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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龙女转世西明国小吏之妻李星回(卷二)
第七回龙女转世西明国小吏之妻李星回(卷二)
卷二星回出嫁明李氏,大道明自烦恼中。
转眼就到了来年六月初一,李家开始在柴媒婆的张罗下开始了头拨送嫁妆,由李星回伯父带队,抬着放着铺面的房契田宅契的漆盒、红漆木箱装着的银器八件套、压箱银,吹鼓手奏着乐,送到明家。明家得开门迎接进来,把铺面的房契田宅契的漆盒供在正厅祖先位旁,银器、压箱银暂存新房。整个过程中街坊邻居看在眼里,纷纷说着:“这李家给女儿的嫁妆硬气,小两口日子有奔头”。
李家的管家带队送第二拨,雇人抬着贴‘囍’字的漆木家具、粮米油盐、粮袋上写着“五谷丰登”送到明家后,直接抬进新房:衣柜放卧室,八仙桌放堂屋,粮米搬进厨房先归置好。
六月初六午时,明家的迎亲队伍便鼓吹齐鸣,浩浩荡荡出发了。明华远头戴白色绣边的幞头,上插金花,身着月白云纹锦袍,交领窄袖,腰束玉带,胸前系着素白绸花,骑于高头大马之上,气度不凡。身后随行着抬花轿的轿夫、吹唢呐的乐手,还有捧迎书的小厮、撒五谷的童子。
那童子手里提着布袋,内中混着黄豆红豆,走几步便往花轿四周撒一把,口中念道:“五谷落地,煞神远离,新娘平安,早生贵子!”引得路边孩童嬉笑追逐,捡豆子吃,热闹非凡。那迎书是“三书”的最后一本,上书:“今日午时迎亲,申时拜堂,恭请李氏星回入明府,共守家业。”
李家屋内,李田氏将一个雕花漆盒放入女儿手中,低声嘱咐道:“收好了,星回。”李星回打开漆盒,只见里面静静躺着两支银镶玉簪、一对金丝耳坠、一对玉镯,还有一枚给未来孩子的金鎏银长命锁,件件精巧,透着母亲的殷殷期盼。
李家门前,明华远先下马,对着院门深深作了三个揖,方才跟着柴婆进门。李星回早已梳妆完毕,发髻高耸,插着金凤衔珠簪,步摇轻颤,脸上覆着素纱绣花盖头,身着霜白绣金线嫁衣——高腰襦裙,外罩大袖衫,袖口与裙摆皆绣金线鸳鸯,由李父牵着手,缓步走到明华远面前。
柴婆将迎书递给李父,李父细看一眼,又递给李母,这才将女儿的手交到明华远手中,轻声嘱咐:“往后,你要好好待她。”明华远忙躬身应道:“岳父放心,我定不负星回。”
李星回上了花轿,迎亲队伍再次鼓吹齐鸣,往明家而去。至明家门前,明华远亲自掀开轿帘,扶着李星回缓缓下轿,二人并肩步入庭院。
院中早已设好天地桌,上置香炉、烛台、酒壶。吉时一到,司仪高声唱喏:“拜天地!”明华远与李星回对着天地桌拜了三拜;接着“拜高堂”,明家双亲端坐堂上,二人又拜了三拜;最后“夫妻对拜”,两人相对而拜。司仪再喊:“礼成!入洞房!”
小厮丫鬟们簇拥着两人往洞房去,洞房里早已点好了白烛,铺好了床,床上撒着花生、桂圆、红枣,寓意“早生贵子”。明华远先帮李星回揭了素纱绣花盖头,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害羞。接着,丫鬟端来合卺酒,两人各执一杯,手臂相交,一饮而尽,这杯酒下肚,就意味着两人正式成为夫妻。
等宾客都散了,喝的微醺的明华远回到洞房,坐在床边,看着李星回烛光下,那张柔和温婉的脸颊,轻声说:“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李星回点点头,心里满是安稳,从纳采时的那只大雁,到入洞房的这杯合卺酒,这一路的“三书六礼”,不仅让两家的婚事名正言顺,更让她知道,往后的日子,会有人陪着她一起过。
明华远从怀里摸出一把银梳子塞到李星回手心里,这李星回心里很是高兴,因为这代表着明华远的‘一生之爱’,由媒人给,和亲手给,意义又不一样。
景祥帝天保七年,李星回做为明李氏,为明家添了一个男孩,明家父母开心极了,特意给找了奶娘,帮着照看孩子,百天宴上,明家父母给这第一个孙子,起名明墨萱,希望承接书香门第之风。
第二年,小两口又添一子,百日宴上,明华远兴冲冲的直接给了名字明墨臻,明李氏看着命名权被夺了的公婆,脸上难看的表情,忍不住偷偷向夫君明华远挤眼睛。
景祥帝天保十年,明李氏又怀了一个孩子,这明华远每天做完差事就回来围着明李氏看,跟着自己踱来踱去,不厌其烦的问:“贤阁,你看我们这一胎,会是男孩女孩?”
