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星逐光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刺得人眼睛发疼。
　　季若虞几乎是彻夜未眠。
　　那个落在额头上的，滚烫而沉重的吻，像烙印一样刻在她的皮肤上，更刻在她的心里，反复灼烧着她的神经。
　　她蜷缩在沙发上，耳朵却竖得尖尖的，捕捉着主卧方向的任何一丝动静。
　　心跳从昨晚开始就没有恢复正常过，慌乱、无措、一丝隐秘的悸动，还有巨大的困惑和……害怕。
　　害怕那个吻背后的含义，害怕打破现在岌岌可危的平衡，更害怕那只是他醉酒后一个无意识的…很快就会被他遗忘的意外。
　　季若虞，他只是你的小叔叔…
　　他只是喝醉了…
　　别想了别想了…
　　主卧的门终于传来了轻微的响动。
　　季若虞立刻像受惊的兔子一样闭上了眼睛，全身紧绷，假装还在熟睡，连呼吸都刻意放得轻缓绵长。
　　脚步声走近，在她所在的沙发前停下。
　　她能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带着审视，或许还有……她无法分辨的复杂情绪。那目光停留了很久，久到她几乎要维持不住装睡的姿势。
　　然后，她听到一声极轻极沉的叹息，带着浓浓的疲惫和……懊恼？
　　脚步声移开，走向了厨房。接着是烧水的声音，杯碟轻碰的声音。
　　季若虞这才敢悄悄睁开一条眼缝。许明御背对着她，正在厨房岛台前冲咖啡。
　　他换了一身干净的家居服，头发微湿，像是刚洗过澡，试图洗去昨夜的酒气和颓唐。但他的背影依旧绷得很紧，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低气压。
　　她赶紧又闭上眼睛。
　　过了一会儿，脚步声再次靠近。一杯温水被轻轻放在了沙发旁的茶几上。
　　“醒了就起来喝口水。”
　　他的声音响起，比平时更加沙哑，也更加冷淡，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昨晚那个脆弱、痛苦、甚至最后越界的人根本不是他。
　　季若虞的睫毛颤了颤，知道装不下去了。她慢慢地、有些僵硬地坐起身，不敢抬头看他，手指无意识地揪着盖在身上的薄毯边缘。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尴尬和沉默。
　　许明御没有离开，他就站在旁边，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头顶的发旋。季若虞能感受到那目光的压力，让她如坐针毡。
　　终于，她鼓起勇气，抬起头，飞快地瞥了他一眼。他的脸色依旧不好，眼底有着明显的青黑，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往常的冷静和深邃，只是那冷静之下，似乎压抑着更多的东西。
　　“小叔叔……”她的声音干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你好点了吗？昨晚……你喝了很多……”
　　许明御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避开了她的目光，转而看向窗外：“嗯。没事了。”
　　又是一阵难堪的沉默。
　　季若虞低下头，手指绞得更紧。
　　那个问题堵在喉咙口，不上不下，几乎要将她憋疯。她想知道那个吻算什么，又害怕知道答案。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的时候，许明御却突然开口了，声音平稳得近乎残酷，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昨晚我喝多了。”
　　他顿了顿，像是在斟酌词句，又像是在强行压下什么情绪，语气变得更加冷硬：“如果做了什么……或者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忘了它。”他的目光重新转回来，落在她脸上，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近乎冷漠的疏离：“酒后失态，很抱歉。不要放在心上。”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扎进季若虞的心里。
　　原来……真的只是醉酒失态。
　　原来……他真的希望她忘记。
　　原来……那个让她胡思乱想了一整夜的吻，对他而言，只是一个需要道歉和抹去的“错误”。
　　巨大的失落和难堪瞬间淹没了她。
　　脸颊火辣辣地烧了起来，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因为一种无地自容的羞耻感。
　　看啊，季若虞，你又自作多情了。
　　他怎么会对你有别的想法？你只是他的负担，他的“小侄女”。
　　她死死咬住下唇，强忍着不让眼眶里的酸涩汇聚成泪水，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细若蚊蚋，几乎听不见：“……嗯。我知道的。没、没关系。”
　　她匆忙地站起身，避开他的视线：“我……我去洗漱。”
　　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冲进了卫生间，反锁上了门。
　　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她终于忍不住，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她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发出一丝抽泣声。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酸涩的疼痛蔓延到四肢百骸。
　　门外，许明御站在原地，听着卫生间里传来隐约的、被极力压抑的水声，脸色苍白得吓人。
　　他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成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知道自己说的话有多伤人。
　　他知道她在里面哭。
　　他恨不得立刻冲进去，告诉她不是那样的，那个吻不是错误，是他压抑了太久几乎失控的真情。
　　但他不能。
　　酒精带来的短暂失控已经过去，理智回笼，现实的压力和两人之间巨大的鸿沟再次横亘在眼前。
　　他即将和别人结婚，他的未来一片混沌，他不能把她拖进更深的泥潭。
　　保持距离，让她安安心心地做他的“小侄女”，才是对她最好的保护，尽管这保护的方式如此残忍。
　　他最终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眼底所有翻腾的情绪强行压回冰封的湖面之下，转身走向书房。他需要工作，需要让自己忙碌起来，麻痹那颗因为伤害了她而阵阵抽痛的心脏。
　　从这一天起，许明御刻意拉开的距离变得更加明显。
　　他几乎不再与她同桌吃饭，总是以“吃过了”或者“很忙”为借口。即使偶尔在客厅碰到，他的目光也会迅速移开，避免任何不必要的对视和交流。他不再弹琴，书房的门关得更紧，烟灰缸满得更快。
　　那个偶尔会流露温和的“小叔叔”仿佛一夜之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更加冷漠、更加难以接近的许明御。
　　季若虞默默地承受着这种变化。
　　她把所有的委屈和难过都埋在心里，更加努力地学习，把自己沉浸在题海里，试图用忙碌来麻痹自己。
　　只是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会忍不住抚摸自己的额头，那里仿佛还残留着那一晚滚烫的触感，提醒着她那短暂又虚幻的靠近。
　　她不再叫他“小叔叔”，除非必要，很少主动开口。
　　那个称呼似乎也带上了一层难以言喻的隔阂和痛楚。
　　两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像是隔着一条无形的河流。他在彼岸，冷漠疏离；她在此岸，默默遥望。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安静和压抑。
　　只有她自己知道，心里某个角落，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那个吻，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即使表面恢复了平静，湖底却早已波澜暗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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