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笺暗影

　　棠园的晨雾散尽时，林微坐在返程的车里，指尖反复摩挲着林棣手札最后一页的空白处——那页纸比其他页略厚，边缘隐约能摸到丝线的纹路，像是夹着什么东西。程景明坐在前排，从后视镜里瞥见她的动作，开口道：“那页夹着的是‘苏州缂丝残片’，当年林棣从苏州回来后，总说‘缂丝里藏着下一个约定’。”

　　林微愣了愣，小心地用指甲挑开纸页夹层，一片巴掌大的暗红色织物落进掌心——织物上绣着半朵海棠，丝线是苏木染的，边缘有明显的磨损，像是从更大的织物上拆下来的。“这就是去苏州的线索？”她举着残片对着阳光看，能看见丝线交织的缝隙里，藏着极淡的“荣记染坊”四个字。

　　“荣记染坊是苏州老字号，民国时做苏木染缂丝最出名，林棣当年在那儿待过半年。”程景明从背包里掏出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个穿蓝布衫的男人，手里捧着匹缂丝，“这是苏念的爷爷苏老，当年帮林棣修复过缂丝，现在荣记染坊改成了苏念的修复工作室，我们去找她，肯定能有收获。”

　　陈默握着方向盘，视线扫过导航上“苏州平江路”的路线，轻声补充：“我查了，苏念是苏州文物修复界的‘活字典’，尤其擅长苏木染织物修复，就是性格有点直，得跟她说明我们的来意，不然她不一定愿意帮忙。”林微点点头，把缂丝残片放进贴身的布包，布包里的苏木碎布轻轻蹭过残片，像是在确认这段跨越岁月的关联。

　　车子驶进苏州城时，正是午后。平江路的青石板路被阳光晒得发烫，两侧的白墙黛瓦间挂着褪色的蓝布幌子，“荣记染坊”的招牌就挂在巷尾，木质招牌上的“荣”字被风雨啃得有些模糊，却透着股老苏州的温润。推开门，一股淡淡的苏木香扑面而来，院子里晒着几匹未染的白丝，晾衣绳上挂着块刚染好的暗红色缂丝，风一吹，缂丝上的海棠纹轻轻晃动。

　　“谁啊？”里屋传来个清脆的声音，一个穿蓝布大褂的女人走出来，手腕上系着条苏木染的绳结，头发利落地挽在脑后，正是苏念。她看见林微手里的布包，眼神瞬间冷了下来：“是来做文物鉴定的？我这儿不接私人活，要鉴定去博物馆。”

　　“我们不是来鉴定的，是来找您修一样东西。”林微赶紧掏出缂丝残片，递到苏念面前，“这是林棣阿姨留下的，当年您爷爷苏老帮她修复过缂丝，我们想找您看看，这残片能不能帮我们找到‘明代缂丝海棠图’。”

　　苏念的目光落在残片上的苏木染丝线上，突然顿住了。她伸手接过残片，指尖轻轻抚过磨损的边缘，又从口袋里掏出个放大镜，仔细看着丝线的纹路：“这是我爷爷的‘双股苏木染技法’，当年他只教过林棣阿姨一个人……你们是林棣阿姨的后人？”

　　“我是她的侄孙女林微，这是程景明叔叔，还有陈默。”林微指了指身边的两人，“我们一直在找林棣阿姨藏起来的文物，佛窟的文物已经找到了，现在就差苏州的缂丝海棠图。”苏念点点头，转身往里屋走：“进来吧，把你们知道的都跟我说清楚，要是真能找到那幅缂丝图，也算了了我爷爷的心愿——他临终前还说，‘林棣的缂丝图没找到，我这手艺就算白传了’。”

　　里屋的工作台很宽敞，上面摆着几样修复工具，一个打开的木盒里放着本泛黄的手札，封面上写着“苏木修复手札”。苏念把缂丝残片放在工作台上，又翻开手札，指着其中一页：“你们看，我爷爷在这儿记着，‘民国三十八年春，林棣携缂丝海棠图来修，图中藏有坐标，需用苏木染丝线激活’，可惜后面的内容被撕掉了，我猜是怕被暗棠的人发现。”

　　林微凑过去看，手札上的字迹和林棣手札里的很像，都是娟秀中带着坚定，页脚还画着个小小的海棠标记，和缂丝残片上的海棠纹能拼在一起。“那您知道缂丝海棠图可能藏在哪儿吗？”陈默忍不住问，目光扫过工作台上的缂丝样品，能看见每一根丝线上都透着均匀的暗红色，是上好的苏木染工艺。

　　苏念摇摇头，从抽屉里拿出个小瓷瓶，倒出些暗红色的粉末：“这是我爷爷留下的‘陈年苏木粉’，只有用它染的丝线，才能修复林棣阿姨的缂丝。你们先把残片放在这儿，我试着用‘双股技法’补一补，说不定补的时候能发现隐藏的线索——当年我爷爷说，林棣阿姨喜欢在丝线里藏‘字’，得用特定的光才能看见。”

　　林微刚想点头，突然注意到工作台的角落，放着个小小的黑色标记——是交叉的苏木枝，和之前在佛窟看到的暗棠标记一模一样！她心里一紧，赶紧拉了拉陈默的衣角，陈默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苏老师，您这儿最近有没有陌生人来过？”

　　苏念顺着两人的目光看到那个标记，愣了愣，随即皱起眉头：“昨天下午有个穿黑衣服的男人来问过‘苏木染缂丝’的事，我没理他，他走的时候好像在院子里待了会儿……难道是他留下的？”程景明走到标记前，蹲下身仔细看了看，声音发沉：“是暗棠的人，他们也找到苏州来了，看来缂丝海棠图对他们很重要，我们得尽快找到，不然被他们抢了，后果不堪设想。”

