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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命点棋
两年时间流逝,琴楼在各地的兴建终于完成,秘密改组也步入正轨。
每日地方琴楼向京城主楼流通的情报能有数千条,整理留下的有价值信息也有百条不止,主楼顶层的秘密隔间里,五个被林青从基层挑选提拔起来的精干人手不分昼夜地工作,卷轴堆成的高山每日下午清完,夜色笼罩后又积累到天花板。
林青负责信息的终审。他看不见墨字,容画眉便拿整理后的情报在他房间里,每夜添油点灯念给他。
因为修练《入梦神机》,林青的精神力变得非常强悍,过耳不忘,且即使搜索浩若烟海的记忆库,找寻需要的信息片段也简单得像俯首可拾。
房内,三尺桌台,一方镇纸。
林青握着笔,宣纸留下一枚枚方正小楷,行距字距竟是分毫不差。
容画眉坐在他身边,轻柔的声音念着:“二百六十九,龙河发大水,合顺府知府要求账房改账,将本季余钱从三十万两减少至十万两,言府内已无钱修堤。”
“二百七十整,白山县有武人落草为寇,沿途不劫财,只劫官家来往礼物,自名‘好事寨’。”
“二百七十一,灵犀山庄司马少爷约战五台山心禅大师,将于下月初三出时在灵隐峰顶比斗。”
“二百七十二,天音谷妙字辈大弟子宋妙音下山游历,于上周行至秦淮河花船,言暂居一月,欢迎擅古琴者上船一谈,有能者可做入幕之宾。”
“二百七十三,隆德县县官常恒回京述职,被言台弹劾贪污民脂,致仕归乡途中经过隆德县县外而不入,民众私出城五十里哭送。”
“二百七十四……”
林青搁了笔,轻叹一声,把写满的纸搁在前边晾干,熟门熟路地从右边取了张新纸。
容画眉马上拿来一碟点心,沏茶端上,柔软的声线比刚刚严肃时糯了数倍:“楼主,这是小的今日新做的绿豆桂花糕,粉糯香甜,您尝尝看?”
林青一顿,偏头思索着什么,蒙了白布的盲眼方向对着容画眉。
“今夜有四百余道呢,您不休息一下,熬到夜深会撑不住,”容画眉耐心地劝,“先吃两块糕,再喝点热茶暖暖身。”
明日就是两年整的汇报日,林青已经派人在蓬莱楼订了位子。
练过《替感蛊》后,他已将嗅觉减弱,用以增强听觉,又将味觉减弱,增强触觉。
现在出门无需容画眉陪,也能在稳稳地避开所有行人,盲杖亦能精准地扫描出跟前的静物,让他能像个拥有视觉的正常人一样行走。
琴楼有个年轻的瞎子老板,早就成了京城趣闻之一。
过了明日的汇报,如果不出所料,刘希就会狮子大张口地给他颁布下一个“两年计划”。
经过此前两年不辞寒暑的积累,林青对这个世界的江湖有了不少了解,再困于琴楼主楼,多少有些不甘寂寞。
刘希等不及要夺嫡争位,他也迫不及待要大展身手了。
“嗯。”
林青接过容画眉递来的小碟子,捏起一块绿豆糕放入口中,咀嚼时口腔内泛起清甜的香气,糕粉芬芳细腻,情不自禁想放慢速度,不舍得咽下。
或许再过一年,他的味觉就会完全消失了。
“你做的点心总是那么好吃。”
伸来绢子擦拭侧脸和手指,然后是一杯热茶放进冰凉的双手中。
“哈……”林青失笑摇摇头,“我本是瞎了,怎么被你养出瘫痪的错觉。”
…
刘希揭开帘幕,不出所料地看到林青一个人早早候在那里,茶盘里有两杯才沏不久的茶,茶香如烟气飘散,这茶是明净的红汁,品尝时仿佛将一道苦味抿入喉咙,深邃苦涩的回味令人有长舒一口气的冲动。
林青给他展示了一手盲人沏茶,一滴不漏地新续了一杯,比手势请他再次从茶盘中拿走。
刘希茶杯摆到唇边,想到最开始的那两杯茶。
“听功练的不错啊。”茶盘、陶杯易放凉,这杯新茶却和上一杯一样的温度,可见林青是测算着他到来的时间,差以毫厘地给他上茶,小露了一手。
林青礼貌地颔首,从怀里掏出一根密封的短筒,里面卷着抄录了最新一月关键讯息的纸张,递给刘希。
刘希欺负林青看不见,光明正大地露出怜悯的笑容。
两个人的聚会,林青却目不能视,不论他怎么造作林青也不知情。
这两年来自琴楼的情报准确有效,多次在朝堂上帮助他成事,不少归属太子和二、三皇子的官员被他打压,贬的贬,外放的外放,如此势头再过五年,这朝上站着的就都是他的人了。
顺手拐来的琴楼楼主居然这么能干,大出他原本的意料,若说他以前盯着的是苏婕妤在后宫的势力,现在他更不乐意放手这个便宜的好宝贝。
“瘦玉,一月不见,你似乎又清减不少。”
刘希似在调侃那样说:“莫不是《梦入神机》太难练,害你费神了?”
