也全都给你们了......”
见肌肉男生还想继续，克莱恩有气无力回答着。
虽然他知道对方肯定不会就这么放过自己。
“没钱上什么学？很冷吗？不如明天就将你私下干的那些肮脏事做成传单，发给其他学生看看，等你脸丢尽后被学校开除，刚好去工厂跟那些臭烘烘的工人们一起烧炭！”
“哈哈哈谁也没想到，明明长相有模有样的历史系大才子，克莱恩·莫雷蒂，背后竟然是一个恶心的偷窥狂、跟踪狂！”
克莱恩只是静静听着几人的辱骂，棕瞳无神，映照出飘零落地的雪花。
为首的肌肉男见克莱恩就是不肯给钱，也逐渐失去耐心，招呼小弟准备把男生打一顿完事。
大冷天懒得动手的小弟眼珠一转，提了个建议。
“大哥，你说他偷窥的那位咱们也惹不起，但听说克莱恩还有个漂亮的妹妹？不如咱们跟他上门看看货色如何，真有那回事儿的话——不如就用小妞来还他哥哥的债嘿嘿嘿......”
说到最后，小弟笑得很是邪性，明白人一听也知道对方打的什么算盘。
肌肉壮汉一听，确实比单纯揍一顿克莱恩更有趣，正准备起身应答，就见刚才还畏畏缩缩的男生猛地窜起来，死死抱住他的腿。
“嘶——你胆儿肥了敢咬我？快松口！”
克莱恩双眸赤红，用尽全身力气咬住壮汉裸露在外的小腿，血腥味充斥口腔，给他巨大的勇气接住了那些不停往身上砸的拳头。
大哥气极，小弟也慌慌张张，下手更是没轻没重。
就在克莱恩以为自己要这么被打死时，一道温软的，微微带着点糯意的女声在几人身后响起。
“你们......没听到上课铃响了吗？”
高跟鞋踏地声缓缓接近，刚刚还勇猛无比的克莱恩如遭雷击，急忙松开嘴，将自己重新抱成一团，不敢露出半分面容。
“呃、是白、白洛小姐啊，您怎么在这儿？”
小弟慌忙迎了上去，毕竟他们在克莱恩面前给自己贴的标签，是白洛·紫罗兰信任的左膀右臂。
大冷天依然是华丽长裙打扮的大小姐面带笑意。
“你是棒球部的......威特？”
“欸！是的是的！”
小弟有些激动，而慌忙遮住流血左腿的壮汉也点头哈腰上前一步。
“我就知道小姐您肯定记得，我是棒球部队长路易恩，您之前来看比赛的时候，还夸我们球接得好呢！”
白洛微笑回应，有来有往，场面一时间热热闹闹，好不和谐，而一旁浑身早已冰冷的克莱恩只是听着，心中淡淡，毫无波澜。
他早就知道她和他们是一个世界的人，可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
不过克莱恩没想到的是，下一秒，话题就回到了他身上。
白洛指着地上那条一动不动的“死狗”，柔声问道：“那你们、刚才是在干什么？”
“嘿嘿、教训一个不成器的废物而已，小姐您不用放在心上——要不我们一起去上课吧，别让这家伙扫了兴致！”
“好啊。”
白洛·紫罗兰眼睛都没眨一下，便欣然同意。
壮汉给小弟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人暗中又踩了地上的男生一脚，给了对方一个“你小子等着”的眼神，转头跟上其他人的步伐。
几人身影刚消失在转角，克莱恩就从地上爬起，来不及庆幸自己又逃过一劫，就担心起妹妹梅丽莎来。
......先前就不该同意梅丽莎来学校参观。
可还没等他收拾好自己，就听见转角后的走廊传来一阵鬼哭狼嚎的呼喊，声音很熟悉。
“啊！痛痛痛！是谁！”
“这破麻袋是哪里来的——老大，有人踹我一脚、啊、又踹了一脚！”
“谁敲的闷棍，有本事你别躲着，给爷出来——啊！别打了别打了！”
“噗......”