　　苏念的脸色也变了，她赶紧把缂丝残片放进密封袋，又把“苏木修复手札”锁进抽屉：“你们放心，我今晚就加班修复残片，明天一早给你们消息。不过你们得小心，暗棠的人既然敢来我这儿留标记，肯定已经在附近盯着了，晚上别单独出门。”

　　林微点点头，把布包里的苏木碎布递给苏念：“这是林棣阿姨手札里的碎布，说不定能帮您修复残片。”苏念接过碎布，放在鼻尖闻了闻，眼睛突然亮了：“这是‘陈年苏木染布’，和我爷爷的苏木粉是一个年代的，用它来补残片，说不定能激活里面的线索！”

　　离开荣记染坊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平江路的灯笼亮了起来，暖黄色的光映在青石板路上，却让人觉得有些不安。陈默走在林微身边，刻意放慢脚步，让她走在路内侧：“今晚我住你隔壁房间，有动静随时喊我。”林微点点头，指尖握着布包里的缂丝残片，突然觉得这份责任比之前更重了——暗棠的人已经跟上了，苏州的缂丝海棠图，不仅是文物，更是一场不能输的较量。

　　回到客栈，林微坐在窗边，把林棣的手札摊在桌上，一页页地往后翻。翻到中间一页时，她突然发现，手札里夹着张小小的苏州地图，地图上“平江路”的位置画着个海棠标记，标记旁写着行极淡的字：“荣记染坊后巷，第三块青石板下”。她赶紧把陈默和程景明叫过来，指着地图上的标记：“说不定缂丝海棠图的线索，就藏在染坊后巷的青石板下！”

　　程景明看着地图上的字迹，确认是林棣的：“明天一早我们去看看，不过得小心，暗棠的人肯定也在找线索，我们得比他们快一步。”陈默掏出手机，调出染坊后巷的卫星图，仔细看着青石板的排列：“后巷是死胡同，只有一个入口，我们可以早点去，先把周围的环境摸清楚，免得被暗棠的人堵在里面。”

　　夜色渐深，苏州的风带着淡淡的水汽，吹进客栈的窗户。林微把地图放进手札，又摸了摸贴身的缂丝残片，心里突然安定了些。她想起苏念院子里晒着的苏木染缂丝，想起爷爷手札里的记载，想起陈默刚才护着她走在路内侧的模样——这场关于文物的守护，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事，是有人陪着，才能在这条布满暗礁的路上，一步步往前走。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三人就往荣记染坊后巷走。后巷的青石板路湿漉漉的，沾着晨露，第三块青石板比其他石板略高一些，边缘有明显的撬动痕迹。陈默蹲下身，小心地把青石板撬起来，下面藏着个小小的木盒，木盒上的海棠纹用苏木染过，和缂丝残片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是林棣阿姨的木盒！”林微激动地伸手去拿，突然听见巷口传来脚步声——是暗棠的人！“把木盒放下！”一个穿黑衣服的男人举着刀冲过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同伙。陈默赶紧把林微护在身后，掏出□□：“程叔，你带林微走，我来挡着！”

　　程景明拉着林微往染坊跑，林微回头看，陈默正和暗棠的人缠斗，手臂被刀划了道口子，鲜血瞬间渗了出来。她心里一紧，刚想回去帮忙，苏念突然从染坊里冲出来，手里拿着根晾衣杆，对着暗棠的人狠狠砸过去：“敢在我这儿闹事，当我荣记染坊是好欺负的？”

　　暗棠的人没想到会突然冒出个帮手，一时慌了神。陈默趁机踹倒一个人，拉着苏念往染坊跑，程景明赶紧关上大门，用木棍顶住。门外传来暗棠的人愤怒的砸门声，里面的四人却松了口气。林微看着陈默手臂上的伤口，赶紧从包里掏出纱布：“你怎么样？要不要紧？”

　　陈默摇摇头，笑着说：“小伤，不碍事。倒是木盒，你拿到了吗？”林微赶紧把木盒递过来，苏念接过木盒，仔细看着上面的海棠纹：“这是我爷爷做的木盒，里面有个暗格，得用苏木染的丝线才能打开……正好我昨晚修复残片，剩了点苏木染丝，我们现在就打开看看！”

　　众人围坐在工作台上，苏念用苏木染丝穿过木盒上的海棠纹小孔，轻轻一拉——“咔嗒”一声，木盒的暗格弹开了，里面放着半张缂丝，正是“明代缂丝海棠图”的一部分，缂丝上的海棠纹用苏木染丝线绣成，在光下泛着淡淡的红光，边缘还留着林棣的字迹：“全图在虎丘云岩寺，需双股苏木丝合璧。”

　　“虎丘云岩寺！”林微看着缂丝上的字迹，激动地说，“我们下一站去虎丘，一定要找到完整的缂丝海棠图！”苏念把缂丝小心地收起来，又给陈默的伤口涂了些苏木膏：“这是我爷爷配的，止血快，你们去虎丘，我跟你们一起——暗棠的人盯上我了，我待在染坊也不安全，不如跟你们一起找文物，也算帮我爷爷了却心愿。”

　　林微点点头，看着身边的陈默、程景明和苏念，突然觉得心里很踏实。暗棠的人还在门外，虎丘的路还不知道有多少危险，但此刻，他们有共同的目标，有彼此的陪伴，就像林棣手札里写的那样：“苏木染丝要双股才能坚韧，守护文物也要众人并肩，才能走得远。”

　　风从染坊的窗户吹进来，带着淡淡的苏木香，拂过工作台上的缂丝海棠图。林微知道，苏州的线索才刚刚开始，接下来的虎丘之行，还有更多的挑战在等着他们，但只要他们并肩作战，就没有跨不过去的坎，没有找不回的文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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