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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忧
应佚去向不明,狐主之位尚还空缺。虽然已有狐狸跟着一位奉了山神之命前来的凤凰上神去了山门抵御鬼魇,但狐狸们还是惶惶不安。
不安的狐狸们又进了那位已故的狐主的府邸,闹哄哄地堵在客堂前的院子里,围着客堂里的狐主夫人。
他们吵着各种的都有,会不会天塌的,该不该外逃的,还有的,来讨狐主之位的。
那是漆家的老太爷。漆家的两只雄狐狸都去了山门,他却跑来尉迟府上,坐在尉迟府的客堂上,气定神闲地,讨起了狐主的位置。
“尉迟守任事这些年,功过几何,诸位也都看在眼里了。姜午是好,可这好并不是尉迟守的功劳,而是老狐主、尉迟守的阿爹尉迟随,打下的根基啊。可尉迟守呢?不仅没什么功绩,或多或少还与魔域有所牵扯。怕不是这围在了山门外的祅魔,就是尉迟守招惹来的呀!”
“漆老太爷这话要讲依据,切莫虚言惑众。”
“你一只雌狐狸,插个什么话?!你夫君是狐主的大儿子,但是不是下一任狐主,还得看他能不能活着回来呢。他若回不来,你就是个嫠妇!”
“雄狐狸为尊,是漆家的规矩,但不是我尉迟家的,也不是姜午的。桑朵是我尉迟家的大儿媳,也就是我半个闺女,她的立场,就是我尉迟家的立场。既是为了我尉迟家,她这话,有何插不得的?”
“哎呀这尉迟家的儿媳,真是各个伶牙俐齿,尉迟家的崽子也各有各的能耐。大公子上了战,二公子就不说了,三公子是个断袖,四公子在凡间做了将军还以身殉国,六小姐诱别家儿子入赘,五公子和七公子也不说了,这会儿在哪儿都不知道呢。唉,这狐主之位,最后不会落到一个小儿头上吧?姜午不幸啊,大祸临头咯!”
桑朵摁住了尉迟嫤。她恐尉迟嫤力争一番,才真的着了漆老太爷的道。
狐狸们又惶惶窃窃起来。尉迟松一起身,一揖手,开了口。
“阿爹说过,能者而任。不论他是谁的儿子,姜午狐主之位,都该让更适合的狐狸来坐。”漆老太爷抿了抿没什么牙的嘴,欲要再开口,尉迟松却又接着往下道去,“漆老太爷方才那些话,无非两意——一是阿爷乃至尉迟家上下,都没有能胜任狐主之位的狐狸,狐主之位该让贤;二是漆家能继任的狐狸虽都上了战,但还有您这灵光的脑瓜壳子在,只要我六姑父跟你回去了,狐主之位,漆家也能争上一争……不对,能打的都去战了,剩下咱们这些,也争不过漆老太爷,更不好与漆老太爷争什么。”
“阿松!”
尉迟松又一揖手,乖巧道:“阿娘,阿松还小,童口无忌,您莫怪。”
漆老太爷笑了笑,蔼然可亲道:“阿松啊,你还小,还不懂,你阿爹那些,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狐主之位若真是那么容易就能让出来的,你阿奶会日生夜生,生了六个儿子出来?不过啊阿松,”漆老太爷从拐杖上抬了只手出来,搭在了尉迟松还窄小的肩上,“有句话你是对的,就是别争这狐主之位。你阿爹若真有什么不测,你阿娘又没能像你阿奶那样开枝散叶,尉迟家的雄狐狸,怕是就剩下你了。如今呐,你最该考量的,是如何保住你的小命,可别让尉迟家,绝了后啊。”
“谁说我尉迟家要绝后的?”
“……五叔叔!”
