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咪和人类朋友
我瞪大双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你是说,女医生把自己的名牌包和碎尸放在一块吗?”我很不理解,立刻质疑道,“女医生又不是神经病,她这样做为什么呢?”
我的反应好像也在他的意料之中,他憔悴的笑中带有发现真相的得意,挑着眉,“那个包包的作用就仅是用来装一些猫的尸块。”
别说笑话了。
说什么天大的笑话。
“怎么可能?”我连忙摆手,给医生做担保,极力否认他的话,“她胆子再大也没到这个地步吧,带着小猫尸体上班,这里是医院,医院!她还是个医生,你说什么呢?”
无牙鬼冲我招手,示意我过来,语气飘然,“你就没闻到到里面的血腥味吗?”
为了揭穿他的谎言,我飞一样钻到储物柜,里面很黑,一日既往塞满了东西,橙色书包今天被医生背走了。
我使劲嗅了下鼻子,空气中有很浓烈的桂花香,香得刺鼻,是女医生身上的香水味。
除此之外并没有别的味道。
我又闻了两下,确实除了香味什么也没有。
我就知道无牙鬼是骗子。
我直接穿过柜门,头直冲冲冒出去,无牙鬼就站在我对面,我们中间隔了半米,那张乱七八糟的五官很有冲击力,又吓了我一大跳。
怎么会有人的死状这么惨烈?
无牙鬼为什么会死?
他为什么那么恨女医生?
他们之间有什么你死我活的纠缠吗?
很多问题堆在这儿,但眼前要先解决女医生的名声。
我盯着无牙鬼看,试图从他的表情中找到一些他说谎的证据,吐槽道:“哪有什么血腥味,你杀女医生不成,给人泼脏水倒是一把好手。”
无牙鬼丝毫不慌,淡定地敲敲那个柜门,“香气很刺鼻吧?”
“对啊,都是香味。”我回答。
“对啊。”无牙鬼转过身,往窗户边走去。
他的身影近乎透明,月光扫过他的身体落在身后的地板上,照亮了一地的牙齿。
“都是香味,香味,很多香味,”无牙鬼重复着这两个字,他顿了顿又问,“一个医生为什么要用那么浓烈的香水?”
我一愣。
“哪个医生会在办公室用那么重的香水。”
是啊,小护士生前就没这样,她满病房跑着忙活,身上都是消毒水和汗味,就是科室最喜欢摸鱼的老大姐也没用过那么香的味道。
女医生用香水干什么呢?
“最开始,她也是这样骗我妹妹的,她那么好一个人,谁都觉得她好,然后我妹就丝毫没有防备掉进她所设的陷阱。”
“女医生的包里都是小猫的尸体,领养过的,随手喂过的流浪猫,还有陪了我妹妹很久的老猫,她都下得去手。”
“最恐怖的是第二天她竟然能若无其事陪着我妹妹去找猫,明明她的出租屋卫生间铺了一地的塑料,溅了一地的血,上面是零碎的骨头和染上血认不出颜色的皮毛,她亲手杀了那些猫咪。”
“我自始至终都不能理解,妹妹明明是来看病的,为什么最后她会把自己的病藏起来,挂上让人安心的笑容,喊爸爸妈妈。”
“她还骗我们妹妹会好起来,让我们都以为那个曾经快乐的妹妹会回来,但让我们成为妹妹遗书里最恨的人,妹妹最后一根稻草只是因为小时候妈妈不让她养猫,仅是不让她养猫,我们纵然有错,可连给我们反省的机会都不留,就那样走了。”
然后无牙鬼转身看向我。
“你说,我该不该报仇。”
可是。
“可是你为什么会死?”我不回避,直直一迎上他的目光反问:“既然你们怀疑女医生治疗过程出了大问题,你不应该好好活着,用正确的手段找证据去报仇,拿起法律武器让女医生付出代价吗?”
无牙鬼觉得妹妹去世太过于突然,怀疑她的死亡医生有一部分责任,那就找证据啊。
而不是自以为怀疑什么就以为是什么。
“你妹妹每天见过那么多人,经历过那么多事,或许不是因为医生才放弃自己,这也有可能。”我试着去开导无牙鬼,“为什么死咬着医生不放?”
