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毒]往来是江湖

　　深夜，月亮高悬。晋炆俊在客栈的床上呼呼睡成大字形，他睡相很差，自然挤得燕临一点地方不留。
　　不过他也不需要，此时的燕临就着月色已穿好一袭夜行衣，蒙住了半张脸，带好百罗格和链刀，单脚一踏就从窗子翻了出去，纵身一跃，便融进了夜色里。
　　凌雪阁不论生死病弱，身体都是凌雪阁的物件，请假条件极其苛刻，他自凌雪阁前往北天药宗，少说二十日，多则一月有余。上面自然是不批的，但若是出任务就没关系，没办法，他只能随手接了一个暗杀任务，太原这趟便是其中之一。
　　“咚、咚、咚”
　　晋炆俊被敲门声吵醒，才发现自己睡得四仰八叉，身边少了个人，瞬间慌了神，随便套了件衣服去开门。
　　来人正是卯悦馨，她也神色慌张，急急忙忙的。
　　“小雪翻窗跑走了，你和我去寻吧？”
　　“燕…十三也不见了…这两兄妹搞什么？你知道她往哪个方向跑了吗？”
　　卯悦馨点点头，深夜客栈大门紧锁，两人对视一眼，也从窗子翻了出去。
　　好歹是有些武艺，能飞檐走壁，只是虽然他们朝着小雪离开的方向去寻，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寻到的。
　　“我睡眠浅，隐约听见她起床的声音，还以为是起夜，随后就听到窗子那边传来动静，再一睁眼，人已经不见了！”
　　“我都不知道燕临什么时候走的。该死，大半夜的，他必然是去执行任务了！”
　　凌雪阁任务做得好的话很快，做不好的话死得也很快！
　　一语成谶，燕临那边状态不太乐观，不知为何刺杀对象身边有重兵把手，他一落地便中了圈套，只得放弃任务赶紧跑路。身后追兵数了数有十人，凌雪阁以暗杀为主，对面又人多势众，权衡下来自然很难打过。
　　思索间，一瞬呼啸着的风声自耳边掠过。是箭！对方见追不上，转而提弓放箭了。
　　燕临环顾四周，寻找着藏身之地。但敌人可不给喘息的机会，弓箭接二连三射过来，以他的身手，倒也不是躲不开，只是试一下了。
　　凌雪阁的人执行任务时，成功便可全身而退，若失败，便用百罗格里的毒药自戕，这是规定。但他现在还不能死…小雪，还需要他送回北天药宗。
　　“小心！！”分神的几秒间，一个身影飞身而上，挡在了燕临面前，那小小身躯能挡住的不多，却接住了大部分箭矢，竟让他毫发无损。燕临瞳孔骤缩，甚至来不及反应。
　　“雪——！！！！”
　　追兵不会管他这边的插曲，仍在放箭。他的喊声和箭划过夜空的声响被恰好在不远处的卯悦馨和晋炆俊听到，两人迅速赶来。
　　那些护卫见有人提枪过来，纷纷应战。人多了两位，燕临也提起链刀，加入了这场混战。
　　他们三个解决掉全部追兵后，燕临丢下链刀第一时间向着小雪的方向奔过去，晋炆俊和卯悦馨见情况不好，也追了过去。
　　小雪身上共中了六支箭，其中一支射入左胸，其余深深浅浅在各处地方。
　　燕临浑身发抖着从百罗格里拿出续命的药喂给她，都险些喂不到她嘴里。
　　“别…别死，雪…”
　　燕小雪被喂着吃下药，本来昏迷着的意识清明了些，微微张开了眼，她张口，欲说些什么，被燕临打断了。
　　“其实…我就是你哥哥，一直不告诉你，是怕你有牵挂…凌雪阁的人不应有情，我只想你平安…求你，别死…你不要说话，我还有药。”
　　说着，他又掂了掂百罗格，这种药能让重伤之人恢复精神，但只是缓解之计，不能多吃。他在找其他的药。
　　“没事的…”燕小雪用力扯了一个笑容，“我早就知道你是我哥哥啦…我不想让哥哥死，所以我才来的……哥哥，你是我世上唯一的亲人，我能见到你…已经很高兴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到最后听不见声音，燕临将耳朵凑到她嘴边，隐约听见一声“我爱你”。
　　“雪…不要死！”他拼命呼着她的名字，但燕小雪已经再次失去意识。卯悦馨看不下去，一步迈上前，“我学过医术，或许可以帮一下忙？”
　　此时的燕临闻言如同救星降临，疯狂点头。卯悦馨接过燕小雪，又手忙脚乱起来，他们随身也没有携带绷带，只有自己身上带了些需要草药，她捡了些敷外伤的药，丢给两个大男人，让他们快些磨好。
　　小雪的生命在她手中流逝着，片刻也不敢耽误，也顾不上男男女女这些，卯悦馨帮她把箭矢拔出，抹上药物，又撕下身上的布料缠上，越缠越觉得绝望——她胸前的血止不住，显然是伤到了心脏，根本无法救治。燕临的药给她续了片刻的命，如今心脏上的创口无法恢复，浑身的温度都凉了下来，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已经凉得差不多了。