“他很爱动,老是蹬腿伸胳膊,应该还是一个男孩,”明李氏回到。
明华远跟个孩子似的,一脸失望的神情说:“我真希望是一个女孩。我听奶妈说女孩会长的象父亲,可不要白瞎了我这张脸……”说着明华远摸了摸自己的脸,又轻轻摸着明李氏的肚子,过了一会说:“你说我若是天天跟他说我想要个女孩,他出生的时候,会不会变成一个女孩了?哈哈”
“没正形的,恁大一个人了……”明李氏笑着打开夫君的手,说:“快去看看两个大的,顺便做做你该做的哺,给老二咀嚼了食物喂一喂饭,估摸着该饿了的。”明华远听了,应声笑着去了。
这年腊月十七的上午巳时,明李氏生了一个女孩,产房外,被丫鬟出来告知消息的明华远一蹦老高,开心的抱着老大明墨萱转圈。家里公婆也从家里赶过来看这女孩,许是上面两个是小子,这一胎也是一样盼望来一个女孩了,真来了,自然是越发的宝贝。
百日宴上,公婆二人和儿子明华远异口同声的说:“这孩子日后就叫明若颜……”说完相视大笑。宾客们不晓得怎么回事,但明李氏是知道的,为着两边的心意竟然凑到了一起去而讶然。
明李氏这人在操持家业上,不很出众,但能说得过去,因为毕竟有好过大多数人的基础在,和周围人比起来,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着。最主要的是,当初男方家看重的是这明李氏的人品,人相当的善良,没有坏心思,出身也和自家相配。
只是这明李氏生下三个孩子后,性子逐渐变得急躁起来,因为家里每天总有操持不完的家事,家仆只能是生活上照看孩子,但夫妻二人却均是希翼着孩子能出人头地,至少不能过的比自己的学识差,才是正理。
但孩子一个个的,均是不能让二人省心,一个个的,在夫妻二人的眼中,甚是平庸蠢笨到明华远动手教训打骂的地步。景祥帝天保十七年,三个孩子,到了长子明墨萱十一岁、明墨臻次子十岁,女儿明若颜七岁的时候。
私塾先生屡屡告状说两个儿子如何平庸,还不好好用功读书。明华远不禁抱怨妻子不管孩子的前程,自己每天这么忙差事,回来却不能省心。每年的银钱拿回来,也不见明李氏如何操持的家业兴旺了。
明李氏也特感委屈,心想自己一生小心翼翼的惯了,不懂的事情,哪里敢碰呢,丈夫一心只想着钱生钱,但万一赔了呢?如此之下,夫妻俩眼见得振兴家业谁也靠不上了,于是二人更是一门心思的将满腔希望,全部一股脑的放在了孩子身上,按照自己认为正确、好的路,去“尽心”培养着孩子们往那条路上去走着,仿佛自己的一生,只是为了活孩子的一生而来的。
这日,后宅院传来“砰”的声响,廊下,明李氏攥着绣绷的手指随着心猛的一跳,不由得骤然收紧,明李氏探头到了窗外,便看到自家的两个儿子先后的从廊下追跑而过,明墨臻抱着个牛皮缝制的蹴鞠,腰间还别着根歪歪扭扭的柳枝马鞭,后面追着明墨萱,想着一起跑出去玩耍。
“你们且站住……你们的书本……”她扬声喝止,绣针却“噗”地扎进指尖,血珠儿渗进月白缎面,像极了去年冬至,私塾先生在两个孩子的毛笔字帖上,就着写的极丑的字,框出的两个大大的圆圈,就差没有直白的写出来“好似两个蠢蛋”。
明李氏看着这两处分外圆的血迹,想起前个夜里夫君明华远声声抱怨着,自己小时候是如何的喜爱,想要钻研算术,却被迫随父母的意志,去随大流。结果这会子要用了,这么一把年纪了,还要从头学,可是这些差事,哪里容得下自己再去一点点的增益自己呢?!说着,不由得对仕途,一片黯然。想到那些,明李氏不由得啥也不想说了,心累极了,于是摆摆手,让着孩子们,自去玩耍了。