女医生,毕竟是一条人命。
如果女医生真的在妹妹的治疗过程中动了手脚,将她往更糟的方向引导,那我也不会放过她。
无牙鬼挤出一抹不易察觉的苦笑,却什么话也没说。
他可能觉得自己说了这么多,我却还是不信他,也许是在对牛弹琴,毕竟我并没亲眼见过那些尸块,听过女医生治疗中偏激又含有引导意味的话。
无牙鬼不知在想什么,黑暗的房间只有窗户透进来的光。
他就站在那看着外面,身上的伤口在光里愈发清晰,露出紧紧相连的血管,上面是已经干涸的血迹,透过心脏的位置看见对面的墙壁,站立的地方堆了很多牙齿,像一座没人祭奠的坟墓。
我迟疑了一会,冲那沉默的背影开口,“无牙鬼别再试着杀她了,还是好好用执念活着,多活一年就能找到更多她犯罪的证据。”
“如果女医生真的如你所说,我们都不会放过她,我们会帮你一块杀了她。”
这话我是认真的。
无牙鬼还是没反应。
在他回应我之前,我一直站在储物柜前静静等着,时间一分一秒走,外面传来几声慌乱的跑步声,病床滚轮滑过走廊,接着哭声响起。
精神科总这样,安静时所有人都看起来是正常的,吵闹时,撕心裂肺的嚎哭就代表又一个生命的消逝。
今天又有人离开了这个世界。
过了很久,外面的声音终于安静下来,天就要亮了,就在我以为无牙鬼不会再说些什么的时候,他转过了身。
我被他的表情吓到。
我从没见无牙鬼难过的样子,他皱着眉,眼角下垂,嘴巴不受控制的抽搐,牙齿争先恐后冒出来,眼泪和血混在那张糟糕的脸上。
“你不是要证据吗,我给你。”无牙鬼说完整个身体穿过了医院墙壁。
他去的方向是那个院子。
医院后院,有一颗很大的树,秋天了,树上没什么叶子,草坪的绿色也淡下去不少,无牙鬼在栅栏边停下,目光落在榕树根部附近。
无牙鬼指着里面的青草,对跟着她来到后院的我说:“证据就在那里,明天周五,如果我还是没有杀死女医生,晚上你可以跟踪她来这里看看。”
有一处的土像被翻了出来,草和泥巴乱糟糟地混合摊在那。
无牙鬼还是决心要杀了女医生。
还有最后一件事,无牙鬼是怎么死的,那么惨的死状,应该也不是自然离世。
“无牙鬼你自己报仇雪恨了吗?”
“你的结局呢?”
我的话随着晚风飘过去时,他只是稍稍愣了一下,缓过神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他和妹妹相依为命的故事。
无牙鬼叫谭留勇,出生在一个偏远小镇,父母在他们很小就外出打工,留下他和龙凤胎妹妹,妹妹学习一直名列前茅,家里掉墙皮的墙上贴满了谭留梦的奖状。
但谭留勇学习不怎么样,虽不至于吊车尾,但也是老师的头疼对象,小镇就那么多人,大家互相都认识,所以当他和成绩优异、乖巧懂事的妹妹站在一起时,总要被人拿出来对比,他是调皮捣蛋的哥哥,谭留梦是让人骄傲的妹妹。
他并不会因此抬不起头,反而为有这么一个厉害的妹妹感到自豪。
初中毕业,他们去了县里上高中,离家有二十多公里,两人都选择了住校,妹妹在一高,他去了职高,每周只有周末能见一面,不知是不是青春期到了的原因,他发现谭留梦的话变少了,也不那么开心,不管他怎么问,妹妹就只是低着头,盯着她那泛黄的鞋子沉默。
谭留勇向同乡打听,一问才知谭留梦已经丢了第一名很久,成绩也在班里不上不下,总是一个人。
当即他翻进一中的围墙去找妹妹。
人来人往中,谭留梦是那样显然。
一群挽着的女生里,妹妹形单影只走在队伍后面,她盯着自己的脚尖下楼,麻木又机械,她沉默地穿过人声鼎沸的林荫大道,又独自坐在餐厅的角落,扒拉着只有一样素菜的米饭。
谭留勇看着妹妹,心地泛出说不清楚的情绪。
喧杂的人群中他终于知道妹妹沉默的原因。
他就这么一个妹妹,从小像养女儿一样把她照顾大,阵阵心疼传来,他感觉是自己没照顾好她,连妹妹敏感和自卑都没发现。
谭留勇知道家里人偏心,所以他就把自己有的都给妹妹。
暑假爸妈要接他去广州旅游,他就用作业多的借口推脱掉,陪着妹妹提前复习功课;每年比妹妹都要厚的红包也存起来,攒着给她报补习班;妹妹考了第一名,他会在爸妈电话打过来时,很认真夸奖她。
妹妹想在家里养只猫,爸妈不让,他就帮妹妹保密,因为那只猫会让妹妹跟他多说很多话。她养的第一只小猫是奶牛猫,它经常捣乱,还总尿在他床上,谭留勇不会生气,只是把床单洗干净了跑到县里给那只猫买罐头。
