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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最后的琴音
熄灯的铃声如同最终的丧钟,敲响的瞬间便吞噬了学院里最后一丝声响与光线,只余下无边无际的死寂和压迫感。
计划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展开,每一步都如同在刀尖上舞蹈。
萧渡和陈昭早已找到相隔男寝与女寝之间不起眼的设备间,那确认位置无误后,陈昭深吸一口气,用低音号吹出了一个扭曲变调的长音——那声音不似乐器,更像某种濒死生物的凄厉哀嚎,瞬间撕裂了凝固的夜幕!
几乎在同一时刻,远处传来令人牙酸的、骨骼错位般的“咔哒”声,紧接着是沉重到不似人类的脚步声,狂暴地冲向声源方向!成功了!
“就是现在!快走!”许妗压低声音,喉咙因紧张而发干,她猛地一推程林煜。
程林煜深吸一口气,拉低头上的线帽,硬着头皮冲向那扇通往噩梦的门——女寝入口。
门并非未锁,而是虚掩着,仿佛一个陷阱的入口。门板上布满了深一道浅一道的抓痕,有些深刻的痕迹里甚至还嵌着暗红色的、干涸的残留物。一股浓烈的、混合了灰尘、霉菌、福尔马林和衰败花朵的诡异气味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门内的走廊笼罩在一种病态的、不断闪烁的幽绿色灯光下,将三人的影子在墙壁上拉长、扭曲,仿佛有看不见的生物正贴着墙皮蠕动攀爬。墙壁上布满了潮湿膨胀的霉斑,那些霉斑诡异地构成了无数痛苦扭曲的人脸形状,在绿光明灭间若隐若现,无声嘶吼。
脚下的地毯不再柔软吸音,反而变得粘腻湿滑,每踩一步都发出轻微的“噗嗤”声,像是正踩在什么尚有生命的、腐烂的事物之上。
“分头找练琴房,在二楼!保持绝对安静!”许妗的指令简短急迫,喉咙发紧。这里的寂静并非无声,而是充满了某种低频的、几乎要融入骨髓的嗡鸣,以及从墙壁内部不断传来的、细微却持续不断的抓挠和啜泣声。
突然——
前方拐角处,传来一种新的、令人脊背发凉的声音——湿漉漉的拖沓声,伴随着金属重物有规律地刮过地砖的刺耳声响,一下,又一下,越来越近。
关若雪猛地捂住自己的嘴,眼睛因极致恐惧而睁大,瞳孔紧缩。
一个异常高大肥胖的身影从拐角后缓缓挪出。它穿着沾满不明污渍的舍管制服,头颅以一种不可能的角度歪斜在肩膀上,脸上戴着一个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鸟嘴面具,玻璃眼洞后是深不见底的漆黑。
一只苍白浮肿的手拖着一条巨大的、末端带着狰狞肉钩的铁链,刮地声正源于此;另一只手则提着一盏散发着不祥幽绿光芒的提灯,灯光所及之处,墙上那些霉斑人脸便蠕动得更加疯狂剧烈!
它似乎尚未发现他们,只是停驻原地,鸟嘴面具下发出沉重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抽气声,似乎在嗅探着空气中不安分的猎物气息。
程林煜吓得双腿发软,几乎要瘫倒在地。许妗眼疾手快,一把将他塞进旁边一个敞开的储物柜,关若雪也惊慌失措地跟着挤了进去。就在许妗也想躲入的瞬间——
那舍管猛地转过头!鸟嘴面具精准地“锁定”了她所在的方向!
“妗姐!”柜子里传来程林煜压抑不住的、带着哭腔的惊呼。
许妗反手狠狠摔上储物柜的铁门,巨大的撞击声瞬间吞没了程林煜的声音。
它没有眼睛,但许妗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冰冷粘稠的、非人的意志彻底锁定了自己。
“嗬……不乖的……老鼠……”一个混合着气流摩擦和痰液翻涌的嘶哑声音,从面具深处挤出。
它迈开了步子,沉重的身躯让地板都在震颤,铁链拖曳在地上,发出催命般的刮擦声。
许妗心脏狂跳,几乎要撞出胸腔。绝境之中,她目光急速扫视,猛地看到墙角放着一桶散发着刺鼻气味的、粘稠的未知的油状物。求生的本能让她不及细想,用尽全身力气猛地踹翻!