酉时初刻,铜漏滴答声在暮色中,敲出好似碎银般不经用的嘀嗒节奏。案头的三菜一汤,在煤油灯下泛着寡淡的油光,长子拨弄胡萝卜丁的动作,让瓷碗发出细碎的刮擦声。明华远盯着饭桌上的菜、汤不由得想着自己同样寡淡无趣的差事,心下暗自皱眉,想着今天感受到的又被同僚排挤,心里更加希望孩子们能出落出来,不必和自己一样每日这般难为。
至少也要和自己一样,混一个衙门差事,不至于都不知如何混一饭吃才是吧?!想到这,抬起头,便看到长子明墨萱正把胡萝卜丁拨到碗沿,次子明墨臻正歪着身子,用筷子戳丸子,小女儿若颜却捧着本《武经总要》,米粒沾在发梢上浑然不觉。
一脸挑剔的看着这一幕,心中的火蹭的一下就冒了上来,控制不住的手重重拍了一下饭桌,神经质的大喝一声:“不许挑食,坐有坐相,吃有吃相!吃饭就好好吃,不吃就滚一边去!”这一嗓子,突如其来,吓得几个孩子立马正形呱唧呱唧的吃了起来,喝汤的时候发出了吮吸的声音。
听得这明华远心里不由得一阵阵的恶烦,手中的筷子一把抽向了正喝着汤的老二明墨臻的脸上,嘴里狂暴的喊着:“我让你吃饭吸溜吸溜!”。这明李氏眼见的这场面,不得不拦住,说:“好好说不就是了,吃着饭的又要打,尤其是拿着筷子,万一戳坏了孩子,如何使得?!”
这边老大和小女儿一见如此场景,纷纷紧闭上嘴巴,在嘴里慢慢的咀嚼食物,不去傻彪彪的喝汤去了。明华远觉得方才这一下,今天白天里在户部里受的鸟气得到了一泻而出,心中舒畅起来。听得浑家明李氏的话,把筷子重重的在饭桌上一拍。
“明日起,”声音里带着值房里练出来的官威说道:“你俩每人每日抄《论语》十遍,若再被先生告状......哼,你们就不要再想着出去玩耍了,这么蠢笨,还不去笨鸟先飞么?你们也老大不小了,不想想日后靠什么吃饭?又拿什么去娶媳妇,谁家好好的孩子会看得上你们!”。
两个孩子在先生和父母的殷殷教导下,却是越发的抗拒学习,铆足了心思找寻能玩耍的时间,二人把蹴鞠玩的花样百出,为了一个球的进球角度,力道用的多大才好,就能一练几个月。为了增加进球难度,而让蹴鞠更有趣一些,不惜制定了各种规则出来,却就是一点心思不愿放在学习上。
夫妻二人逼着孩子温习功课的时候,孩子就睁着两双无神的眼睛,总是委屈的说自己学不会,学不会的太多了,根本跟不上先生的教习进度,在学堂呆着,只有无限的打击,感觉不到一点能学会的希望。
气的夫妻二人轮番斥骂,连暴打也用上了,终不见什么效用。搞得二人最后看到私塾先生就头疼,听到私塾先生的声音就好想“我没有听见,我丢不起那个脸……”的夫妻之间相互推诿着谁去应酬。
最后,绝望的明李氏只好把心思和希望转移放在了小女儿身上,希翼着女儿出落出来,找个好人家,也能帮衬提携家里一二。可惜女儿不好女红,琴棋书画更是手残,五岁时,她把哥哥们不用的蹴鞠拆了,用里面的棉絮裹着石子做“流星锤”,还对着院子里的树练习瞄准。李星回当时只觉得她只是小孩子的调皮,没当回事,哪成想,如今更是越发的一心只喜欢搞兵器模型。
夫妻二人面对着这一切,直感到眼前一片黑暗,觉得哪哪都不如意,看不到一点希望,花了将近十年面对三个孩子磨,鼓着劲的看谁能磨过谁。磨到了终于不再盼望子成龙女成凤,而是开始担心孩子日后,可怎么混口饭吃。