　　隔了很久，卯悦馨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用再磨了…我没能救下她。”
　　那两个人顿住，同时停下手上动作，缓身站起，燕临脚步虚浮走上前，蹲下查看燕小雪的情况。
　　卯悦馨识趣地退到晋炆俊身旁，经历这种事，她也有些站不稳，晋炆俊顺势扶住她，让她靠在了自己身上。
　　“…对了”燕临抱起燕小雪的躯体，转过身面向他们，绝望开口：“五毒不是有凤凰羽吗？用那个的话，是不是就可以…”
　　夜色下他身上沾满血迹，如同烈鬼，一步一步走上前，恐怖感拉满。吓了卯悦馨一跳，“是，可是我身上已经没有凤凰羽了…”
　　“怎么可能？！五毒教凤凰羽七年一支，你应有两支才对，她生前很喜欢你，你就救救她吧……”
　　失去理智的人有多可怕，卯悦馨是很容易被吓到的类型，察觉到她发抖，晋炆俊将她护在怀里，“说了没有就是没有了，你再怎么说也是没有！你……节哀吧。”
　　燕临顿了一下，似乎认清了现实，转过身去，摇摇晃晃地向前走。
　　“不问他回不回客栈了吗？”卯悦馨问。
　　“看他那样子也不像会回的…让他自己好好想想吧。”
　　原路返回，同样是翻窗回了卯悦馨本来的房间，两人的心情和出发前截然不同了，卯悦馨心情很低落，身体时不时都在发抖。晋炆俊扶她坐到床上，一下下小心翼翼地抚着她的背。
　　五仙教的春夏服饰比较凉爽——甚至可以说裸露，随手便可触碰到肌肤，晋炆俊尽可能不碰到她的身体。
　　“你见惯了这种场面，是不是？”卯悦馨低声问。
　　“…会见很多，但也不会习惯，这乱世生死都由不得自己…”
　　“你说她会不会怨我？怨我没有救好她。”
　　“她当时已经回天乏术，你也尽力了，她不会怨你的。”
　　“如果我的凤凰羽没有留在明教，她就会活下来了。”
　　“你当时做决定的时候也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馨姑娘…”
　　卯悦馨闻言，抬起头来，四目相对，晋炆俊的目光真挚动容。
　　“你已经很好了，不必自责…若不是我们赶到，说不定那两条命就都没了。”
　　卯悦馨点点头，又将头低下，轻声道：“我很害怕…”
　　“怕什么？”晋炆俊见她执意要垂着头，便将她抱在怀里，按到自己胸前，“你尽了力，就不要再苛责自己了。”
　　“我怕死亡……更怕自己在乎的人离去。”才得知自己兄长死亡之事没多久，又面临这样的事，自然会痛苦。“你说，会不会有一天你和雯鸯也会…？”
　　参军之人，在战场上就是九死一生，这是毋庸置疑的。但晋炆俊此刻却无比庆幸，自己在那一战活了下来，能坐在她身旁，将面前的人拥入怀里，缓缓开口。
　　“若叛军平定，我还活着的话。馨姑娘…我想娶你为妻。”
　　“你这么说，定是回不来了！快呸呸呸！”卯悦馨急道。
　　“啊，”晋炆俊失笑，“呸呸呸，那你答不答应我？”
　　“你还笑？我现在不想答应你，待你回来后再向我提，我就答应你。”
　　见卯悦馨情绪终于好起来，晋炆俊也松了口气，“那我就当你答应我了。”
　　卯悦馨冷静了些，也从他怀里挣脱了出来，只是小雪的死对她的冲击还是很大，方才的一幕幕闪回在她的脑海中，一旦想起便觉得悲伤、痛苦。
　　“你也算是江湖子弟，怎么怕成这样？”晋炆俊好奇道。
　　“五仙教分为战斗心法和治疗心法，我在修时是以治疗为主，又是其中研究治疗毒尸那类，鲜少见到活生生的人死亡。”
　　原是这样，就好理解了，晋炆俊思索片刻，对她说：“既然如此，你今晚就不要睡下了。睡眠会加深记忆，以后会常因此而梦魇缠身。”
　　“不睡的话，岂不是要面对着空荡荡的屋子，怎么会不想…死的还是本应睡在我身旁的人。”她抬起头，眼中快要落泪，“阿俊…我从未这样叫过你，你今夜就陪陪我，好不好？”
　　孤男寡女共处一隅，对方又是自己心悦之人，怎么想都不太好，可卯悦馨那副样子又让晋炆俊怎么都拒绝不下来，“我…我守在床边，陪你。”
　　“你上来陪我吧，别留我一个人在床上。”
　　为什么会这样…他本想忍住的，他们尚未成亲，不应逾矩，传出去像什么话。可晋炆俊看着身下轻喘的人，手上的动作又怎么也停不下来。
　　“馨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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