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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妾
车帘里没有人应她。可李清琛就是有预感,他陆柏勋在里面。或许从茶馆里见到他的第一眼时就知道了。
他嘲弄着她,以恶意满满的目光打量她,目的就是让她生不如死。
李清琛哽咽着,“陛下…要我往东我不会往西。”
“求您了,我娘快死了,我今天还和她吵了架,说我绝不后悔也绝不原谅她。我连一句好声好气的话都没来得及和她讲。”
泪水砸在石头上,她觉得自己心痛到快要窒息。
“我还没告诉她,我爱她。我还有好多话和她讲……”
一只手从车帘里伸了出来,再见面时,她磕头跪了半天的人竟然不是陆晏。
一时之间,巨大的绝望笼罩住了年仅十四岁的少女的心。
布局之人不在这里,说明她退的还不够多。所以他才没出现。或者是自己的话戳中了他的雷点。
他这般冷血的人,不会在意亲情。
必须要冷静,林婉君的命在她的一念之间。她疯狂回想着和陆晏相处的点点滴滴,颤抖着说出第一句,
“对不起……那篇统考我最后写的赋冒犯您了,生活靡靡是我,听不进意见的也是我,我一点都不了解您就妄加揣度…”
据她所知,自己那篇赋已经被刊印成册,名字叫做讨景帝檄文,即将传遍大江南北,成为她上位的第一块砖。只要她点头答应授权。
可是现在她没有文人傲骨,没有底线,只想要娘活着。
泪水一直流,四周静默如同在只够她一人忏悔,很快她想到了第二句,“对不起,我…没听您的话…我现在才和冯元分手,我早该知道自己配不上他。”
这一点她在忏悔之前就做对了,或许是他引导冯父寻求联姻,逼她做对的。这一点上,他没那么有耐心。
可是陆柏勋还没有出现在她眼前。她眼睛已经哭到肿痛,“我还要怎么说您才肯原谅我?”
没有什么比亲人的命悬在一线还要紧迫的时候。可是对方不急不慢,她已然理智全失。
奉命坐在马车里的文竹不忍心,下来将她扶起。
李清琛像抓住什么似的,看到文竹就想起了她洗到发白的手。她像抓到救命稻草似的,脑中闪过一片白光,说了第三句,
“您一直以来都不允许我碰您的手下人,估计是完全相反的意思造就的相同结果。我不会不经您允许碰任何人,一定收敛自身,洁身自好…”
她已然被逼到绝境,“甚至和什么人说话,说什么话也听您的,好不好。”
曾几何时,他说她可恶,可恨。说话不中听。
她也会怀疑自己是否值得他管那么宽,管那么多,可是现在的局面就摆在她面前。
陆柏勋,是当今皇帝,是刚登基急需巩固政权的皇帝。可是却从京城悄无声息来到江南,搬到她附近。每日忙得要死,也要分出空来见她七十五次面。
平均一天见三次。
这样的反常,让她不得不多想。
她实在不知道他图什么了,即将哭晕之前,一个冷寒的影子从后投射在她眼前,从影子来看,她彻底被他掌控。
每一毫每一厘的绝对掌控。
他清清冷冷的,颇有闲情雅致地不坐马车,从尊位上下来,专门看她的忏悔。折扇铺展开,配合他的墨色暗纹衫,显得整个人如同置身事外的谦朗公子。
实则他不是的。
他的声音清哑悦耳,带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威严,满身上位者的气质,“就一直口头上说啊?林夫人可撑不住你这么磨叽呢。”
李清琛见到了人,控制不住杀人的手,气氛瞬间变了味道。
叶文按住她桀骜不驯的身躯,压着她继续跪下来,对着陆晏姿态要低到尘埃里。
陆晏轻拧着眉,对她并不是甘愿臣服很是不满,“既然不是有心跪我,那还有什么话可说。文竹,把毒酒赐给林夫人,让她走得舒服一点。”
他淡漠地好似处理一个无关的人一样。可是那个人是她的娘亲,是她这辈子最爱的人。林婉君生她养她,把她教导成三观还算正常的人,如果这时侯因为自己的尊严就丢掉性命,她这辈子都会后悔。
那么她就没有尊严好了。
“陛下,我错了…念之错了”她拼命挪动着被压制的身躯,想靠近他,让他感受到自己之前的话没半分假意。
她终于还是做到了,满手血迹抱着他一只脚,说什么也不撒手。
陆晏扇了下风,轻吐出口气,觉得自己有些听烦了。
叶文拧着她的肩,把她拉开并说,“陛下烦你呢!”
她不明白自己怎么做什么都是错的,眼睛里俱是不解又可怜地望着他。
而陆晏要的就是这种无助的感觉,前世他也这么无辜,他多么无助。林婉君至少还留口气,给一点希望给她,那他呢?
他甚至和她吵完架后主动低头求和,她却从不原谅。连一点机会都不给他就死了。
他陆柏勋,何其无辜。
一滴泪水飞速滑过脸颊,但没人敢直视他,所以没人看见。
陆晏轻叹一声,施舍她般,“李清琛是吧,我来江南时没带什么人。”
他细数着侍女,俸笔,禁军统领。每说一个都让李清琛胆战心惊。
最后笑得很凉薄,眼睛上下打量着她还算不错的身材与脸蛋,“你觉得还能为我做些什么?”