这天晌午,明李氏去了城东曲苍山上的道观中上香,就着心中苦闷焦虑一诉衷肠,满满的“我希望,我想要,我不想要”中,一转身却看到一位老道爷笑眯眯的远远看向这边,明李氏心想:“一定不是看我”四下看去,似乎也没有别的什么人。
走过老道爷身子时,耳听的那老道爷说:“你,还不醒来么?”那声音仿佛穿透到了心内,一阵莫名的悸动后,自己的脖颈上,多了一串赤金半月托的链子含着的琉璃珠。这明李氏惊讶坏了,整个人都呆在了原地,大脑一片空白。看着那琉璃珠在胸前光芒四起,仿佛自己身上挂着一个“价值连城”一般。
老道爷指指不远处的石凳,示意那边去做一做,这一向防备心特强的明李氏,不知为何,就是满心信任的去做了,问老道爷脖颈上的赤金半月托的链子含着的琉璃珠是怎么回事,太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了,怎么会凭空的就出来了。
那老道爷说:“这本就是你胎里带来的,只不过灵力消耗的多了,需要时间积聚,所以在你体内沉睡了。如今该得醒了,便唤醒了它而已。你自好生带着,切莫遗失了就好。我看你上香,在那里伫立良久,所谓何来?”
明李氏便把三个孩子让自己如何焦虑的事情说了说,老道爷听后笑了,说:“放手个体之外好了,每个人都该只为自己的一生如何活去努力想办法一点点的达到。而不是把眼睛和心放在别人身上,让别人活成自己想要的模样。人世间里,但凡心中有了烦恼了,那便是起了对别人或环境的掌控心了……你回去好好寻思,是不是如此……。”
这一天,明华远不需要公干,于是夫妻俩上街游玩,一度找了街上看事的术师先生看三个孩子的命盘子。那术师先生看过后,一脸正经的说:“两位公子好命,日后是吃官家饭的人,千金更是了不得,还会有个一官半职的……”说着,嘴里一边发出“啧啧”的赞许声。
这里正说着三个孩子的命运,那边街角忽然传来喧闹,几个锦衣少年簇拥着追着一个蹴鞠球先后追跑而过,夫妻二人只听得儿子明墨萱的声音混在其中:“看招!我这招叫‘流星赶月’……‘乌云盖顶’啊,哈哈哈……”。
夫妻二人看着一群少年嬉戏着,瞬间远去的身影,回过头来,看着先生,动了动嘴,又闭上,忍住没有骂那先生,心想:“这不是妥妥的张嘴胡说么?!”但虽是如此,到底还是自诩是体面人,还是付了卦钱回家了,此后却是彻底死了心,只是看着三个孩子就叹气,连打骂都没了心思和气力。
隔天中午公干完,明华远回到家时,正见李氏站在廊下,手里攥着半块被踩扁的芙蓉糕,那是她今早特意让厨下做的,想给孩子们当点心。“夫君可知道”,她望着暮色里追逐的两个身影:“墨萱能把《蹴鞠二十五篇》全部背下来,墨臻能敏锐的分辨出来物体在空中运行的方向轨迹......。”
“妇人之见,这些可能当饭吃?!”明华远听得心不顺,感到内心烦闷,拂袖进屋,在门槛处绊了一下。案头的《贞观政要》被开着的窗户,吹进来的风翻开,书页上“用人如器,各取所长”八个字跳进眼里,让他心头一震。
但随后一想,什么器不器的,孩子自己哪里能知道!还不是要自己这做父母的来去掌舵的?小小孩子,如何知道好歹,啥是有用的……只是自己暂时还想不出来什么法子去管教这两个儿子,先暂且想个法子来……我就不信了,我这么大一个人,还治不了两个毛头孩子了!
