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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木吉他与旧舞台灰
王姨的背影刚消失在老街转角,许南枝就一把拉住顾栖迟的胳膊,力道大得让他踉跄了一下。
“旧舞台的灰尘味,绝对没错!”她的眼睛亮得惊人,像是发现了宝藏的探险家,“还有电吉他的松香——虽然很淡,但就在她围裙的褶皱里,藏在油烟和洗衣粉下面。”
顾栖迟还没完全反应过来,林遇已经从楼梯上下来,脸上带着将信将疑的表情:“你们真的认为,那个看起来...那么普通的阿姨,会和阁楼上那个愤怒的摇滚小鬼有关系?”
“不是认为,是知道。”许南枝的语气斩钉截铁,她转向顾栖迟,“你刚才也感觉到了,对不对?那个‘妈妈’的意象。”
顾栖迟点头,脑中还残留着那抹炽热的红色和其中包裹的悲伤内核:“嗯。虽然很混乱,但那种渴望被‘她’听到的执念非常强烈。”
三人沉默了片刻,消化着这个看似不可能的联系。
“好吧,”林遇最终叹了口气,揉了揉还在微微发抖的手,“那现在怎么办?直接冲进童装店问‘阿姨您是不是有个玩摇滚的儿子死了变成鬼了’?”
这个画面让顾栖迟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许南枝则白了他一眼。
“我们需要一个计划。”她说,目光已经投向街角“王氏童装”的方向,“和一个合适的理由。”
半小时后,顾栖迟独自站在“王氏童装”的门口,手心冒汗。橱窗里挂着各式各样可爱的小裙子和小衬衫,店内播放着轻柔的童谣,与阁楼上那狂暴的吉他声像是两个世界。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店门。门铃发出清脆的叮咚声。
王姨正在整理货架,闻声回过头,看到是顾栖迟,露出温和的笑容:“顾先生?怎么了,是饭菜不合口味吗?”
“不,很好吃。谢谢您。”顾栖迟赶紧摇头,按照计划好的说辞继续,“其实...是想给我侄女买件衣服。她快过生日了。”这个借口是许南枝想的,说他看起来最像“会有侄女的人”。
王姨的笑容更真诚了些:“好啊,多大年纪?喜欢什么风格?”
顾栖迟一边机械地回答着(按照许南枝提前交代的:七岁,喜欢亮色),一边偷偷观察着店铺。店面不大,整洁有序,墙上贴着卡通贴纸,货架上堆着柔软的棉质衣物。一切都符合一个普通童装店的样子,没有任何与摇滚乐相关的痕迹。
他的目光扫过收银台,突然定住了。
台面上放着一个相框,里面是王姨和一个年轻男子的合影。男子穿着西装,笑容腼腆,看起来是个普通的上班族。但相框旁边,随意地放着一个不起眼的、被当作零钱罐用的旧陶瓷杯。
杯子上印着一个模糊的logo,颜色已经褪了大半,但依稀能辨认出是一把断裂的吉他,下面有一行英文花体字。顾栖迟的心跳微微加速——这个标志,他在阁楼那张撕碎的照片背景里看到过,印在阿烈的音箱上。
王姨注意到他的目光,动作不易察觉地顿了一下,随即自然地走过去,将那个杯子收到柜台下面:“破烂东西,用习惯了就舍不得丢。”她语气轻松,但速度比平时快了些。
就在这时,店门再次被推开。许南枝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茶叶罐,笑容灿烂:“王阿姨!正好碰到您。上次您说睡眠不好,我配了点安神茶给您尝尝。”
完美的时机。顾栖迟心里松了口气。
王姨显然有些意外,但很快笑着接过:“哎呀,太客气了。这怎么好意思...”