随着一桶水淋泼的动静，鬼哭狼嚎的呼痛声小了点，取而代之是一阵阵接连不断的喷嚏，以及哭爹喊娘的咒骂。
那动静实在吓人，就算教学楼后一般都没什么人来，也怕是会吸引到偶尔巡逻的保安。
是谁在动手？
克莱恩·莫雷蒂有些迷茫，脑海里却下意识忽略了白洛的名字。
毕竟霍伊大学里，谁不知道紫罗兰家的大小姐是出了名的高贵淑女，说话文雅，举止端庄，处事有礼，还有一点点可爱的小脾气。
建筑系蝉联四年的系花，不知多少男生心中最完美的暗恋对象，怎么可能会打架呢？
应该是路易恩他们恰巧撞上仇人了吧。
趁着对方顾不上回来找他麻烦的绝佳机会，克莱恩匆匆跑到池塘边，折断一根长树枝，试图把飘在还未完全冻结池面上的外套捞回来。
一心拯救价值1镑的燕尾外套，这时候的他自然也不会发现转角处靠墙的白洛，正用力擦拭着染得鲜红的手指。
那次“失败”的勒索之后，隔天克莱恩就听说棒球部好几名学生放学回家时遇到野狗，被咬的浑身是伤，甚至重到父母前来当场办理休学手续。
尽管结果大快人心，但那段被持续霸凌的日子，也成为了克莱恩·莫雷蒂不愿再想起的噩梦，随着原主逝去埋进了记忆深处，如今却在增幅后的“梦魇”刺激下，被徘徊在记忆洪流之上的周明瑞看见。
当局者迷，原主克莱恩至今不知道是谁帮了他。
但旁观者清，周明瑞很清楚跟霸凌者的消失，绝对和白洛的出现有关。
——原来原主克莱恩很早就见过目标了。
不过那个女人会这么好心？
还是通过这种方式来达成一些不为人知的目的？
这也不能怪周明瑞，如今的他已然先入为主，认为目标所做的一切，都有邪灵的影子。
虚幻灰雾包裹着周明瑞的灵体，快速穿梭在那些混乱而琐碎的记忆碎片里，他试图寻找更多有关白洛·紫罗兰的画面。
一道道记忆闪过，有原主想尽办法打探目标行踪的，有原主半夜偷偷躲在画室，描绘画像的。
直到现在，周明瑞才确认原主克莱恩是真正喜欢白洛·紫罗兰，也难怪会用残念一次又一次阻止自己产生对少女不利的想法。
“唉......”
一笔烂账。
不知道克莱恩·莫雷蒂，能不能在另一个世界和真正的白洛重逢。
但凡被邪灵附体，随着时间流逝，其意志与灵魂难免都会被吞噬的干干净净。
至今也没发现普通人能对抗、甚至压制邪灵的例子。
望着越来越多逐渐消散的记忆碎片，周明瑞轻声道：“我会帮她报仇的，因为她曾经帮助过你......虽然不一定能成功。”
邪灵是要消灭的，小命也是很重要的。
随着这句话出口，表层记忆碎片终于散了大半，最深处的浮现出来。
那是一间光线明亮，装修豪华的会客室内。
原主克莱恩拘谨地坐在沙发上，看上去十分紧张。
他对面是一位笑容和煦，黑发浅眸的中年男人。
男人向克莱恩讨要了所有有关白洛·紫罗兰的画像，一张张翻阅后满意点头，挥手让身后仆从递上一箱满当当的金镑。
在克莱恩坚定表示拒绝，并强烈要求归还画像后，中年男人笑容更深，当场表示可以归还，但需要给他三天时间。
三天后，原主克莱恩带着装订成笔记本的画册，和一箱金镑迷茫地走出了会客厅，脑海中不断徘徊着中年男人最后的话语。
“我家女儿很喜欢你的作品......既然双方彼此都有好感的话，克莱恩先生何不在毕业之前，主动将这副心意满满的画作送给她呢？”
来自心上人父亲的肯定，无疑是穷小子克莱恩向白洛表白的最大底气。
记忆碎片持续掠过，紧接着便是那名中年男人“恰好”撞见原主克莱恩在河畔向白洛·紫罗兰告白的最后一幕。
呆呆注视着行为异于常人的多齐·紫罗兰，周明瑞心中不禁生出一个荒诞猜测。
比起至今都柔柔弱弱，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白洛小姐，这位富商先生，倒更像是被邪灵附了体？
绕身的虚幻灰雾渐渐透明，记忆碎片的混乱也彻底平息，周明瑞有种预感，自己快要醒了。
清醒的预兆和身体失温的冰冷一同袭来，他睁开了眼睛。
棕色瞳孔里第一时间倒映出的，是记忆碎片里中年男人那张既和煦又狰狞的放大版脸庞。
多齐·紫罗兰靠得极近，死死盯着他，眼尾光滑，没有一丝皱纹，双眸中清明与贪婪之意错杂。
视线好不容易聚焦成功的克莱恩·莫雷蒂，一口气没喘上来，双眼上翻，又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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