众狐狸不敢认。直到胡招妹让尉迟松回到桑朵身边后,又朝着狐主夫人跪拜,才敢认下他是尉迟家的五公子。
足了礼数的胡招妹起了身,对着一旁的漆老太爷道:“漆老太爷说阿松太小,担不起狐主之位,又说阿娘和大嫂是雌狐狸,不配为尉迟家说话,那我,总可以了吧?”
“五公子,自然可以。只是五公子自小便离开了姜午,怕……”
不敛半开,直接架在了漆老太爷的脖颈上。
“……这就是,尉迟家的礼数?”
“这是尉迟家专为那些为老不尊、不请自来、野调无腔的无耻之徒,所设的礼数。”
众狐狸屏息,没有敢开口的。狐主夫人也正屏着息,打量着这模样这架势的胡招妹,奇怪着这是不是自己的五儿子。
“哇哦五叔叔好唔……”
桑朵捂着尉迟松的嘴,众狐狸纷纷回了神。不敛从漆老太爷的脖颈上收回,胡招妹却没有半点要致歉的意思。
“诸位,”漆老太爷悲痛地开口道,“漆某老了,今日并非是要争个狐主之位不可,只是怕哪日挪不动腿了,却只能干等着外头那些祸事取了我这条老命罢了。大敌当前,这敌不仅是滔天的鬼魇,还有魔域的祅魔,还可能是要修仙成神的道士。诸位试想,外头那一仗,若是魔域祅魔赢了,咱们倒还能找那些仙神帮帮咱们,赶走祅魔就是了,但若是道士、是凡人呢?仙神是帮他们,还是帮我们这些被圈养的牲畜啊?漆某今日,就是想诸位一起为姜午谋条出路、备条退路啊。咱们不能一直被几个仙神管束着,昨日是应佚,今日又是凤凰,咱们才该是这座山的主子呐!”
狐主夫人开口道:“漆老太爷糊涂了。这山是姜午山神的山,我们不过是蒙了恩,在此安身,何来主子一说?”
“姜午山神,真的存在吗?”
“……漆老太爷这话,什么意思?”
“姜午的狐狸,说见过山神的,只你们尉迟家;在山里走动的,多是应佚。这山神,怕不是你们尉迟家与那些仙神,编造出来,好约束我们的吧?”
“漆老太爷别忘了,山神大人是现过身的。”
“现过,我听过,远远地露个身影嘛。但除了尉迟家,还有谁敢说,那就是山神大人呢?姑且当那是山神大人,以如今局势,该庇佑我们的山神大人,又庇佑到了哪儿呢?”
没有狐狸敢说,主要是没有狐狸敢顺着漆老太爷的话说。
“所以啊,这山神,根本就不存在!早些年不还有传闻,说那后山住着的,是应佚上神的颜如玉吗?”
没有山神,那这山,本来就是他们狐族的?没有山神,那山神一说,就是那些仙神为了抢山的说辞吗?也真是尉迟家,与天上那些仙神合谋的,这么大的手笔吗?
“怎么了,都不敢说了吗?狐主夫人,不再辩上一辩?”
“漆老太爷尽管说,”开口的是胡招妹,“一会儿漆家的来了,您也没什么,再在尉迟府上,大放厥词的机会了。”
“什……那两个不孝的臭崽子,给他们十个胆也……”
“漆犷!”
“臭崽子,你敢直呼我名讳?!目无尊长,大逆不道!你阿爹呢?让你阿爹来收拾你!”
漆老太爷的拐杖狠狠地戳在地上,哼气哼得胡子飞起。漆横只是向狐主夫人揖了手,并未搭理过他。
“诸位,我家老太爷年纪大了,糊涂了,家仆又不懂规矩,领他出来散心的功夫又让他跑到这里来胡言乱语。漆横在此,向诸位赔礼了。”
漆横向座上的狐主夫人和尉迟府上的狐狸又揖了手,依旧未有搭理过漆老太爷的大骂。
“臭崽子,混崽子!我漆家怎么生出你这么个没用的玩意?!漆家不拜天不拜地,更不拜任何狐狸和仙神!漆家的脸,全被你丢尽了!”
