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桦树林[校园]

　　　　消息发出后，苏星晓就顶着冷风往家里走。
　　天气一冷，天黑得也快，等到了杏坛里路灯亮起，天灰蒙蒙的。
　　一抹亮光映着苏星晓的脸颊，她下巴埋在围巾，眨巴眼睛看，消息栏那里还是空空如也。
　　一路上为了面部解锁手机，她的脸从围巾里露出来好几次，两边脸颊被吹疼，有些泛红。

　　“走路看路，这么黑还敢看手机呢？”，欠欠的声音从背后冒出来。

　　苏星晓翻了个白眼，将手机放回兜里。
　　自从她秉持着一定在学校做完文化功课再回家的条例，基本回家的平均时间就晚了很多，以至于没再偶遇，也快忘了陈单硕这号人了。
　　多亏他的再次出现，让她一听他的声音，就能很明确的知道自己对他的讨厌有多深！

　　陈单硕拍着篮球，迅速抓过球，一个侧身挡在她跟前，假装投篮。
　　“哎——听你妈说你最近用功了很多？”
　　“怎么样，还偏科吗？”
　　他饶有兴致的看着绕开她的女孩，瞬间捕捉到她脸上不耐的神情，更加兴奋了。
　　凑过去，轻声细语，“有没有画哭了啊？”

　　“——滚！”，苏星晓推开他，踩着楼梯加快脚步。

　　“干嘛这样——”，他抱着篮球跟在后面，不依不饶碎嘴子，“我是听别人说的，画画很辛苦。听说你们冬天画画，手都冻得不行！还有人被老师家长训哭…”
　　“哎哎，听说你们学校老师很恐怖的…”

　　苏星晓不语，只是费力踩着楼梯，没一会就出了汗，她扯了扯围巾，不曾想楼道里没灯，扯围巾时没看清阶梯，一下踩滑！
　　一声闷响，膝盖磕到楼梯上，火辣辣的疼，手上也蹭上了灰。

　　“哎——？”，篮球落地，陈单硕没能抓住她。
　　“走开啊——！”，但苏星晓已经情绪爆发，一路回来的纠结担忧，连同被烦的跌倒让她控制不住情绪，吼声带着颤抖，眼泪砸在手背上。
　　她爬起来灰也不拍了，就大声开口，“对！！”
　　“累死了，画画累死了，压力也大得很！”
　　“所以别烦我们压力大的人，情绪不稳定，没心情跟你玩！”

　　说罢，她猛得回喘两下，平复情绪，在黑暗的楼道里瞪着恶狠狠的眼神，两节两节飞快爬到八楼，进屋关门一气呵成！
　　留下楼道里的陈单硕傻愣，他撇撇嘴，看停在地上的篮球。
　　“什么啊…压力有这么大吗？”

　　*
　　苏平山今天回来的早，简芳有几个调皮孩子需要加班留堂，这会他已经在厨房煮上饭，听见客厅一声砰的关门声，眼镜差点没掉锅里。

　　探头只见一个身影背着书包蹲在门前，整个身子缩成一团，肩膀一抖一抖的带着呜咽声。

　　“怎么了星星，哪里不舒服吗？”，苏平山扶好眼镜，急匆匆过去，不敢碰她，又蹲下来询问，“怎么了孩子？”
　　苏星晓听到爸爸的声音，瞬间绷不住，仰着脑袋就哇哇大哭，眼泪顺着脸颊流到围巾上。
　　哭得苏平山都想哭了，哎哟哎哟的问着怎么了，又替她把围巾摘下来。

　　等女儿平复好心情，苏平山一边听她磕巴着讲最近发生的事，一边拿出雪花膏来让她擦擦脸。
　　苏星晓这个孩子打小就是这样，虽然敏感多思，但是自己身体上大大小小需要注意的，总是会忘记，需要他和简芳跟在身后提醒。

　　“爸爸你有没有认真听的呀…”，苏星晓眼睛红肿着，将脸上的膏体抹开，眉头蹙着。
　　“有的有的，你在讲那天去小裴家的事嘛…我知道。哎？你这膝盖怎么也都是灰…？”，苏平山眼神犀利，等苏星晓拉开裤管，看到膝盖上磕破了的伤口，他的心也跟着抽了下，着急着叹了口气，拿来了医药箱。
　　厨房里的电饭煲跳到保温键，里面做好了焖饭，香味从厨房飘满整个客厅。
　　苏平山蹲在地上，皱着眉全神贯注给伤口涂碘伏，握棉签的手指有一节，因为常年握笔批改作业而歪曲，边侧还有一层厚厚的茧。

　　苏星晓一边嘶…，一边滔滔不绝的说着，直到说到那天晚上目睹裴竼将裴知予打倒在地。
　　她忽地哽咽，思绪像一下飘回了那一天。
　　她从小到大都没有过被父母这样对待的经历。好几次她都努力回忆，确认记忆里那个人到底是不是合照里的裴竼。
　　原来世界上的父亲并不相同，她盯着那根小心翼翼的棉签，眼前忽然变得模糊。

　　苏平山停了，抬头看女儿。
　　她那张脸皱成一团，下巴缩着，睫毛被眼泪浸湿，抬手一下抱住了苏平山的脖子！
　　“爸爸…谢谢爸爸。”
　　她的心一半被温暖覆盖，一面又忍不住为裴知予感到酸涩，特别是想起他对自己的好时。

