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红线惹的祸

　　发现人缓缓朝自己走来时，乔玥音的心立刻就揪成了一团。待对方站定，把话一放下，那团心结就拧成了死扣，扯得她胸口闷疼。
　　为了让自己能好受些，乔玥音当即就飞速地移开了视线，硬撑着不适点了点头。
　　“我带伞了。”她低声说道，声音干巴巴的。
　　话一出口，又觉得这话不足以劝退对方后，乔玥音就趁人不备，微翻转了手机。
　　之后，她就悄咪咪地在人眼皮子底下，动作慌乱地将手机屏幕解锁，随之径直点开打车软件。
　　等打车软件里头的输入启程和终程一露面后，她这才心虚地补充了一句：“我等的人刚发消息说，他马上就到。”
　　见状，不知是不是为了撕开她的谎言，就在这时，天竟毫无预兆地直降下了雨点——鞭打了她的发梢，弄湿了她的衣肩，甚至还砸到了她此时的手机屏幕上，发出“啪”的轻响。
　　这下，屏幕就彻底失灵了，瞬间不听使唤了。此外，它还莫名多了点自我意识——不仅自动退出了打车软件，还胡乱点开了一堆无用的应用。
　　见到手机不间断地开始跳转其他应用，乔玥音随即就急忙抹开屏幕上的水珠，企图让它听话些。
　　可刚抹干一滴，后续的雨点又接连砸了下来，直接在屏幕上开起了水花。
　　接着之后，短短几秒后，雨点就成串坠落，根本让人来不及抹干……
　　见到此阵仗后，乔玥音瞬间气馁。她暂且选择了放弃，转而从小包里取出折叠伞。
　　幸好，今天出门前，不只看过天气预报，还特意跑去阳台，望了眼阴沉的天。
　　否则此刻，她还真拿不出这把伞。
　　拿不出这把伞的话，她只能被打湿成落汤鸡了。
　　乔玥音“唰”地一下将伞撑开，并独自举过了头顶。
　　接着，她就又继续了刚刚的计划——让待会儿的滴车司机做回张东，直到糊弄过叶帆学长的眼睛。
　　可当她余光瞧见叶帆学长两手空空而来，现的大片衣衫被雨水浸透、神思恍惚地抬脸去接着成片成片的雨水时，乔玥音还是动摇了念头。
　　她开始小步靠近了叶帆学长，然后将伞稍稍举高，直到把身旁这只失魂落魄的“落汤鸡”也纳入伞下。
　　见状，叶帆学长就收起了眼，转眼望了过来。
　　这时，乔玥音才发现人额前的碎发，已经被雨水打湿成软软的一束，垂到睫毛上，正缓缓掉水。
　　看到这儿，乔玥音心里一软，只想抬起手来，替人把那束头发拨到额边。之后，再拿出纸巾，帮人也简单擦擦脸上和衣上的雨渍。
　　然而，此念头刚出，秦和悦的那句“他喜欢男人”的话，又像根刺一样，忽然扎进了她的脑中。接着之后，窒息的情绪就又在恍惚间再度弥漫上来，纷纷涌入了脑海……
　　真难受。
　　真憋屈。
　　在如此情绪的连番攻击下，乔玥音最终还是让手老老实实黏在腿旁，选择做个无情人。
　　她开始咽了下口水，沉默了一会儿。片刻后，也实在忍受不了往后几天还要被这根刺扎得生疼，她就又咽了咽口水。
　　她学着做了没有良心的八卦记者，鼓起勇气开口：“学长，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听到这话，叶帆学长便把目光聚焦了过来。
　　他平静允诺：“问吧。”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察觉到这细微的变化，乔玥音追问的勇气顿时就泄了大半。
　　她并不想在人处于这种态度下，抛出那个可能让彼此心生隔阂的隐私问题。
　　可若不趁快问清楚，这问题就永远会成为个疙瘩，折磨人心数万次。
　　万一不问清，就糊里糊涂地在一起了，将来受伤的终究是自己。因为自己在生理结构上是处劣势，是根本不可能赢过那些天生就是男性的竞争对手的……
　　如果赢不了，最终只怕会走上那条能将人逼疯的同妻之路……
　　一想到这儿，乔玥音便不管不顾地又张了嘴。她开始壮着胆子，继续扮演了那个心机深沉，酷爱打探人隐私的八卦记者：“学长。”
　　但隐约间，她还是与那些记者有细微的差别的。她的声音细若蚊蝇，并不咄咄逼人：“你是喜欢男生，还是女生？”
　　闻言，叶帆学长苦恼了数秒。数秒后，他才略带着恳求的语气，征求道：“可以不要孩子吗？”
　　由此可见，他应当是讨厌极了小孩。
　　可问题指向……并非生男生女，而是他的性取向！
　　他完全理解错了！
　　乔玥音耳根顿然通红，犹如被火点着了般。
　　“我是问你的性取向！”她开始着急提高了音量，急忙纠正道：“我是问你，你是喜欢男生，还是女生？”
　　说完，怕问题还不够直白，导致人再产生误会。所以，在尾音刚落，乔玥音就又追补了一句。