许南枝顺势就在柜台边和王姨聊了起来,从茶叶说到老街的近况,再自然不过地引到了话题:“...说起来,刚才在顾先生家听到好大的摇滚乐声,吓了我们一跳。没想到这老街坊里还有年轻人喜欢这个。”
王姨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低头整理着手中的衣服:“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吵吵闹闹的东西。”
“您年轻时呢?”许南枝状似无意地问,“听说几十年前,国内摇滚也挺火的?”
“我们那时候哪懂这些。”王姨的回答几乎和之前一样,但这次,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卷着衣角,目光飘向刚才收起杯子的柜台下方,“都是些...不务正业的东西。”
顾栖迟和许南枝交换了一个眼神。许南枝的鼻子几不可见地动了动。
突然,店里播放的轻柔童谣卡顿了一下,接着音响里爆出一阵刺耳的电流噪音!
滋啦——!
那噪音尖锐得让人头皮发麻,货架上的衣服都仿佛被震动。王姨吓了一跳,赶紧去查看音响。
但就在这一片混乱中,顾栖迟的脑中猛地炸开一片赤红!比在阁楼上更强烈,更愤怒,几乎要灼伤他的神经。伴随着色块的是一段清晰无比的吉他 riff,狂暴而绝望,像是在嘶吼着抗议“不务正业”这个评价。
电流噪音戛然而止,童谣恢复了正常。
王姨松了口气,拍拍胸口:“吓我一跳,这破机器...”
她的话停住了。因为她看见顾栖迟正死死盯着柜台下方——那个旧陶瓷杯所在的方向,脸色苍白,额角甚至渗出了冷汗。
“顾先生?你没事吧?”王姨担心地问。
顾栖迟猛地回过神,赤红色潮水般退去,留下心悸和耳鸣。他勉强挤出笑容:“没...没事。可能有点低血糖。”
许南枝适时扶住他,对王姨说:“抱歉阿姨,我先带他回去休息一下。茶叶您记得喝。”她的手指在背后对顾栖迟比了个“快走”的手势。
一出店门,走到王姨看不到的拐角,许南枝立刻问:“刚才是不是...”
“是他。”顾栖迟喘了口气,靠在墙上,“非常强烈的反应。就在王姨说‘不务正业’的时候。他...他能听到,而且非常愤怒。”
许南枝的表情变得凝重:“不只是听到。我闻到了——就在电流噪音出现的时候,那股‘焦木和汗水’的味道突然变得非常浓,就是从那个旧杯子里散发出来的。”她顿了顿,补充道,“还有悲伤。强烈的、被否定的悲伤。”
两人沉默地走回灵屋。林遇正等得有些不耐烦,看到他们的表情,立刻问:“有发现?”
“基本可以确定了。”顾栖迟把店里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包括那个印着断裂吉他logo的杯子。
林遇听完,皱起眉:“所以,王姨很可能就是阿烈的妈妈。但她为什么...完全否认过去?那个杯子又是怎么回事?”
“而且阿烈好像被束缚在那个杯子里,或者至少与之有关。”许南枝补充,“他出不了灵屋,不是因为不想,而是不能。他的能量源头,可能就在他妈妈身边。”
这个推测让三人都感到一阵沉重。之前的鬼魂,执念在于未了的心愿。而阿烈,似乎还被困在一段未被承认、未被化解的过去里。
“让他妈妈‘听’...”顾栖迟喃喃道,“也许不只是听他的音乐,更是听他的痛苦,听他的解释,听他的...存在。”
阁楼上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弦音,像是断弦被拨动。这一次,声音里没有了愤怒,更像是一声疲惫的叹息。
顾栖迟抬起头,仿佛能透过天花板看到那个被困在愤怒与悲伤中的红色灵魂。
第三个故事的核心,似乎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沉重。而如何让一个拒绝回忆的母亲,去“听”一个她不愿承认的儿子,将是一个比通过画图、录制磁带都要艰难得多的任务。
夜风吹过老街,带来童装店隐约的童谣声,和灵屋阁楼上无声的叹息。两个世界在此刻仅一墙之隔,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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