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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4
可李晚槐在进屋拿起扫把扫地后,他就不出声了,只是俯下腰身,认真的扫除每个灰尘。
谢霁岚努力将脑袋凑过去,发现他并未开口说话,有些疑惑。
“难道是这扫把叫‘莞莞’?”
谢霁岚看的有些出神,低下头揉了揉被风吹酸的眼睛。再抬头却看到李晚槐忽然站在二人面前,缓缓抬起头笑了起来。
苏纤云在他抬头瞬间猛地一缩,偏过头,闭上双眼不敢看他。而洛衡则是皱着眉头,轻轻拉住苏纤云后退了几步。
他们三人看到的李晚槐的笑,都是满脸褶皱、面目扭曲、十分诡异的笑。可再次回过头,他的脸上却只剩慈祥。要说这张脸称得上能吓到人的地方,也就张开嘴笑时露出来的参差不齐又奇形怪状的牙。
“快来坐。”李晚槐沧桑的声音开口,仿佛刚刚怅然若失的叫着“莞莞”的人不是他。
洛衡依旧保持着抿嘴的微笑,只是脸上多了丝苍白,扭头瞄了眼苏纤云,便跟着二人进到屋内坐下。
谢霁岚皱着眉将眼睛眯到快看不清,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了。他只好抱着树干滑到地上,蹑手蹑脚的来到院门口,探出头,透过窗户看着屋内。
可看着李晚槐的嘴一直说不停,他又听不清。只好背过身到墙后变出一只小虫子,指尖凝起一丝灵气,轻轻一弹,小虫子便飞到屋内。
此时,李晚槐正含糊的絮叨着。
“我十六岁时,有个坎儿,差点没熬过去……当时去游泳,不知怎的,忽然就呛了水,以往都没有过。缓过来后我自己爬上了岸,可走着走着忽然晕倒了,一醒来就看到莞莞一脸忧愁的看着我,还跟我说什么差点死了。我一直以为她是因为我的脸才救我的……看,我年轻时,就长这样。”
说罢,李晚槐从抽屉中掏出一卷泛黄的画像,轻轻展开。画上面的少年身着青衫,眉目清俊,眉眼间带着几分张扬。虽画纸褶皱、色彩斑驳,却仍能看出是个玉树临风、面如冠玉模样之人。
李晚槐自顾自的继续说着。
“可后来啊,村里人都跟我说那天我在家睡得好好的,压根就没出门。可我明明记得我没对莞莞说谢谢,还看不起她。我……我现在想起来真是……”
话音未落,李晚槐竟毫无预兆地哭了起来,浑浊的眼泪顺着皱纹往下淌,滴在画像,晕开一小片水渍。
洛衡见此,伸出手安抚,正准备开口,李晚槐却推开他的手,继续道 :“莞莞啊……后来,莞莞经常来找我的。你不知道,莞莞对我可好了。可忽然某一天,她跟我说她要下山了,让我等等她。我这一等……就是五十年。”
“村里那些人都不懂我,还说我的莞莞不存在。我可记的清清楚楚的呢,我的莞莞经常来看我,可又不知为何,她又偏偏不肯留下。”话音刚落,李晚槐盯着地面,笑出了声。
“莞莞?会不会就是无相楼内之人?”谢霁岚暗暗想到。
洛衡声音略带颤抖,小心翼翼发问 :“那……村里人说您的那些话是……”
“都是谣言哦!”李晚槐声音发颤,语气也更加激动,“世人就是如此,那些无凭无据的空话,竟能让他们深信不疑。”
洛衡有些疑惑,他前一刻钟明明还神志不清、含糊的叫着莞莞,现在却又能清醒讲述自己的过往,顺带唾骂世人。前后反差之大,实在诡异。
“别激动、别激动,”苏纤云站起身,掌心轻轻按在李晚槐肩头,放轻声音安抚着,“我们今天来呢,只是想知道莞莞到底是怎么样的人,毕竟您老人家对她爱慕已久,她定是个芝兰玉树、温润通透的女子。”
“莞莞啊,莞莞她……”李晚槐正准备说下去,可视线不知为何忽然看向一旁。啪的一声拍死了落在桌上的虫子。
谢霁岚:……
空气中嗡嗡的声音戛然而止,李晚槐继续念叨着他的莞莞,可谢霁岚却什么都听不到了。
“莞莞她……”李晚槐忽然顿住话语,怔住片刻后,猛地回过神,站起身来指着二人道 :“你们是何人?为何坐在这儿?”
苏纤云也跟着站起身,俯身放缓语气道 :“您刚刚说到莞莞了。”
李晚槐却将眉头皱得紧,后退两步,警告道 :“出去,什么锅碗瓢盆的,我听不懂。”
“别激动、别激动。若您不愿,我们便出去。”
说罢,苏纤云还鞠了两次躬,便带着洛衡走至庭院。
谢霁岚看着二人转过身,迅速躲回墙后,咬着嘴唇,连呼吸都放轻了不少,小碎步向一旁挪去。
洛衡也罕见的皱起了眉,刚刚李晚槐忽如其来转变的态度,令他深思不解:“师尊,李晚槐这……时而清醒时而混沌,性情竟这般反复无常。难道是被什么邪祟缠上了?”