“哗啦——!”
粘稠的半透明液体瞬间泼洒开来,强烈的腐蚀性气味弥漫开来。舍管的胶鞋踩入其中,立刻发出“滋滋”的骇人声响,冒出缕缕白烟!
舍管的动作骤然停滞。它低下头,看着自己被污染的鞋面和地面,鸟嘴面具后爆发出一种被彻底激怒的、如同困兽般的狂躁低吼!它对“洁净”有着偏执的规则,眼前的混乱让它陷入了短暂的逻辑错乱!
“走!!”许妗趁机猛地拉上储物柜的门并从外部扣死!几乎在门合上的同时,她透过缝隙看到那舍管并非清理,而是暴怒地挥舞起那带着肉钩的铁链,狠狠砸向那滩液体和周围的墙壁!
轰隆的砸击声和狂怒的咆哮被厚重的铁门隔绝了大半,但门板传来的剧烈震动依旧让许妗心惊肉跳。她背靠着门,剧烈喘息,感觉每一秒都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我们时间不多了,”她对着柜门压低声音,语气急促却强制自己保持冷静,“舍管被暂时引开了,但萧渡和陈昭那边能撑多久是未知数!我们必须趁现在找到练琴房!”
柜门内传来程林煜带着哭腔的回应:“……知、知道了……”
程林煜从未见过这样的妗姐姐。她的侧脸依旧平静,声音也稳得听不出一丝波澜。但他看见,她垂在身侧的手,正死死地攥着,指甲深深陷进掌心,一缕鲜红的血丝正沿着她苍白的指节缓缓滑落,在她脚边的灰尘里,砸开一个又一个深色的小点。那一刻他忽然明白,她的冷静,是用多大的代价换来的。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包裹着她们,但许妗知道,停下就是死亡。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身体的颤抖,目光再次投向那幽深闪烁、仿佛吞噬一切的走廊深处。
许妗不得不承认程林煜的运气真是好的诡异。
在他们久久寻找琴房未果时,程林煜随身携带的硬币掉落出来。
“啪嗒”
许妗正要提醒他们小心舍监的时候,硬币晃晃悠悠的滚落至房间门口。
“诶妗姐姐!这是琴房吗?”程林煜弯腰拾起硬币,看向许妗。
门把手上覆盖着一层冰冷的、黏滑的菌膜。
关若雪抢先推开门,阴寒之气几乎冻结血液。月光无法完全穿透这里的浓重黑暗,只能勉强照亮钢琴的轮廓。
此时一个苍白、浮肿的少女身影背对着他们,坐在琴凳上,她的脖子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歪着,湿漉漉的长发贴着脸颊和脖颈,水珠正一滴滴落下,在地板上积成一滩深色的水洼。
那水洼似乎在微微荡漾,倒映出的却不是房间景象,而是无数双向上挣扎的手。
琴盖上覆盖的不是灰,而是一层薄薄的、不断蠕动的黑雾。
察觉到闯入者,那身影的头部发出“咔咔”的、令人牙酸的骨节摩擦声,极其缓慢地、一格格地转了过来——
她的脸上没有眼睛,只有两个不断渗出黑水的空洞,嘴巴被粗糙的针线缝了起来,此刻正因某种无声的呐喊而剧烈扭曲着,线脚几乎要崩裂!
“呃……”程林煜发出痛苦的干呕声,关若雪直接软倒在地,瑟瑟发抖。
许妗也感到头皮炸裂,灵魂都在战栗。这根本不是悲伤,这是极致的怨毒与痛苦的具现化!
那亡魂抬起浸泡得发白腐烂、指甲脱落的手指,指向钢琴。
一股无形的力量扼住了许妗的喉咙,将她拖向钢琴,强行按在琴凳上。
“许妗!!”
“妗姐姐!!”
