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坏

　　江旭尧向来喜欢打直球，追她的时候，他可以主动出击，可以强势地占据她的生活，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些强势和主动，多少带着点刻意的伪装。

　　很多时候，他看似是掌控全局的一方，实际上，却更像是那个患得患失的弱势者。就像现在，当程佳认真地审视他们之间的关系时，他却因为害怕得到否定的答案而犹豫不决。明明是他先开始追她的，可此刻，迫切地想要一个结果的，却是她。

　　程佳看着他慌乱的样子，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点哽咽，却异常坚定：

　　“我直视我的内心了，江旭尧，你呢？你到底在怕什么？”

　　她没有走，只是站在原地，眼底带着一丝期待，又带着一丝绝望，显然是想等到一个答案。过了很久，江旭尧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

　　“程佳，这段时间，你觉得你对我，是习惯，还是喜欢？”

　　他顿了顿，目光紧紧锁住她，像是要看到她的心底：

　　“你到底是习惯了我对你好，习惯了我听你的话，还是真的喜欢我，喜欢我这个人，喜欢我的性格，喜欢我的一切，而不只是喜欢我对你的付出？”

　　程佳愣住了，像是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她的手开始不自觉地发抖，脖子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掐住，呼吸变得困难起来。

　　看到她这副模样，江旭尧心里一紧，涌上浓浓的悔意，他自嘲地轻笑一声，语气里带着点苦涩：

　　“你觉得你喜欢我了，对吗？”

　　“我在追你，我以为只要我足够好，足够听话配合，你就会喜欢上我。可我从来没有感受到你对我的喜欢，你更像是在享受着我对你的好，所以我只能更努力，想让你真的爱上我。”

　　“程佳，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但我也想要一段公平的恋爱，我想要你也喜欢我，而不是仅仅习惯我的存在。”

　　程佳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心里像一片海不停的翻涌着，江旭尧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她心底最深处的那扇门，让她开始反思这两个月的一切。

　　每周，江旭尧都会准时出现在她的学校门口，陪她去图书馆学习，带她去吃她喜欢的小吃，在她生病时无微不至地照顾她，在她心情不好时，安静地陪在她身边，从不追问，从不打扰。

　　程佳一向喜欢独来独往，可江旭尧的出现，却让她喜欢上了有人陪伴，他总是那么懂事，那么迁就她，为了迎合她的喜好，改变自己的习惯。

　　她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追一个人的时候，不应该为了对方而迷失自己，过度的迁就和迎合，只会让对方爱上一个包装过的自己，而不是真实的他。

　　一旦他卸下伪装，露出真实的样子，对方就会觉得是他变了，这段感情也会随之崩塌。

　　感受到怀中人的颤抖渐渐平复下来，江旭尧收紧手臂，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姐姐，不要多想，我很喜欢你。我们不着急，好吗？我想等你彻底爱上我，我不想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在一起，我想和你有一个长久的未来。”

　　未来……

　　程佳真的想过吗？

　　程佳靠在他的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脑海里像放电影一样，回顾着这两个月发生的点点滴滴。良久，她才轻轻推开他，眼睛红红的：

　　“你说得对，先爱自己，才能更好地爱别人。”

　　而他们两个，江旭尧是先爱别人的那一个，程佳是先爱自己的那一个。

　　江旭尧伸手替她擦了擦眼角没有的泪水，轻轻摸了摸她的头，语气里满是宠溺：

　　“姐姐，不要多想，我会等你，等你爱上我。”

　　程佳点了点头，心里踏实了许多，知道是自己冲动了。

　　她一直很喜欢江旭尧解决问题的能力，他总是能轻易地看透她的内心。给她坚定的回答，坚贞不渝的选择她。

　　她想试着爱一个人，爱上这个很好的少年。

　　分别前，程佳想起第一次刚开始追她的时候，总爱逗她，话也总是说个不停。而现在的江旭尧却收敛了很多，配合着她沉默。于是她开口告诉他：

　　“江旭尧，你以后做你自己吧，我想爱上真正的你。”

　　……

　　元旦，程佳奶奶的生日，程佳那天请好假便收拾东西去校门口等江旭尧。

　　本来程佳是不想麻烦江旭尧送她的，但江旭尧固执，偏要送她。

　　自两人上次说开之后，程佳发现江旭尧开始展现出自己身上的孩子气，不再装作成熟稳重，总爱叽里咕噜的说着一些发生在身边的小事。

　　比如他的狗狗小九会嗑瓜子，比如余渡明明已经移情别恋了但还是警告他不准欺负程佳。

　　……

　　车子驶入临城的老城区，熟悉的街道渐渐映入眼帘。江旭尧把车停在胡同口，帮她取下东西。程佳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邀请：

　　“要不要去家里坐坐？”

　　“姐姐，等我们确认关系再带我见奶奶好不好。”

　　他对于他们的关系有着清晰的界限，很多事情程佳觉得无所谓，但他却坚持要等确定关系后才做，这份尊重让程佳心里暖暖的。

　　看着江旭尧离开，程佳才转身走进胡同。可当她看清家门口停着的那辆黑色轿车时，脚步顿住了。

　　程利阳也回来了。

　　这是程利阳在L市买了房子后，第一次回这个家。程佳心里咯噔一下，过去的种种不愉快涌上心头，她深吸一口气，才慢慢走了进去。

　　好在陈淑敏没有闹事，踏踏实实的陪奶奶过了生日。

　　奶奶的生日宴办得很热闹，亲戚们坐了满满一桌。饭后，程佳帮忙收拾碗筷，转身就看到后妈陈淑敏从包里拿出一条深灰色的围巾，小心翼翼地走到奶奶面前，替老太太围了上去。

　　“妈，您看看这条围巾喜欢吗？我特意挑的，保暖又舒服。”