谭留勇很爱妹妹,所以见不得妹妹跟他没话说,也看不得她一个人。
于是谭留勇花了点钱,在妹妹在班级雇了一个朋友,一星期两百,那个朋友就陪妹妹一块吃饭,一块跑操,一块回寝室,手挽手像所有好朋友应该做的那样,待在妹妹身边。
高二谭留勇不上学了,跟父母去广州打工。
他打了很多份工,便利店员工,餐厅服务员,兼职跑外卖,城里的孩子穿什么衣服,谭留勇就给妹妹买什么,每次快递寄回家都是一大包,他赚到钱会转给谭留梦一半,剩下的钱他攒着。
计划暑假带妹妹来广州旅游。
城市的孩子放假都会出去旅游,吃各个地方的美食,穿漂亮的衣服,打卡拍照,笑着说今天过了很愉快的一天。
谭留勇穿着服务员制服站在店门口边发传单,看着路过青春洋溢的学生,脑子都是妹妹出现在嘈杂繁华的街道上,穿着干净漂亮的衣服,像看着那只已经丢了的奶牛猫一样冲自己笑,幸福满足地笑。
谭留勇已经很久没见妹妹笑了。
可现实里的谭留梦只有那么一个小县城和穿到发白的鞋子。
“后来我死了。”
“在暑假来临前的夏天,死在异国他乡。”
谭留勇被国外高薪的工作骗出去,被打得不成人样,摘了器官,随意埋在不知名的小山坡。
此后,谭留梦就只剩自己。
所以无牙鬼恨女医生。
他最后一次计划是让那部老旧的电梯彻底失控,从六楼的高度轰然坠落,钢铁的棺椁将携着万钧之势砸向底层,电梯内的女医生绝无生还可能,结局只会是被碾作一滩肉泥。
这不同于前六次。
最后一次无牙鬼学乖了。
他特意挑选在女医生独自值夜班的深夜,医院走廊空无一人,寂静得能听见电流穿过灯管的嘶嘶声。
他准备当女医生拖着疲惫的脚步踏入电梯轿厢,控制电缆,门在她身后缓缓合上,形成一个完美的、与世隔绝的囚笼时,悄无声息杀掉她。
电梯门“叮”地一声滑开。
天已经完全看不出颜色时,陈文西打开办公室的门,迈着轻快地步子走了进去,身上还背着那个略显陈旧的橙色书包。
她从我身边经过时,带起一阵微弱的空气流动,一股极淡、却无法错辨的血腥味钻入我的感官。
我下意识地扭头去看紧追不舍的无牙鬼,以为是他那仅剩的几颗牙又掉了,才让血腥味蔓延出来。
我使劲嗅了嗅鼻子,才发现味道的源头好像一直跟着女医生。
无牙鬼没有任何反应,他死死盯着女医生的背影,眼神绝无仅有的凶狠和怨恨,他的身影因恨意而微微震颤,像一张拉满的弓,弦上是将发的恨意。
他无声地飘起,如同被书包的那抹橙色牵引的幽暗魅影,他紧跟着陈文西,在她转身步入即将合拢的电梯门的一刹那,也一同融入了那方狭小的金属空间。
电梯门缓缓关闭,严丝合缝,最终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金属的冷光一闪,就会切断所有生路与回路。
而我也突然想起医生身上的奇怪之处。
陈文西背着的那个橙色书包,我在谭留梦那里见过一只一相同的,就连上面的挂件也一样。
她们两人并不认识。
电梯内,陈文西丝毫没察觉到危险靠近,狭小的空间充满凉意,她下意识用手搓了搓手臂,抬头看了眼电梯顶,泛着冰凉的金属光泽。
而无牙鬼近乎透明的身体悬浮在电梯井的黑暗中,凝聚起最后残存的所有怨力,化作一缕阴寒的能量,精准地切断了最关键的那根缆索,并疯狂干扰着制动系统的电路。
嗡——
钢铁缆绳断裂的刺耳声响彻竖井,电梯猛地一震,随即开始了自由落体。
那声巨响如同一声丧钟,惊动了整座医院,许多人从病房、护士站、办公室里惊惶地探出头,循着声音和震动涌向出事地点。
我也顺着墙壁飘了过去,映入眼帘的是塌陷、扭曲的电梯轿厢残骸,诡异的是,现场虽一片狼藉。
却……毫无人员伤亡。
我和无牙鬼都愣在原地,心底只觉得不可能。
我们亲眼看见着陈文西走进了电梯。
此刻为什么会不在?
我也终于确认,女医生身边一定有个人,不,是鬼,有个鬼在帮她。
所以无牙鬼在杀她时,才会出现一个又一个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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