　　她一字一顿地强调着：“你是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话一落，叶帆学长就开了口。但可惜，他未正面回答问题，而是接起话茬，反客为主，把刚刚的问题又重抛了来。
　　只见叶帆学长不害臊地沉稳询问道：“你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见状，乔玥音噎住了声。她很生气——人怎么不遵守秩序，不按顺序！
　　这问题明明该他先答！
　　乔玥音气呼呼地看了看人。见人未有动静后，她随即报复心肆起。
　　她憋气偷偷把伞往人那侧歪了歪。
　　待伞面上的雨水“哗啦”一下全流向叶帆学长那边，疑似能将人后衣打湿一大片后，她的心里这才平衡些许。
　　“我喜欢男人。”她带着情绪率先回答。
　　回答完毕后，她就注视着人眼，盼了盼那个可以解开她心结的答案。
　　然而，没想到，叶帆学长却没有接着说出答案，他没有公开自己的性取向。
　　他还把答案藏在沉默里！
　　见状，乔玥音气得发了点小疯。她又做了点糊涂事。她开始把伞往自己身后，猛地一倾。见新的几滴雨点落到了人脑门上后，她这才快快把伞，重新举回两人中间。
　　即便如此，叶帆学长依旧没有回答。他就像被雨点浇木讷了似的。
　　……
　　但她不管！
　　为拿到答案，乔玥音又愤愤地提高了音量，再问了一次：“学长，你到底喜欢男人还是女人！我听人说。”
　　“你其实喜欢男人……”她渐渐弱了气势。
　　但这句话却让叶帆学长恍然大醒。
　　“女人。”叶帆学长终于直面了问题。
　　他郑重答道，眼神与全身上下都没有一丝撒谎的痕迹。
　　正因为此，那困扰人多日的阴霾便骤然消散了个干净，让人顿时轻松了不少。
　　乔玥音暖心一笑，渐渐松开了眉毛。
　　之后，她就想一鼓作气，趁势问问人对自己的感觉——究竟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于是，在此念头一冒出，乔玥音就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努力怂恿自己再鼓起勇气。
　　她打开了口。
　　可当“学长，那你喜欢我吗？”这句话刚到嘴边时，她还是瞬间怂了下来，红着脸临时改了口：“真的吗？”
　　她故作兴致勃勃地追问道：“你确定喜欢的是女人，不是男人？”
　　“或者……两个都喜欢？”她忍不住多追了一句。
　　这回，叶帆学长很快就给出了几个字：“我只喜欢。”
　　但他却稍作了几秒的停顿。几秒后，才迟迟将话补完。
　　他道：“女人。”
　　说完，他的眸光还微微黯淡了一瞬，掠过了一丝难以察觉的隐忍和低落。
　　这副模样，像极了懊悔自己没有勇气说出真正的答案。
　　由此判断，他刚才想说的，大概是“你”，而非“女人”或“男人”吧。
　　毕竟，若真想说的是男人，上一句话就不该如此坚定地说自己偏好女人了。
　　肯定是这样没错的……
　　闷骚的人肯定都是这样的！
　　这么一想，乔玥音心情立刻由阴转晴，尤为雀跃。甚至，在片刻后，她便忽然玩心大起。
　　只见，她靠近了那个闷骚且不善言辞的人。她开始盯起了人的眼眸，饶有兴致地问道：“那你能证明给我看吗？”
　　闻言，叶帆学长思考了一番。过后，才微微蹙眉，困惑地问道：“这该怎么证明？”
　　这……她也答不上来。
　　因为，她刚刚一心只想刁难人，压根就没有想任何其他的东西。当然，也没去预估结局——人会反问出这么一个问题。
　　乔玥音飘忽着转起了眼眸，神色无措。
　　该怎么证明啊……她急忙揣思着。
　　见状，大抵是看出了她的窘迫，不等乔玥音理清思绪，叶帆学长便将自己的手机递了过来。
　　意思浅显，不过是让她自己从手机里寻找答案。
　　这能找到吗？
　　性取向是藏在潜意识里的东西，但凡刻意隐藏，手机里是可以让人寻不着线索的。
　　但即便明知可能寻不着，这手机还是如禁忌的果实般，对乔玥音诱惑力巨大。
　　如此诱惑摆在眼前，她根本冷静不下来，也按捺不住冲动。
　　于是在短暂挣扎后，乔玥音还是低下头，接过了手机。
　　等手机被拿走后，叶帆学长便顺势接过了雨伞，同时也报了密码。
　　他道：“4425。”
　　闻言，乔玥音便甩了甩举伞举到发酸的手，用力在屏幕上戳下密码。
　　密码一输完，手机便解了锁。
　　这下之后，所有应用都暴露无遗。它们整洁有序地被归置在一处。并未特意建立文件夹收纳。
　　乔玥音向左滑了滑桌面，粗略扫了扫令她心里痒痒的每个图标。
　　她好想每个都点开看看，就连学校要求安装的应用也不准备放过。
