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春信来

　　纪慈来访之后，师飞霜的生活似乎并未有太大变化，依旧每日读书习字，打理庶务，偶尔随祖母母亲或兄嫂出门赴宴。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心底某些东西，已然不同。与纪慈那日的交谈，像一束光，照进了她精心构筑的、以冷静和野心为壁垒的内心世界。她开始更频繁地想起那双清澈而睿智的眼睛，想起他谈及志怪传奇时眉宇间的神采，想起他对自己见解的认真倾听与尊重。
　　然而，这份悄然滋生的朦胧好感，很快被更深的忧虑所覆盖。纪慈对玄灵真那意味深长的态度，如同在她心中埋下了一根刺。她通过祖母柳知微那边若隐若现的消息，以及兄长师飞英偶尔带回的朝堂风声，隐约察觉到，这位声名鹊起的“玄灵真大师”，在宫中的影响力似乎与日俱增，甚至开始影响到某些政务决策。皇帝陛下晚年沉迷修道，对玄灵真几乎言听计从。
　　若玄灵真只是寻常方士，靠些障眼法哄得君王开心也就罢了。但师飞霜总觉此事没那么简单，尤其是经历了西夷探子事件后，她对任何看似“巧合”或“神通”的事情都抱持着更深的警惕。
　　这日，师飞英从大理寺回来，面色凝重，晚饭时无意中提及，近日有几位直言劝谏陛下勿要过于宠信方士的官员，竟都因各种不大不小的由头被申饬或调离了要职，背后似乎都有玄灵真一系势力的影子。
　　师飞霜心中警铃大作。若玄灵真只是个弄臣，或许危害尚可控；但若他开始结党营私，干预朝政，那便是祸国之兆！她想起纪慈那日的暗示，他显然也对此抱有疑虑。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心中形成。她需要再见纪慈一面，不是以道谢或闲聊的名义，而是商议如何查探玄灵真的底细。
　　机会很快来临。几日后，柳知微受邀去承恩侯府赴宴，母亲随行，师飞霜便称身体稍有不适，未往。她让青黛设法给纪慈递了个口信，约他在城西一处相对僻静、但并非私下相会的茶楼雅间见面——借口是归还一本纪慈之前托兄长转交的游记。
　　纪慈如约而至。他依旧是一身青衫，风姿清雅，见到师飞霜，眼中带着关切：“师小姐，听闻你身体不适，可好些了？”
　　师飞霜请他就座，屏退了青黛在外守着，这才正色道：“纪公子，冒昧相邀，实非为还书，而是有要事相商。”她将兄长所言及自己的担忧尽数道出，最后直视纪慈，“公子那日对玄灵真大师的态度，似乎亦有所保留。飞霜斗胆，以为此人若真包藏祸心，恐非社稷之福。我等既有所疑，岂能坐视不理？”
　　纪慈闻言，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他沉吟片刻，低声道：“不瞒师小姐，我亦早有此虑。只是玄灵真深得圣心，其道场‘清虚观’守卫森严，寻常人难以接近核心。若无真凭实据，贸然弹劾，只怕打草惊蛇，反受其害。”
　　“既然难以从外突破，何不设法从内探查？”师飞霜目光坚定，“我听闻清虚观对外亦接待一些求药问卜的香客，只是审查严格。我们或可伪装身份，混入观中，见机行事。”
　　纪慈眼中闪过惊异之色，他没想到师飞霜一个闺阁女子，竟有如此胆识和谋略。他仔细思量一番，觉得此法虽险，却并非没有可行之处。他负责京城部分治安，对清虚观的外围情况有所了解，若能巧妙伪装，或有隙可乘。
　　“师小姐此计虽妙，但风险极大。清虚观内情况不明，万一……”纪慈有些犹豫，他不想让师飞霜涉险。
　　师飞霜看出他的顾虑，淡然一笑：“纪公子不必担心飞霜。飞霜虽不才，却也读过几本杂书，略通些乔装改扮、察言观色之道。况且，由我出面，以女香客求取灵药或问卜家人平安为由，或许比公子更容易取信于人。公子可在外围策应，若有变故，也好及时接应。”
　　她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纪慈看着她清亮而坚定的眼眸，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既有敬佩，又有担忧，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触动。他深知此事关乎重大，而师飞霜的提议确实是目前最可行的办法。
　　最终，他点了点头：“好！既然如此，我们便试上一试。但一切需得周密计划，确保小姐安全为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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