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法医

　　冰冷的、带有陈腐气味的风从管网深处幽幽吹来，拂过陆离纡和江余衍的颈侧，激起一层细密的战栗。强光手电的光柱凝固在那只掌心画着扭曲笑脸的左手上，红色的颜料仿佛还在缓缓流动，散发出一种甜腻到令人作呕的气味。

　　不是血。是某种红色颜料。

　　“猜错了。游戏继续。”

　　六个字，像六根冰冷的钉子，楔入这个黑暗空间的核心。

　　陆离纡盯着那只手，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画面：刘蒙在审讯室里惊慌失措的脸，他离开市局时那个难以捉摸的回望，以及此刻掌心这充满嘲弄的“礼物”。

　　他们被戏耍了。彻头彻尾。

　　从发现指向江余衍的线索，到锁定刘蒙，再到刘蒙拥有完美不在场证明后被释放，最后刘蒙以这种方式死在这里，留下新的、充满挑衅的“标记”……这完全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闭环。他们就像棋盘上的棋子，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拨弄着，每一步都在对方的预料之中。

　　“他就在附近。”江余衍忽然低声说，声音在管道里产生轻微的回响。他蹲下身，没有去碰那只手，而是用手电仔细照射周围的地面。“颜料未完全凝固，环境湿度高，初步判断书写时间不超过一小时。”

　　也就是说，凶手很可能在杀死刘蒙、切下他的手掌、完成这幅“作品”后，刚刚离开不久。甚至……可能还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欣赏着他们的反应。

　　陆离纡立刻对着通讯器低吼：“老周！封锁所有槐安巷及周边三个街区的地下管网出入口！凶手可能还没走远！重复，凶手可能还在管网内！”

　　外面传来周椹急促的应答和部署声。

　　陆离纡再次将目光投向那只手，以及地上散落的深蓝色碎屑。他小心地用证物袋分别收集起碎屑和一点未干的红色颜料样本。

　　“这种红色颜料的气味……”江余衍微微蹙眉，用手在鼻尖前轻轻扇动，“很特殊，像是掺杂了某种香料或者……防腐剂？”

　　“和沈栉胃里奶茶的甜腻感类似吗？”陆离纡立刻联想到。

　　“不确定，需要化验。但这种刻意营造的、带有强烈个人标记的‘仪式感’，是典型的心理投射。”江余衍站起身，手电光扫过阀室四周斑驳的墙壁，“凶手在享受这个过程。留下标记，嘲笑警方，展示控制力。刘蒙不仅是被灭口，更是他用来传达信息的……道具。”

　　一个喜欢操控，擅长心理战，具备法医学和反侦察知识，并且对警方内部极为熟悉的对手。形象逐渐清晰，却又笼罩在更深的迷雾里——他到底是谁？档案室的墨意？还是某个他们从未怀疑过的、藏在更深处的人？

　　“陆队！江主任！”吴磊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带着压抑的兴奋和紧张，“技侦那边有突破！被篡改的便利店监控，底层数据找回了一小段！大概只有两秒，画面极度模糊扭曲，但能看出……在凌晨三点二十一分左右，有一个穿着深色连帽衫、身形偏瘦的人影，从画室后门所在的那条小巷快步走向槐安巷方向！他手里……好像拎着一个长方形的盒子！”

　　“身形能比对吗？是不是刘蒙？”陆离纡急问。

　　“体型不像刘蒙，刘蒙更壮实。这个人……更瘦削一些。而且，走路姿势有点奇怪，重心似乎不太稳。”吴磊顿了顿，“更关键的是，技侦在恢复的音频底噪里，分离出一段非常轻微的、有规律的声音……像是某种机械钟表走动的声音，但更清脆，间隔不稳定。”

　　钟表声？陆离纡和江余衍对视一眼。这又是一个古怪的细节。

　　“盒子……”江余衍若有所思，“装画具的盒子？还是……装其他‘工具’的盒子？”

　　“立刻排查‘忘川画室’所有员工、学员，以及近期往来人员，尤其是身形瘦削、左利手、或者走路姿势异常、对钟表有特殊喜好的人！注意是否有丢失或特殊的长方形盒子！”陆离纡下令。

　　“明白！”

　　命令下达后，管道里暂时恢复了寂静，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警方部署的嘈杂人声。手电光下，那只画着笑脸的断手依旧静静地躺在那里，空洞地嘲笑着他们的徒劳。

　　“他故意留下这些碎片，这些颜料，这些若隐若现的线索。”陆离纡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冷静，也格外沉重，“就像猫捉老鼠，不急着吃掉，而是享受玩弄的过程。我们现在发现的每一处‘破绽’，可能都是他设计好的。”

　　“但设计得越多，留下的个人印记也越多。”江余衍看向他，“模仿我的声音需要研究我的发声习惯，调配特殊的颜料需要知识和来源，了解警队内部流程和我们的行踪需要渗透，制造不在场证明需要周密的策划，篡改监控需要技术……没有人是全能的神。他一定有一个核心的‘领域’，或者，一个必须依赖的‘途径’。”

　　“比如，档案？”陆离纡想起墨意。

　　又或者，是某种他们还没有触及的、连接所有这些点的枢纽。

　　陆离纡最后看了一眼那只断手和墙上的箭头标记，转身：“先上去。这里留给鉴证科彻底勘查。我们得重新梳理，从刘蒙这条线被彻底斩断开始。”

　　当他们沿着湿滑的阶梯返回地面时，雨已经停了，但天空依旧阴郁。槐安巷被更多的警车和警戒线包围，空气凝重。

　　周椹迎上来，脸色难看：“出入口太多了，老城区管网复杂，很多废弃通道根本没有记录。已经加派人手，但……希望不大。”

　　陆离纡点了点头，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凶手选择这里作为舞台，必然早就摸清了所有的逃生路线。

　　他拿出那个装有深蓝色碎屑的证物袋，递给周椹：“让痕检以最快速度分析这个，和沈栉指甲里的颜料、江余衍袖口的痕迹，还有画室找到的，做精细对比。我要知道它们到底是不是同一种东西，或者……有什么细微的差别。”

　　“另外，”陆离纡补充道，目光锐利，“秘密调查墨意过去三个月的全部行踪、财务状况、通讯记录，以及……他有没有绘画、声乐或者任何与化学、医学相关的背景或爱好。”

　　周椹郑重接过证物袋：“好。那你呢？”

　　陆离纡看向身旁沉默不语的江余衍。

　　“我们，”陆离纡说，“去会会那个‘忘川画室’的老板。看看刘蒙这个‘棋子’，到底是从哪块棋盘上被拿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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