刚谈及这个,林青的面容像被一缕风吹得苍白,竟是跌跌撞撞地站起来,扶着木椅跪下去,痴结地求道:“殿下,请您饶恕我的过失罢!有什么不满都冲我来,求您不要对他们出手!”
刘希好整以暇地叠着腿坐着,心想果然你也练不会,突地见林青半掌宽的白布下滑落两道湿润的泪痕,蓦然心头一紧,喉咙有点泛苦,一冲动就起身去扶林青。
就算是皇家出来的蝮蛇,也没见过死士落泪这样的场景。
到底是少见了男人哭,刘希早在心里认可了琴楼的能力,看林青对他这么委曲求全,换以前早就志得意满地笑了,今天却首次尝到和心疼挂钩的滋味。
他欲扶着林青重新坐好,林青手指紧紧攥着他的衣袖,跌回椅子里时已出了一脖颈虚汗。
怎会这么弱?刘希掠过一丝疑惑,隐隐约约好像答案就在那里。
“殿下,在下只练成了《梦入神机》前二层,第三层进度才刚刚过半。”林青的求饶里满是心慌意乱和气息不稳,与两年前那次飞窗交手时的状态比起来天差地别,简直像是两个人。
刘希大惊,惊容浮现后想要收回已来不及,才想起林青看不见东西,有些后怕地松了口气。
原来只是没达到要求,但已经练会了!
江湖秘术最考悟性,若能入门,即是有天赋,日后练成是迟早的事,若没有悟性,一辈子都会卡在门槛前。
也许是刚才那个破格的表情没有引起林青的任何的反馈,刘希在虚惊一场后一下子变得放肆许多,也不故作平静了,面带喜意地要求林青给他算一下。
林青给他说明了第二层可以算得到的四个方向,刘希不假思索地在财富、事业、情感、风水中选了事业。
暂时能算到的时间节点是在半年之内。
林青默运心法,沉气于田,脊背微微挺直,左右手在茶桌上似在弈棋般互博数次,在指尖夹着的无形黑白棋落下第一枚,缓缓推到特殊的点时,刘希察觉到天地间有莫名的气机丝线忽然从空气的遮掩中显形,勾动着棋子,发出耳不能听目不能视的嗡鸣震动,好像将他身上的未知命运与那棋子用丝线相连。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地为盘,星为棋,走三山五岳,寻龙点穴。
命理的奥秘怎能用凡人的眼睛窥觑。
林青在左手推到第三颗棋子时“哇”地吐出一口鲜血,笼罩在刘希身边的玄奥气机一霎那尽数崩坏,命运丝线隐退入周身空气波纹中消失不见,再度不可感。
刘希从那种玄之又玄的氛围中剥离,发现林青浑身颤抖地扶着桌沿,左手还落在桌上,血色弥漫在台面和手背,顺着苍白如病的手指触目惊心地下滴。
巧的是此时外面一只笼中鸟儿叫了三声。
刘希想装模做样地扶一扶林青,却被林青抬右手拒绝了,后者用虚弱的声音对他说:“殿下请将卷筒中纸卷取出,从上往下第三张,高高摆在我面前有血浸染的位置。”
刘希依言照做,将脆弱的纸张小心翼翼地展开在茶桌上空,瞬间明悟。
林青的左手食指中指正点在二百七十一条的“司马少爷”四字上。
“未来半年,殿下最关键的是此‘左三三’之数,左,是‘佐’,为辅助之意,‘三’指初三,鸟音为鹊所发,喜事一桩。”
“意为您可趁比武之机,笼络司马为您所用。”
原来命运即使被堪破,也只会以隐晦的数目与象征报告,若是错过了这鸟叫,或是只有卦象无人解,也解不了那道玄门。
从刚才的声势看,林青确是学会了《梦入神机》不假,然而刘希心底本能地对林青保有一线,还不能完全相信林青会给他正解。
试想,万一林青心怀怨恨,故意错解卦象,诱他入埋伏呢?
“那你就代我去收服他吧。”刘希不舍得放弃这道卦,决定让林青去试,若成了说明林青没说谎,失败了那就怪到林青头上。
那司马少爷所在的灵犀山庄可是争夺《十豪令》中最有江湖实力的前五势力之一,真能这么简简单单地归属于自己?现在的自己算个屁啊,没有成为太子机会的区区四皇子,真有此等好事,可不得开席庆祝一下。
林青默默地点头接下了这个任务。
后面刘希又说了后几年需要他带着琴楼去做的事情,和林青猜的完全一致,无一例外。
从为他纯粹收集朝堂和江湖的情报,变成为他干涉朝堂和江湖、收拢势力,并且要继续修炼《梦入神机》。一旦有召,不论身在京城还是外地,立刻为刘希占卜,发信鸽告知结果。
…
十月始,江湖上突然多了一个名字。
起初是从琴楼的歌伎口中传出来的,后来渐渐的在青年才俊、贩夫走卒口中人传人,最后市井里的大街小巷,乃至武林内外也经历了这个名号引起的一场风波。
琴楼楼主百晓生!踏入江湖,向各位以情报换利!
号称:无所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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