她实在愚钝,他提示到这个份上了才明白。其实一开始她只用说要给他暖床,一切就迎刃而解了吧。甚至他涨她房租,雇人折辱她,想的也是这个事。
冯元的出现或许是他特意安排,测试于她的决心。或许根本没那个耐心。
他想要她,这点昭然若揭。
李清琛的泪今天已经流的够多了,她注意到最后一点,就是他的姿态一直尽量与她保持平等,只是自称为“我”。
那么,她要笑着说,
“勋哥,我想做您的…侍妾。可以吗?”
这自荐枕席的话术也太僵硬,太差了。如此直白露骨,不矜持,不自爱。
陆晏对自己花费整整一个月才得来的话,挑剔万分。睨了她一眼,“那起来吧。叶文,让御医进去给林夫人瞧瞧。”
李清琛宛若获得了新生,连忙起来跟着御医就要一起进去。
还没走几步呢,叶文拔刀将她留在原地。他们不通人情宛若畜生一般。
她字字泣血,“干什么?我要见我娘,你们都没娘的吗?”
武官丝毫不通人情,只听命于陆晏。而陆柏勋这个人,看不得任何事在她心里排在他前面。
不知僵持了多久,陆晏冷哼一声,
“看来之前那些话都是哄骗我的,你向来会骗人。”
墨色长衫映着折扇字样,帝王之音,掷地有声。
横刀在前,削铁如泥,惨白如冷月。只要违背他的命令向前一步,那刀就会更贴近她一分。逼迫感就愈强一分。
亲娘现在生死未卜,甚至可能……没了呼吸。
她哭干了泪,无力瘫坐在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可是她是林婉君,那是我娘啊。”
“伏惟圣朝以孝治天下,勋哥你行行好放过我好吗?”
无人应她。
巷子深处传来一声响动,无力瘫软的身体似有了千钧之力起身向前冲去,横刀依旧停留在原地,而小姑娘眼中决绝。
似忠臣不管不顾撞柱死谏。
陆晏淡漠的眼睛没什么情感的想到,不过李清琛只是自私而已,她只想着自己,根本不为他这个君主考虑。
就在洁白的脖颈要撞上刀刃时,臂膀顺手一揽。在她腰间留下这辈子也挣脱不过的禁锢。
后背撞上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胸膛,李清琛蹬着腿,脚尖点地,不住地缠咬着他的手,咬着能咬到的各个部位。
忍耐的闷哼声轻声响在身后。
她有颗略钝的虎牙,此刻悲痛万分地抵着他的虎口,膈着骨头,溢出暗红的血。失去所爱的慌乱与绝望蔓延在嘶咬之间。
他被咬住不放的手顺着她的力道轻抚,似安抚应激的小兽,放在腰间的手紧攥着,青筋蜿蜒。
李清琛大哭了一场,眼泪似珍珠般一串串的流下。
慢慢松了口,长睫被打湿,显得乌黑又可怜,她说,“我想见我娘…”
“让我见她,我想见她…”
“不行哦。”他看了眼自己渗血的虎口,轻摇着头。
因为另一个人,她竟然弄伤他。
本应该君恭臣敬的。
本应该她对他嘘寒问暖,无微不至的。
脸被他有些薄茧的指腹蹭着,泪被抹去。只听他说,“算了,这次就不追究你了。”
李清琛胸中的气好像都被抽走了,自己抹干了眼泪,粗布在她细腻的腕子上滑落,显得很懂事。
人总是在最爱自己的人走后,变得格外懂事,想让她不要走。
小姑娘整理好自己,刚要抬步去见林婉君,禁军统领依旧拦着她,让她去马车里。
坐车前往。
她乖顺地坐在宽敞如移动隔间的马车里,紧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来,让娘担心。可是看到车帘外离清元巷口的老槐树越来越小,熟悉的景物一一后退的时候,
李清琛看人的眼眸又罩上了水雾,那个矜贵到头发丝的人合眸假寐。
“不是说,算了随便嘛……”
“怎么又不让我为娘守灵”
“您一直说我是骗子,您也不遑多让,您是骗子,专门骗我的”
她伏趴在黑漆案桌上,一句句委屈到极致。偏生她一丝一毫都反抗不得。
就像原先自卑于阶层差距,现在权势上,她也完全受他支配。
瘦削的肩颤抖着,一直不停,衣襟已被泪水浸透。
途经某处时,她的咒怨之声才有了回应。
假寐的人睁开眼睛,斜撑着头笑着看她。“你觉得叛国当是何等罪过,有何解法?”
李清琛慢慢撑起身,呈跪坐的姿势自下往上看他,手握成拳,虽然悲痛却仍有大义,她毫不犹豫,
“叛国乃是连诛九族,受天下唾骂,青史除名的大罪。不忠于国家之人当生生世世不得好死。”
义愤填膺之处,她想起自己镇守边境的生父,他平生只教她武艺,其余便剩“忠”字。
所以她明白。
陆晏淡看一切,她前世就是这样的下场。也是一个言行不一的苦命人。
她的生母就是今夜死去的,他虽布局令林婉君有回光之照放松她的警惕,却没更改这注定的命数。
因为奸臣不配,她自己也明白——他不是来救赎她的,他是来寻仇的。
深夜,盛业坊烛火通明,暖香阵阵,歌舞升平。
江南最大的酒楼,最奢遮的地方,占地比州府还打大。
贵公子掀开车帘,踩脚踏便下了马车,与这般奢华融为一体。
“客官里面请。”
他轻点了头,侧身吩咐文竹将人带进去梳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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