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鸽

　　一片小雨滴，陪着我等天明，
　　我用这最后一分钟怀念你。
　　——许嵩/李毅杰《玫瑰花的葬礼》

　　“我该怎么办啊……”寒冷的深冬里，只有冰冷刺骨的雪回应她。
　　茹唯跪在墓前失声痛哭，她失踪了一整年，回来时，连最后的朋友也不在了。
　　我们没有最后一面，也没有告别。
　　你没等到我，所以就永远离开我了吗？
　　“上次的项目有了新进展……我还没恭喜你……”茹唯握紧拳头，她冷得发颤，撕心裂肺的疼痛贯彻全身，“你还没来参加我的婚礼……我还没看见你找到幸福的模样……你才二十七岁啊——”
　　茹唯摩挲着被深雪侵蚀的石碑，泣不成声，“我该怎么、怎么办啊……爸爸妈妈……你们还在吗。”
　　“我想回家了。”
　　“我好想回家。我好冷。”

　　茹唯猛然惊醒。
　　是梦。她看着熟悉的天花板惊魂未定，她在家里。
　　茹唯按掉床头的起床铃，掀开被子冲出去，此时是早晨六点四十五分。
　　茹唯匆匆下楼，留满宣老早就听见女儿“咚咚”的脚步声，她一早就准备起来和面，因为女儿前一天说过要吃包子。
　　“妈妈！”茹唯光着脚冲过去抱住妈妈，紧紧贴住妈妈的后背汲取温暖，以这种方式查看妈妈的存在是否真实。
　　留满宣被女儿吓了一跳，开口依旧温柔：“宝宝，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没事，妈妈我就是做了个噩梦。”茹唯不自觉蹭了蹭，妈妈身上的味道真好闻。
　　“什么噩梦呀？宝宝怕不怕？”
　　“就是你和爸爸都不见了，我被困在一个小房间里，跑了好久都找不到你们。”
　　“是吗？宝宝辛苦了。”

　　吃上妈妈做的肉包子的茹唯再次启程。
　　她带着打包好的肉包子搭上公交车，老北京口音的大爷大妈们三三两两地围绕在一起交谈，时不时朝与这一公交车格格不入的茹唯抛出问题。
　　“闺女，你今天上哪去啊？”
　　“我找朋友去。”
　　“找朋友去玩啊，今个休假了吗？”
　　“是的。”
　　“长得可真漂亮，一看就是家里爹妈养得好。”
　　公交车“腾腾”地往前开，大爷大妈们的话题也一个劲地往外冒。
　　其中有位热情大姨直接和茹唯“捆绑”在一起，大嗓门耳对耳地轰炸，“闺女你是做什么工作的？今年几岁了？有男朋友了不？我认识一个一米八的小伙，长得可俊俏了！要不要我给你介绍啊？不用中介费！”
　　茹唯哭笑不得，将自己的胳膊从热情大妈怀里抽出：“我到站了，先走一步。”

　　茹唯甩了两把虚汗，才精神抖擞地踏入好友的工作部门。
　　在向门卫展示自己的证件后，茹唯被请到保安室喝茶，等到曲羡棠的警卫来接她。
　　这是茹唯第一次来到曲羡棠的工作地点，这里的防卫程度不亚于她在军校读书的时候，茹唯心脏砰砰直跳，她很想见曲羡棠。
　　门开了。可来的人不是方青。
　　是一个穿着军装的高大男人，板正严肃的气息萦绕在他周围，生人勿近。茹唯患有脸盲症，但她对这个男人的感觉陌生中透着点熟悉，她见过吗？
　　面对茹唯的疑惑，男人冷冰冰地开口：“你叫茹唯是吗，请出示一下证件。”
　　男人认真对比，完毕：“折苏让我来接你。进入之后禁止拍照，不得随意乱逛。”
　　茹唯乖乖点头。
　　一路上，两人无话。男人带着她七拐八拐，时不时用冰冷严肃的眼神扫视茹唯全身。
　　茹唯则用笑眯眯的眼神抵挡，但在男人眼中，这是一种赤裸裸的挑衅。
　　两人就这样一路“拉扯”，终于来到了折苏所居住的职工宿舍。
　　“在这好好待着，我去叫他。”男人将茹唯丢在会客厅，冷酷地说。
　　茹唯打了个哈欠，摆摆手让他去了。