漆老太爷拾起茶杯,砸在漆横身上,湿了衣裳。
“带走。”
“你敢?!”漆老太爷猛地抱紧了身下的椅子,“漆横,我纵容你也够久了!你瞧瞧你如今这副窝囊样,枉费我对你这么多年的栽培!不过是两只死在院里的……”
漆横的目光猛地落在了漆老太爷的身上,而后是漆老太爷身后的两只狐狸身上。
那两个领着漆老太爷来的家仆一怵,连忙重新架着漆老太爷走了。众狐狸纷纷让了路,生怕那胡乱挥打的拐杖伤着自己。
待漆老太爷的叫嚷彻底远去后,尚未离开的漆横又向狐主夫人屈下膝。
“漆横想请狐主夫人,再号召些狐狸,共守姜午与洞山交界。”
有狐狸开口问道:“那里也要出事了吗?不是、不是说只有山门需要守吗?”
漆横答道:“鬼魇过甚,且多聚于洞山山口,凤凰上神恐山口一破,鬼魇会再侵袭至姜午。”
众狐狸脸上的忧虑又深了一分。
又有狐狸开口道:“真的守得住吗?这天,破了那么大个窟窿……咱们挨得又近,天要真塌下来,先遭殃的,该是咱们呐……”
“那你逃啊。”
“逃……”几只狐狸顺着声,瞧向了尉迟嫤,“哪有那么容易啊?!凡间肯定也乱了,全都大难临头了……”
“那就战啊!”尉迟嫤起身斥道,“逃也不敢,战也不敢,你索性回家中去,把头闷在被褥里。一觉醒来,就到地府了!”
那几只狐狸也激动起来,可又愤愤地甩了袖子闭了嘴,不再争执。
狐主夫人扶起漆横,向那几只与尉迟嫤争执的狐狸问道:“几位为何不再争下去了?”见那几只狐狸依旧不应答,狐主夫人又向其他的狐狸问去,“诸位呢,又是为何不争上一争了?”
有狐狸嘟囔道:“谁敢与你们尉迟家争呢?”
其他狐狸连连附和着“是啊是啊”。
“不敢?恐怕不是吧?”狐主夫人笑道,“那日夫君亡故,诸位来我尉迟府上讨说法时,可都是言辞凿凿的。再者,你们这么多张嘴,尉迟家算上家仆,也够不上啊。”
“……”
“漆老太爷有句话是对的,我夫君尉迟守任狐主之位这些年,没什么功绩。夫君生前曾说起,在这狐主的位置上做起事来,是顺利,但不顺心。什么事情到了狐主手上,大家只觉得是狐主要做或上神要做的,便做了,好坏与否、利弊多少,少有细细为自己考量过。”
“狐主夫人……”
“我那为狐主的夫君既已亡故了,我便不再是狐主夫人,只是尉迟家的嫠妇罢了。漆横,你方才说姜午与洞山交界需守,我去。”
“阿娘!”
尉迟夫人抬手示意桑朵他们噤声,又道:“我生来就在姜午,就是姜午的狐狸。真要我逃出姜午,我也不知道该躲去何处。不如做些我还能做的,也不枉我白占这么多年狐主夫人的名号。”
寂然。
“我也去。”
“……我也。”
“还有我!”
狐狸们举了手,一只接一只。
“且先别去了。”漆凡艰难地挤进了客堂,“群海,失守了。龙王领着群海众仙,入姜午,暂守姜午与洞山交界之处。但,洞山已被鬼魇侵袭,第一道结界,也破了。”
狐狸们重新乱作一团。
“那,算上龙王他们,够守姜午吗?”
“群海都失守了。姜午,怕只是迟早的了!”
“鬼魇!是鬼魇!”
“抵不住的……我们,是抵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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