程林煜下一刻便冲了过去,关若雪刚想上前一步,发现亡魂此时看向她。她瑟缩了一下,迈出去的脚收了回来。
琴凳冰冷刺骨,且异常粘腻。
许妗的手指被迫按在琴键上。琴键冰冷、柔软,甚至带着一种诡异的弹性,仿佛按下的不是象牙,而是冻结的脂肪。
令她感到惊恐的是,白键上慢慢长出五指,慢慢的与她十指紧扣。
下一刹她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手指,一段扭曲、尖锐、充满了不和谐音和绝望颤音的旋律从她手下疯狂地流淌出来!每一个音符都像是一根针,狠狠刺入她的耳膜和大脑!
一旁的程林煜在听见刺耳的琴身的那一刻,仿佛宕机了一般,直直的栽倒在地上。
同时,那少女亡魂的悲惨记忆如同冰冷的毒液,强行注入许妗的脑海:
不是练习到手指流血,而是被强迫将手浸入冰水中“保持清醒”直至冻伤坏死;
获奖台下不是空洞掌声,而是父母拿着奖杯、对着她无法再灵活弹奏的双手露出的极致失望与厌恶的表情;
那望向窗外的渴望,最终化作了从窗台纵身跃下时,耳边呼啸的风和身体砸入下方冷却池的刺骨冰寒与窒息感!
这不是艺术,这是用音乐进行的酷刑!
也是绝望灵魂的疯狂宣泄!
许妗感到自己的精神正在被这庞大的负面能量侵蚀、同化,几乎要跟着一起疯狂尖叫,但她的嘴巴却被无形的力量封住。
与她相扣的琴键此时也越涨越长,五指上尖锐的指甲狠狠的扎入许妗的手背上。
“啊啊!!!”
好疼!是皮肤和血管被贯穿的疼痛!!
在意识即将被吞没的边缘,许妗眼前突然白光乍现。紧扣住她双手的琴键突然猛的断裂,恢复了原状。
终于有了一丝机会,许妗爆发出全部意志力,她没有反抗这痛苦的洪流,而是试图去理解,去共情这极致的痛苦。
她将自己对自由的渴望、对被掌控的窒息感,作为一种微弱的共鸣,融入这狂暴的音乐中。
她不再试图弹奏美好的旋律,而是引导着这疯狂的音乐,去描绘那冰冷的池水、那窒息的绝望、那对水面之上星空的最后一丝眷恋。
奇迹般地,狂暴的琴声开始发生变化。依旧尖锐痛苦,却多了一丝叙事性,一种将极致痛苦转化为艺术表达的悲壮。
那少女亡魂停止了无声的尖啸。她脸上缝嘴的线一根根崩断,露出一个漆黑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洞口。但从那洞口中流淌出的,不再是怨毒,而是浓稠的、黑色的血泪。
她腐烂的手指轻轻颤抖着,再次抬起,这一次,不是强迫,而是引导。她引导着许妗的手指,在琴键上移动,将那种无处宣泄的痛苦,一点点转化为凄美而有力的音符。
琴声不再是噪音,变成了一首为所有被束缚、被扭曲的灵魂谱写的安魂曲,充满了压抑、挣扎、最终冲破水面、拥抱冰冷星空的释然。
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许妗几乎虚脱。
眼前的亡魂身影变得透明,那狰狞的伤口渐渐愈合,露出了她原本清秀却苍白的脸庞。她对着许妗,露出了一个极其疲惫却无比宁静的微笑。她抬起手,指向窗外,然后彻底消散。
一枚被水泡得变形、却依稀能看出是音符形状的金属片,“当啷”一声落在琴键上。
【隐藏任务:‘沉溺的无声悲鸣’已完成。】 【奖励:天赋‘坚韧共情’(被动):极大提升对精神污染及负面情绪侵蚀的抵抗力,并能有限度地理解并转化极端情感)。】
手环的提示冰冷,但许妗感受到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和深深的悲悯。她捡起那枚金属片,仿佛有冰冷的池水气息萦绕不散。
练琴房恢复了寂静,但那种令人窒息的怨毒已消失不见。
然而,没等他们喘口气,门外走廊远处,那湿漉漉的拖沓声和铁链刮地声,再次响起,并且越来越近!