　　困到茹唯要歪头睡着时，折苏才姗姗来迟。
　　“唯唯。”
　　两人只对视一眼，茹唯眼中困意全无，折苏则是心虚地想将手藏在后背。
　　茹唯说：“我瞧你印堂发黑。”
　　“大夫不能随便说话，会死人的。”折苏打着哈哈。茹唯不听他废话，“手拿过来，我把个脉。”
　　折苏苦兮兮地靠近茹唯，茹唯可不跟他客气。她用下巴指了指墙上的书法国画，“羡棠呢？这是我第一次来你们工作的地方，瞧着挺气派。”
　　“这是老所长的爱好，他就喜欢书画什么的，门口那副字还是他请人去写的。”
　　“年纪上来就是这样，我爷爷也喜欢字画。”茹唯放开了他，叮嘱道：“少熬夜，不要过度劳累，按时吃饭。”
　　折苏无奈应下，“好好好，羡棠被叫走开会了，你坐会等她来。”随即话锋一转，“刚刚让邓从越去接你，你没见过他吧？”
　　茹唯老实回答：“我只见过方青。”
　　“邓从越，你进来。”
　　邓从越就在门口站岗，听见折苏的话面无表情地推门而入，一进门就看见折苏从茹唯带来的包子中捡了个幸运儿吃掉。
　　“他是所里派给我们的安保人员，和方青一样是军人出身。”
　　茹唯笑眯眯道：“你是军人，巧了，我也有军职。”
　　“这可不兴比划。”
　　“我没那么厉害，能保全自身足矣。”茹唯站起来和邓从越见礼，“你好，我是茹唯，军医出身。”
　　“您好，茹同志。”邓从越脸色缓和几分。
　　“唯唯，他就是这样的冰块脸，你别放在心上。”折苏将茹唯按在沙发上坐下，“他每天都是一张冷酷脸，对我也是这样的。”
　　茹唯呵呵笑了。

　　门突然开了。
　　曲羡棠汗流浃背，走进会客厅一句也没说拉起茹唯就走。
　　“你终于……”来了。
　　茹唯看着她拉住自己狂奔，徒留折苏和邓从越在身后。
　　“羡、羡棠，你做什么？！”
　　“你怎么会在这里……”曲羡棠穿着白色衣裙，气喘吁吁地问。
　　茹唯懵了。“我？我不能来这里吗？”
　　“快走！再不走来不及了！”曲羡棠拉着茹唯向门口狂奔，无视茹唯的“为什么”拼命向前冲。
　　两人跑了不知多久，终于看到了研究所大门，而保安室门口的时钟指针刚好来到十一。
　　“羡棠？”
　　“这里是假的。”曲羡棠将茹唯轻轻推出大门，“你没发现吗？折苏师兄的脉搏是死脉，他和邓从越都是假的，真正的邓从越还在原来的世界。”
　　“唯唯，对不起，我应该跟你告别的，可是我没想到事情发生得那么猝不及防。”
　　“我不知道你失踪的消息，我以为你在重庆生活得好好的，我们的距离有点远，希望以后能更远一点。”
　　“你的勿忘我折苏师兄收到了，他很开心。”曲羡棠朝她挥挥手，隔空朝她拥抱，“别为我掉眼泪，你要去掌握你的人生。”
　　“再见呀，唯唯。”
　　时针指向十二。
　　茹唯只能看见曲羡棠变得透明，她所处的地方变成一方冰冷的石碑，上面写着：烈士曲氏羡棠之墓。

　　风轻轻扬起，一颗泪珠在她脸庞上滑落。

　　现实中，位于实验室中心的茹唯眼角滑落下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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