　　陈淑敏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语气也格外温柔。

　　奶奶用手摸了摸围巾，质地柔软光滑，一看就不是便宜货，她笑着说：

　　“哎哟，回来就回来嘛，还带什么礼物，怪破费的。”

　　“您喜欢就行，别管价格。”

　　陈淑敏笑着，又从袋子里掏出一条同款不同色的浅粉色围巾，走到程佳面前，脸上带着歉意，

　　“小佳，上次那事儿，阿姨不该跟你发火，是我太冲动了，你原谅阿姨好不好？”

　　程佳愣了一下，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陈淑敏今天唱的是哪一出。她下意识地看向奶奶，奶奶冲她眨了眨眼，眼神里带着鼓励，意思是让她收下。程佳迟疑了一下，还是接过了围巾，轻声说了句：

　　“没事，都过去了。”

　　奶奶起身要把围巾放回房间，程佳也跟着走了进去。房间里，奶奶拉着她的手坐下，叹了口气：

　　“小佳，爷爷奶奶年纪大了，总有走的一天。以后我们老了，你连个依靠都没有。”

　　程佳皱了皱眉，有些恼：

　　“奶奶！今天是您的生日，说这些干什么呢。”

　　“奶奶知道你委屈，”奶奶拍了拍她的手，眼神里满是心疼，

　　“但你看你爸那个样子，咱只能听你阿姨的。你懂事点，顺着她，她就会对你好的。别跟你阿姨置气了，我听小珩说你都不去L市看他们。听奶奶的，放下过去吧，他们怎么说也是你的家人。”

　　程佳心里涩涩的，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这么多年，无论她受了多少委屈，奶奶总是这样劝她，忍一忍，懂事一点，他们是你的亲人，是你的依靠。

　　可程佳没有懂事吗？懂事真的是一个好词吗？

　　程佳并不这么觉得，懂事这个词，好像绑在她身上的枷锁。只会让她更委屈更痛苦。

　　外面传来阵阵烟花绽放的声音，绚烂的光芒透过窗户照进来，家里也依旧充满着欢声笑语，可程佳却觉得自己与这一切格格不入。

　　她不懂，到底是谁动了陈淑敏的哪根神经，让她突然变得这么和善。

　　她从口袋里掏出烟，起身走到阳台。奶奶看到了，没有阻拦，只是眼神复杂地看着她，轻声说：

　　“孩子，好好想想，放下过去，对谁都好。”

　　程佳点燃烟，深深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她的眼神变得有些迷茫。这时，程珩拿着一个橘子走了过来，小心翼翼地说：

　　“姐，别抽烟了，对身体不好，吃点橘子吧。”

　　程佳看了他一眼，少年的眼里带着一丝期待和担忧，她心里软了一下，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接过了橘子。

　　“姐，外面烟花挺好看的，咱们出去走走，看看烟花好不好？”程珩试探着问。

　　程佳剥着橘子，指尖微微用力。她大概能猜到，程珩又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说一些感动她的话，缓和她和这个家的关系。她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门刚打开，就看到程珩回头喊了一声：

　　“爸，妈，小越，我们一起出去看烟花吧！”

　　程利阳和陈淑敏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程越也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一家五口，就这么朝着胡同口走去。

　　程佳望了一眼沙发上的奶奶，奶奶冲她摆了摆手，眼里带着欣慰的笑容。她知道，奶奶也希望她能和程利阳他们好好相处。

　　试一试呢？也许事情真的能变好？程佳在心里问自己。

　　她跟着几人往前走，陈淑敏走在最前面，没了刚才在奶奶面前的温柔，又恢复了以前的样子，说话带着点刺。

　　程越走在她身边，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程利阳和程珩走在后面，而程佳，则默默地跟在最后面，像个局外人。

　　程珩注意到她一个人落在后面，放慢了脚步，走到她身边，轻声说：

　　“姐，跟上我们，别一个人在后面。”

　　程佳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陈淑敏的声音从前面传了过来，她没有回头，语气带着点刻意的亲昵：

　　“小佳，你说你也不来L市看看我们，你房间我特意给你弄了个化妆桌，你不是最爱美了吗？怎么也不回来住几天？”

　　陈淑敏没有回头，走着说着，程佳就那么听着也不说话。

　　“别生我们的气了，我丢的那一千块钱就当是我太粗心了，我也不怪你了。”

　　程佳扯了扯嘴角，合着这事儿就永远过不去了。

　　到底是想让她回去住，还是想让她承认那一千块钱就是她拿的，让她认错。

　　听到话题又回到了这件事上，程珩忍不住喊了一声：

　　“妈！不是说好了，这件事过去了就不再提了吗？！”

　　陈淑敏这才回头看了姐弟俩一眼，眼神里带着不满，语气不善地说：

　　“小珩，我真是白养你了，胳膊肘怎么总往外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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