两个男孩一看这几日,父母不再象以前那般逼迫,更是玩的爽心。京城里蹴鞠盛行,兄弟二人伙同官宦家子弟一起玩闹,更是如同作战一般,分了两队来比赛看哪一方进球更多,为此制定了如何开球、防守、得分等规则。
一时间,二人的球技风头无两,在一场比赛中,引起了太子近侍的注意,闲聊时说与了太子,于是兄弟二人就被召入皇家做了鞠正,此生衣食无忧,婚配上更是从媒人不看好,根本不来说亲的局面,变成了踏破门槛。
明华远夫妻面对突如其来的变化,面面相觑,才明白天下每个人的前程归宿,其实都如同各支流最终会因为天雨而汇入江河、汇入大海一般,只需要各自活好自己一生擅长喜好的,养育给孩子不偷不抢不去做伤害别人利益的品行,就已经是尽到责任了。自己认知下的道路,认为的好,未必是适合子女的。
每个子女,自有他们冥冥之中,老天爷早已在一出生时,就给下的一切。他们只需要让孩子在自己的世界里,安然自由的成长自己天性里擅长的,去和同伴玩耍中,完成对自身的修正,就足够了。
夏里正热,李田氏的母亲,来了女婿女儿这边小住几日,自家的老头子,田守业不好过来,自己一个妇道人家无妨,于是带着老头子的念想,一来想女儿了,二来,来看看外孙外孙女。只是来了以后,日日看着女儿李田氏放任孩子做这做那的,不由得埋怨李田氏怎么不好好管着孩子,说着:“孩子还小,你怎么就如此放心?万一伤着自己了……”
一番话如闪电一般,让明李氏不由得一下子打开了被尘封的小时候的记忆,来一 一对照着母亲此时的话,听得明李氏心下烦躁,不由得说:“人一生里怎么可能一次不受伤?伤着自己一次了,他们自己就会晓得下次如何做,不会让自己受伤或者受伤轻一点了。
如此的怕这怕那的,难道就应该要端着这些,担心一辈子不成?我还活不活自己了?我可不想再继续活成,一个大多数人都在活的,一个模式的人生闭环了!那不是爱,是对天意无知的掌控,是对孩子天赋的毁灭。
我只需要告诉孩子们不要去做伤害别人的事情,让他们再去自己的人生里,去通过一件件的事,明白怎样才是伤害到别人利益、意志的事情,就可以了。”说完,不由得对母亲起了厌弃之心,但世俗宣扬的伟大无私的母爱,又让她觉得不该,她左右为难,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如何是好,很是纠结。
一日雨后,明李氏踩着湿润的地面,再次去了城东曲苍山上的道观,借着上香,实则去找寻那位老道爷,诉说心中的矛盾。
老道爷听了,微微一笑,说:“没有你的母亲用自己的言行,无私的做你的镜子,来反观你身上,看自己身上还有没有世俗心污染到的地方,你如何洗去自己的世俗心呢?所以哪里来的憎恨心呢,全是感恩的,感恩父母给了自己可以彻底醒来的资本呢,不痛不醒的呢,不然这世上,该是满天神佛了……”
孟秋,两个儿子在西明国和吕梁国两国蹴鞠比赛中进球甚多,得了好些太子的赏赐,欢天喜地的拿了回来交由母亲明李氏保管,明李氏接到赏赐的绸缎、金银时,正对着若颜的兵器模型叹气,觉得女儿明若颜如何的不听话,不去好好的学习自己认为是正事的刺绣而焦虑难止。
夫妻二人面对这一切,陷入深深的思考,两个孩子拿回来的赏赐,就远远超过了二人这十来年里,操持家业所赚到的,真有一种——人生何求的梦幻感,让人不敢相信,自己眼里一无是处的孩子,如今的一切咣咣打自己的脸。
蜀锦流光里,明李氏她忽然看见多年前的自己,那个在绣楼上偷偷看《山海经》的少女,把绣绷丢在一边,幻想着自己也能象作者一样,去天南海北的游历。如今女儿的“丈二长枪”是用扫帚杆改的,“流星锤”是用沙包填的,却比她绣了半辈子的花鸟都鲜活。那胸前的赤金半月托的链子含着的琉璃珠此时因着她的回忆,也似乎鲜活起来,闪现的光亮,仿佛人在眨动着眼睛。
初夏的月亮爬上东墙时,明墨萱揉着被打肿的胳膊,蹲在若颜的兵器架前叹气。妹妹明若颜正给新做的“诸葛连弩”上弦,铜齿轮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知道爸妈为何打你们么?”明若颜头也不抬,专注着手中的连弩,说道:“前日在酒肆,你俩喝多了,在路边就撒尿,对劝阻的掌柜说话,活象个有爹生没娘教的杂种,如此举止无端,被人告状到了家门。”
明墨臻摸着腰间的玉牌,那是太子亲赐的鞠正腰牌,触手生温。他想起今个白日里,自己对酒肆的小姑娘呼来喝去,那姑娘眼里的厌弃,像极了私塾先生看他们的眼神。“若颜,”明墨臻忽然开口:“你做这些兵器,是想当上阵杀敌么?”