　　但在考虑到这种行为有些过于小心眼，且人目光好似正紧锁着自己后，她终是忍住了自己的冲动，压下了蠢蠢欲动的手指。
　　她只点开了微。
　　叶帆学长的微不如他桌面应用那般清爽。顺滑下来，可以发现微里充满了活跃且扎眼的未读消息提醒。
　　其中，就有。
　　一人发的邀约：「学长，要不要一起出来玩呀～」
　　另一人发的询问：「学弟，你是回家了吗？」
　　其他人发的关怀：「叶帆，你还好吗？失败乃成功之母，只是输了场竞赛没什么的。」
　　……
　　总之，很多很多，根本看不过来。
　　不过，他提前一天回来，是源于竞赛失利了吗……
　　明白过来的瞬间，乔玥音很想抬头安慰人几番。后，再顺势给人一个拥抱。可以的话，再摸摸他的脑袋……
　　可此刻，窥探人朋友圈的欲望终究占据了上风。于是，乔玥音便按下了那份想安慰人的心思。换而，点开朋友圈，慢慢往上滑动。
　　划划停停好一会儿，她的心情愈发低落。
　　叶帆学长的朋友圈里，充满了明媚动人的女孩，她们乐观开朗，精神丰盈，这次的假期就投入了旅行中，参加了各种有趣的活动。
　　真的没一个像她，把自己困在宿舍。
　　放任谣言牵着自己鼻子走。然后因谣言连续数日情绪低落，茶饭不思。
　　此刻，居然还像个躲在暗处的小偷，偷偷窥看人的隐私……
　　乔玥音用力按下锁屏键，及时止了损，努力挽回住了自己的一丝形象。
　　待屏幕完全黑透，她就立刻将手机递还回去，不给自己留有一丝后悔的余地。
　　见对方接过手机放回口袋，为证明自己的豁达，她随即就迅速掏出自己的手机，大气地递了过去。
　　“密码是6800。”她说。
　　闻言，叶帆学长并未选择做刚正的君子。他果断选择了同流合污，也当起了阴沉的小偷。
　　叶帆学长迫不及待地输入密码，解锁屏幕，随后就点开微查看了起来。
　　为了让人能更畅快地窥探自己隐私，乔玥音连忙抬高双手，准备接回雨伞。
　　然而，就在这时，叶帆学长却将举着伞的手往后一缩。
　　他抬起眼，目带着被醋意点燃的火气，冷然问道：“可以删人吗？”
　　语罢，乔玥音微微一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微里能气疯到人的东西很多。
　　其一，便是她那多到已致她懒得去回的一条条暧昧消息。其二，且不说早些时候添加的人，单是上次与叶帆学长在食堂，因赌气加上的那些人，最近也总爱来叨扰她。
　　而在那时，正巧因被人好不好男风的谣言所烦，她确实挑了几个，有事没事地闲聊几下。
　　但就是说说早午晚安而已……
　　至多，也只是跟人讨论，「假如你好男人，但父母不同意，你会不会找个女孩做掩护」以及找女孩做掩护前，会不会同女孩讲清缘由？还是继续隐瞒真相，等到落下一胎，帮解决了父母催生问题，再找女孩坦白真相……
　　除此之外，并无更出格的言论。没有说我爱你、你爱我、可以给我唱歌哄我入睡吗的话……
　　关于这一点，乔玥音记得清清楚楚。
　　但若人是现在才发来……
　　“你删吧。”乔玥音偷瞄了瞄手机，淡淡回道。
　　闻言，叶帆学长却迅速熄灭了屏幕，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
　　但他脸色却更沉了，眸里的怒气也更盛了。那样子，仿佛就像在质问：“你怎么谁都要加？”
　　“为什么跟谁都能聊得下去？”
　　“把人当备胎还是什么？”
　　“或者还是把我当备胎……”
　　一想到这儿，乔玥音便想连口否认。但因人没当面扯出愤怒，她也只能装作什么都看不懂。
　　“学长，你是不是要参加院系举办的篮球赛？”她开始为缓和气氛，主动转移起话题。
　　“需要我去为你加油吗？”她真诚地发问。
　　结果，却收到了叶帆学长没好气的一句：“随你。”
　　过后，叶帆学长便拦下一辆滴车，面无表情地书写起了回校的行程。
　　等帮乔玥音拉开车门，并安稳送上车，轻轻关上车门后，他就独自绕去前排车门，坐到了副驾驶位上。
　　坐下后，他就一直扭头看着窗外，一言不发。连滴车司机找他搭话，他也没给个好脸色，回上一句。
　　因此，整车气氛直接被他搅得一团糟，尴尬氛围拉满。
　　下车后，回到宿舍的那段路上，尴尬氛围有过之而无不及。
　　叶帆学长就那么一直沉默着，始终对乔玥音爱搭不理。
　　由此可见，他真是被气得够呛。
　　但所幸，只是在生气而已，因为他终究没把路堵死，把关系彻底了断于当下。
　　他带走了伞。就像给留下了点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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