　　苏平山呵呵地笑，粗糙的大手关怀地摸摸女儿脑袋。
　　“星星长大了，会心疼别人，也会想到爸爸啦。”

　　后来简芳也到家，听闻了事情，站在一旁慢条斯理安慰，“男孩子家的可能教育方式有所不同…但打孩子终究是不对的。下次岚川家长会，遇上了，我得拉阿竼说说。”
　　“怪不得那孩子优秀成这样，原来背后被逼这么紧…”，简芳一向是不太赞同这样的教育方式的。她教过几个学生的情况和裴家类似，后来好几个没撑到高考就抑郁休学了。
　　苏星晓点点头，扒拉红烧茄子焖饭进口，香热的米饭填满味蕾，让虚脱的身体回过神。

　　吃完将碗筷放进水池，趿拉着拖鞋回房，苏星晓拆了块草莓夹心软糖放进嘴里，甜味弥漫舌尖，腰部忽地有什么震了震，紧接着又一下。
　　苏星晓在黑暗的走廊瞪了下眼睛，快速反应过来掏出手机，进了房间。

　　果然，消息栏的深蓝色头像跳了上来，裴知予回了消息，就在刚刚。
　　苏星晓弯起嘴角，坐下点开。

　　他引用图片，回复：
　　pzy：［很高兴看到你的进步。］
　　又引用那句询问：
　　pzy：［我很好。］
　　pzy：［明天见喔］，附带一个脸红红的emoji笑脸。

　　“xixi…”，苏星晓无意识地笑出声，牙齿咬破糖果，草莓夹心甜味在口腔里爆开，甜滋滋的味道一直漫进她心里。
　　幸好，幸好他是简芳口中的那一少部分。

　　晚饭桌上，简芳和苏平山就苏星晓这个事，做了细细的分析。
　　这些高压的学生最后无非两个结果：

　　“抗压的咬咬牙过了高考，最后确实都是进了数一数二的名校，上了溪谷的光荣榜，成为了不可多得的精英。”
　　“但崩溃的、抑郁的……休学，已经是最小的代价了。”，简芳说到这里，面色凝重，垂眸夹了片菜塞进嘴里，突然一句话也不说了，餐桌上陷入寂静。
　　苏星晓明白她的意思，嘴里嚼吧着的饭有一瞬间仿佛失去味道，她拧着眉头，闪过白桦树林里被人簇拥着裴神裴神喊的，笑颜灿烂的少年。
　　眼前的菜盘变得模糊，苏星晓吸了吸鼻子，努力压抑上涌的情绪。
　　“不会的，知予哥哥很开朗。”

　　这一刻，爆开的糖果和裴知予回复让苏星晓的感官和心理都感觉惊喜。
　　是的，他那么开朗，一定会扛过去的，一定会！

　　苏星晓将糖果嚼吧着咽下，在键盘里敲下回复：
　　★：［嗯！明天见！］
　　发送完，她快乐地跑进厨房，把那盒白巧克力从冷冻层里拿出来装进礼袋里。
　　明天！她还要带着自己最近攒的更多的零花钱，去超市再买一些好吃的糖果送给裴知予。

　　她要送好多好多…！多到裴知予往后的每一天都只能感受到甜！

　　*
　　晚上十点四十五分，莫姨将大厅里的灯都关掉，却听见洗衣房传来几声‘哗啦’闷响。
　　她狐疑着进去，打开灯，却发现连通楼上浴室的传衣管道被丢了两件衣裤在洗衣篮里。
　　她拿起来一看，发现是小裴先生的。

　　衣服一摸就很顺滑，感觉没穿多久，怎么就换下来了？她往阳台刚刚晾上去的衣服看了一眼，九点小裴先生就已经洗过澡，怎么又…？
　　她想不明白，将衣服放进洗衣机，上楼经过卧室时，看到门缝里映出来的灯光，犹豫几秒，她还是敲响房门。
　　“小裴先生…？”

　　“在，莫姨，有什么事吗？”

　　“楼下的衣服是您扔的吗？”
　　“嗯…是的。”
　　莫姨俯身贴门，听见里面的回答声有些卡顿，紧接着又接上：

　　“半夜醒来出了汗，不舒服就又冲了一下。”

　　莫姨嘴巴张了下，点点头。
　　“好的早点休息，小裴先生。”

　　“好。”

　　房内的裴知予赤裸上身，用毛巾擦着身上的水珠。
　　直到听到门外的脚步声渐远，他才将目光从门板移开，转身进入浴室。

　　视线扫过垃圾桶里扔满的一大团一大团的白色纸团，他的唇线绷紧了些，眼神又一下移到洗手台上的一张纸片。

　　那是放在柜子里，上次拿出来过，用来对照着画苏星晓的老照片…，他刚刚情急之下，竟然带进了浴室。

　　少年的眉眼闪过一丝慌乱，他将眼神移开，嘴唇抿着，手心无奈又懊恼的拍了拍额头。
　　“你都在干什…”

　　他的自我责问说到一半被打断，放在洗手台的上的手机传来提示音。
　　点开看，是两条来自‘星星妹妹’的消息：

　　［嗯！明天见！］
　　她欢快的语气仿佛穿过了屏幕。
　　下一条，是和他发出去的，一个一模一样的emoji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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