明若颜终于抬起头,眼里映着漫天星斗,发出少见光彩的眼神,鄙夷的看着两个哥哥说:“女子为何不能持戈?谁说不能持戈呢?早在成汤王朝的时候,可都是那些帝王的王妃,去领兵征战沙场的!卫夫人能写《笔阵图》。我从《旧唐书》里还看到,平阳公主能建娘子军……”
这里话音未落,院角外传来悄悄靠近的脚步声。明华远拿着一盏热茶听着这番话,站在月洞门的暗处,茶汤在盏里轻轻晃着,看着屋子里长子揉着胳膊,次子摩挲着腰牌,小女儿握着她的“连弩”,像握着整个世界。
而兄弟俩眼见妹妹的连弩,想起自己在蹴鞠场上的身形腾挪,大杀四方,不免飘了起来,言行无状,有一些仗饱,在妹妹面前偏摆自己有多厉害,起了争胜的心思,比划下,却被小两人三四岁的妹妹用自己做的兵器,措不及防的收拾了一顿,才知道一山更比一山高的道理,除了日后再不敢小瞧妹妹,更不敢小瞧任何一个人,做人做事也逐渐趋向了踏实不骄不馁。
看着这一切,明华远拉住闻声赶来,想要拦阻打闹的妻子明李氏,手指放在嘴上,做了一个“嘘”的噤声,二人静静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夫妻俩看着自己都改变不了的两个男孩,却被自己的妹妹收拾的乖乖的,心服口服。
连做人做事的态度也被妹妹给重新洗了一遍,仿佛一夜之间,两个顽劣的儿子,就这么成人了。让二人觉得自己在孩子成长之路上,除了不断设置障碍和陷阱外,似乎并没有给予什么支持过。
也罢,算了吧,自此后,好好的安心活好自己的一生吧,不然在孩子面前,自己都好没面子的。因为女儿明若颜的才华,才刚刚展露,夫妻二人仿佛已经能看到未来了。
第二天傍晚,“明日,”想了一天的明华远终于忍不住,清了清嗓子,声音有些发紧:“让厨子做糖醋排骨吧,孩子们爱吃。”明李氏抬头看他,目光里有惊讶,也有经年累月的温柔。远处传来更鼓声,新做的蹴鞠滚过青砖,惊起一只夜莺。
夫妇二人忽然明白:所谓父母子女,原是一场刚相聚,就开始的分离,从离了娘腹那一刻起,就不再是“我的”孩子了。而是一个个拥有自己人格意志的存在,那时候,便开始走向他们各自的一生之注定。他和李氏终将学会,把自己的期待希望和焦虑收回来,全部放在只去活好自己一生里想要的,喜好做的事情里。
如此一来,人生哪里会有什么焦灼呢?明华远夫妇看着孩子们的身影消失在月洞门,天空中的月亮,从云层里露出脸来,在他们身后晕染成两个淡淡的身影。
两人各自回了自己的院落,明李氏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低头看着胸前的赤金半月托的链子含着的琉璃珠,用手小心的捏住那珠子放在手心里,看着说:“你说,我这一生从哪里来,又要去往哪里呢,珠珠?”
预知下回如何,请看 第八回龙女转世小宋国君王宋睿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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