苏纤云语气平静:“他非是简单的性情反复。他混沌时眼底戾气快要溢出,可又念着莞莞。清醒时还痛恨着世人,更像是被过往的执念困住。一半是真心记挂,一半是自我麻痹。”
他顿了顿,抬眼看向洛衡,声音压得更低:“先别急着,他既肯提莞莞,便是突破口。过几日再来便是,若他再次抗拒,那我们只好暗中调查了。”
洛衡细细想着这番话,摇头晃脑的点了点头。继续与苏纤云并肩走着,可步姿却异常的七扭八歪。
“这无相楼竟能把人逼成这样……太诡异了,实在难搞。”
二人的身影渐渐远去,犹如青蛙一样蹲在草丛中的谢霁岚悄悄探出头,使出全身力气爬到路面。他将脚步放的极轻,像只蜗牛似的,亦步亦趋的跟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同时又不忘思考。
“刚刚谈论不过一刻钟,李晚槐态度竟转变了三次?若真是人格切换,也不能如此之快、如此突兀吧?”
谢霁岚跟在二人身后,脚下的石子硌得他脚心发疼,可他半点心思也顾不上,脑海里反复回放着李晚槐说过的每一句话。
他攥紧拳头,指尖的灵气不自觉溢出些许。前世他偶然间见过被控心术后的人,也是这般记忆混乱、性情反复,只是那些人大多沉溺于单一执念,从没有像李晚槐这样,清醒与混沌切换得如此丝滑,甚至还能清晰复述过往细节的人。
“莫非是装的?”
谢霁岚低头跟在二人身后,心思还在李晚槐那诡异的转变上,脚下忽然被什么软物绊了一下。
他俯身拾起那帕子,竟是一方洗得发白的素色帕子,边角磨得有些毛躁,上面用淡墨写着几个字。那些字歪歪扭扭的,像是初学写字的孩童勉强勾勒。可越看越不对劲,谢霁岚细细一看却发觉字里行间透露着刻意隐藏的熟练。
“花不尽,月无穷。两心同。”
文末左下角还署着陌生的名字——余安。
“余安?这名字……我可从未听过。”
不等他细想,他便收起帕子,慌乱站起身,跟随二人来到长安城。
在城门口处二人便顿住脚步,苏纤云转过身对洛衡道 :“你先回宗门吧,我去为阿予买糖葫芦。”
谢霁岚攥着帕子的手不禁紧了紧,他在远处望着二人背对着相继离开。他不知该跟着谁。
“若我跟着师兄偷溜回月昭门,便无事发生。可若我回宗门,如果师尊在城中遭遇危险……”
谢霁岚正踌躇着。
“可现在已至酉时,不提前回宗门,会被罚的……”
谢霁岚不知想到了什么,便抬起腿不管不顾的向城内走去,甚至忘了疼。
可在他犹豫时,苏纤云便已买完了糖葫芦,此时正站在路边。谢霁岚东张西望了番,并没有可藏身之处,他只能在城门口观望。
肩头忽然感到一阵痒意,谢霁岚胡乱拍了拍,竟拍到一只手。那只手布满茧子,不用细摸便可感受到那满手皱纹。谢霁岚小幅度的回过头,瞄到了满脸褶子、笑容发僵,细看脸颊处还渗着死人绿,像是尸体久置后的青灰般的面容。
谢霁岚被吓得大气不敢出,他下意识咽了口口水,连呼吸都放得极轻,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却不敢枉然动弹。谢霁岚正想趁那人不注意,转身往城内跑,可双脚像是灌了铅,竟半点也挪不动。一低头,才发现脚下的土路不知何时变成了黏稠的泥坑,将他的双脚牢牢陷住,越挣扎陷得越深。
慌乱中,谢霁岚的手向下摸索着,想握住腰间的佩剑防身,可剑柄竟也被人抓住。正待他绝望时,身后却没了动静。谢霁岚僵在原地片刻,手试探的抚摸着肩头——那只手不见了。
他又试探性的抬了抬腿,也能动了。
谢霁岚松了口气,可余光又瞟到自己的影子被覆盖住。他思考片刻,正准备逃跑时,身后之人忽然开口。
“这帕子是你的?”
谢霁岚遵守着礼数,壮着胆子转过身。起初他并不敢睁开眼看对方,可等了好一会儿,面前之人都并未动作。
他先是将眼睛眯开一条缝,发现那面容与刚刚拍自己之人不同,才敢完全睁眼,双手接过不知何时掉落的帕子,俯身鞠了一躬后声音略颤抖道 :“多……多谢。”
那老人细细观望着谢霁岚,小心翼翼询问 :“我这狗吓到你了?”
谢霁岚抬眼,才发觉那老人紧紧拽着一只金毛,狗狗摇着尾巴,很开心的样子,却又不敢贸然上前,只好躲在老人身后。
“没,这狗很可爱。只是我刚刚想到了些不好的事,便有些乱了神。”谢霁岚接过帕子后躬身行礼道。
待那老人走后,谢霁岚才回想起自己是跟着苏纤云来到城内的。未等他探出头偷看城内之事,便响起自己的名字。
“谢霁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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