舍管,回来了!而且听起来更加暴怒!
那湿漉漉的拖沓声和铁链刮地的刺耳噪音,如同死亡的倒计时,从走廊深处迅速逼近!每一次声响都重重砸在三人的心脏上。舍管回来了,而且带着比之前更狂暴的怒意!
“快!离开这里!”许妗强忍着虚脱和手背的剧痛,一把拉起地上还有些晕乎乎的程林煜。关若雪也惊慌失措地爬起来,脸上血色尽失。
三人冲出练琴房,重新踏入那幽绿闪烁、霉斑蠕动的恐怖走廊。身后的铁链声越来越响,还夹杂着舍管那破风箱般的、愤怒的喘息声。
“这边!”许妗凭着记忆指向来时的方向,但恐惧让方向感变得模糊。走廊似乎比来时更加扭曲、漫长,两旁的房门仿佛都在无声地嘲笑着他们的逃亡。
“哐当!!!”一声巨响从他们身后不远处炸开!是舍管用铁链狠狠砸开了某扇门的声音!
三人吓得魂飞魄散,拼命向前奔跑。粘腻的地毯死死吸附着他们的脚底,仿佛无数只冰冷的手正在试图将他们拖入地狱。
突然,前方走廊顶灯“啪”地一声爆裂,碎片如雨般落下,瞬间陷入一片黑暗!只有远处舍管提灯那幽绿的光芒如同鬼火般摇曳靠近。
“啊!”关若雪短促地惊叫一声,被什么东西绊倒,重重摔在地上。
程林煜想回头拉她,但许妗死死拽住他:“不能停!”她知道,停下就是死!
就在这黑暗的刹那间,一只冰冷、湿滑的手猛地从旁边一扇门的阴影里伸出,精准地抓住了许妗的脚踝!那力量大得惊人,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许妗的心脏骤停!她低头看去,只见一只泡得肿胀发白、没有指甲的手正从门缝下伸出,死死抓着她!门缝后,是一双充满怨毒的、没有瞳孔的纯黑眼睛!
“——!”极致的恐惧让她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拼命挣扎!
“妗姐姐!”程林煜也看到了,他想也没想,抬起脚就用尽全力狠狠踩向那只鬼手!
“噗嗤!”一种令人恶心的、像是踩烂冻肉的感觉从脚下传来。那鬼手吃痛般地猛地缩回了门缝,只留下一圈湿滑冰冷的粘液在许妗脚踝上。
“走!走啊!”程林煜拉着许妗继续狂奔,关若雪也挣扎着爬起跟上。
身后的绿光越来越近,铁链刮地声几乎就在脑后!他们甚至能闻到那股混合着铁锈、腐烂和消毒水的恶臭!
拐过最后一个弯,女寝出口的大门就在眼前!但那扇门,此刻竟然在缓缓地、自动地关闭!
“不!!!”程林煜发出绝望的嘶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叮——咚——咚——咚——”
悠扬、平和、象征着清晨来临的起床铃声,毫无预兆地响彻了整个学院!
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身后那催命般的铁链声、拖沓声、喘息声……所有恐怖的声音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迅速逼近的、令人窒息的幽绿光芒也如同被吹熄的蜡烛般骤然熄灭。
已经关到只剩一条缝隙的大门也停了下来。
走廊里那病态的绿光闪烁了几下,逐渐转变为正常柔和的白色灯光。墙壁上那些蠕动的人脸霉斑迅速褪去,变回了普通的污渍。脚下粘腻的地毯也恢复了干燥。
一切发生的如此突然,仿佛刚才那场亡命追逐只是一个集体噩梦。
三人僵在原地,背靠着冰冷的大门,浑身都被冷汗浸透,剧烈地喘息着,心脏疯狂跳动,几乎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切。
劫后余生的巨大虚脱感席卷而来。程林煜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上。关若雪靠着墙壁滑下,低声啜泣起来。许妗也倚着门板,仰起头,闭上眼,感受着正常光线带来的微弱暖意,手背上被指甲刺穿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提醒着她那并非梦境。
天亮了。
他们……活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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