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回]如果猫不存在

　　我向大久保简单讲述了三好近来心不在焉的工作状态，重点控诉了她在调查科眼皮底下公然跳反企图拉我加入五条悟粉丝协会的可怕行径。“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的行为会让别人质疑办公室是否可靠。”
　　“小姐，我现在在外面，回来以后会找时间跟她谈一下。不瞒您说，我以前也被她吓到过，Z世代的新人似乎很喜欢追求流行风潮，用兴趣爱好表达自我哈哈哈哈。”
　　电话里传出了故作轻松的笑声。

　　“听说她似乎跟家里人的关系不好，她家里是有困难吗？”我问。
　　“是有一点，三好她家庭方面，您听到了不好的传闻吗？”
　　“嗯，对女生的名声不太好。”
　　“……没想到您连这个都知道了，我回来跟您详细解释吧，其实……三好她的家庭并不完满。”
　　大久保继续说：“三好并不愿意让人知道她家庭真实的一面，她母亲是坚强贤惠的女人，他们一家人的生活费，包括三好和弟妹的学费，是靠母亲打三份工挤出来的……她的父亲是个老赌鬼，没有正经工作，整天跟不三不四的人一起赌博喝酒，连大学的助学贷都被花光了，三好也差点卖去下海。”
　　太离谱了，因此无话可说。
　　“早先时候老赌鬼经常找三好要钱，不少人都亲眼看到过他堵人，不过我们调查科也不是吃素的。”他的语气有冷意。
　　“三好的性格其实很急躁、冲动，会流露出伤心自卑的情绪。她非常敬佩您的为人，尤其是您到办公室以后，我们加班时间少了一半。您敢于争取利益，她也想要回报您，可能方法不太合适……您看，三好先前已经受过处罚了，是不是不会有事了？”
　　“工作上的事情最好公事公办，她这么做只会碍事。”
　　“追星族”，“上班打毛衣”，“除了吃饭什么都不会”，“调查科的奇迹小队”……下属太优秀了，我大为震撼，并逐渐理解。
　　但这样能作为万能理由吗？恐怕不行吧。
　　她的不幸跟【屏蔽】没有必然联系吧。

　　“小姐您知道的，干我们这行有怪癖的人很多。我放心告诉您这些事，是因为我知道您对三好没有偏见，是非对错您会判断。她平常工作都有在认真完成，我相信她的本心是善良真诚的，只是缺乏历练有些想当然……最重要的是，我们办公室实在没人了，就算她不够完美，我们也只能用她。”

　　大久保这番话可谓有理有据，护犊子之心简直就是明牌了。
　　他对三好的作为非但不惊讶，还能态度冷静地跟我谈论，甚至还有空琢磨我惯用的话术，反过来对付我，简直其心可诛……自上次开诚布公谈话以来，他肯定认真琢磨过这件事很久了。
　　三好凉子因为追“星”挨过处分，是一颗定时炸弹，他知道三好他们是五条悟的粉丝，还胆敢装作置身事外，根本就在故意等着看我笑话。
　　这群仓鼠个个看上去很弱，心里主意很大，别人交代的事情不放在心上，左边耳朵进去右边耳朵出来，如果不是三好他们狼人自爆，直到现在我还瞒在鼓里……居然连向来自负傲慢的安室都加入了，一个个守口如瓶，一点风声也没泄露，他们在意外的地方竟然很有爱很团结。

　　“让我猜猜，在调查科眼皮底下私自成立粉丝会的事……三好、龙崎也就算了，连安室也有参与，大久保先生应该早就知道了。”
　　“这件事我知道……不过……”
　　“确实，很多人都知道，除了我。”
　　“……我有责任，我可以解释，向您解释，马上就回来跟您汇报。”
　　“没关系，您先处理重要的工作吧，反正我已经知道了——就在刚才。”
　　能感觉到他在紧张了。
　　“……别在意了小姐，反正那些小孩也只是随口说说，她不是故意这么做的。”
　　大久保故意说：“老揪着别人的错误不放，是糟糕的领导作为……英明的上级会带领所有人迈向新的台阶。”
　　眉头一皱。
　　“是这样……我注意到了，三好做事争议很大。”
　　“毕竟调查科对我们的不满由来已久，察觉到一些小漏洞就感到不满，我会找时间好好跟三好谈谈的。”
　　“请您告诉我，她会罪加一等吗？”
　　“……”
　　“我不是在指责您，也不了解内情，我希望能制止这件事，但这很棘手……您当然有您的办法。针对诅咒的免疫制度正在崩溃……每个人都在积累不满，再这么下去矛盾会进一步激化。”
　　我现在对他可没有半点好脸色。
　　“五条先生能够坚持到现在，已经难能可贵了，如果他被卸任职务，而高专或者五条派采取声援行动，肯定会导致可怕的后果。”
　　“就连三好他们都觉得我们是高层与政府斗争下的牺牲品，要说我完全没有一丁点想法……呵，要说我为什么会来到调查科，您心里应该是有数的，大久保先生。”

　　“小姐，您打算怎么做呢？不止是三好的事情，还有我们的事情。”
　　“……嗯？”
　　“我失言了。”
　　他迅速给自己找补：“今天跟太多人打交道，我现在脑子有点乱，您见谅。”
　　“嗯，我本人并没有怀疑您和其他人的用心，现在我们好不容易扭转了办公室的形象……”
　　我闭上眼睛，停顿片刻，接着说：“如果不建立共识，就无法了解彼此。不管谁赢了，受伤的也只有我们这些下层和普通民众吧。”

　　“……当然，谢谢。小姐您能这么想是最好的，咒术界的问题也不是一两天了，想短时间解决绝不现实。”
　　他像是无意地说：“现在特级咒术师里肯日夜干活的就五条悟一个，要是离了他肯定会天下大乱。高专是五条派的大本营，要是两方出现冲突，您肯定会离开总监部，回到高专为高专竭尽全力吧。”

　　我的心并未为任何人紧张，可惜他并没有察觉。
　　“大久保先生会觉得三好凉子可怜得要死，我的选择也是基于相似的理由产生的，未来的事情谁说得清呢？我是上交国家派，现在还在磨合期。”我玩味地说。
　　“上交国家派？”
　　我抑扬顿挫：“我没跟您说过吗？我的入职宣言，我觉得应该把咒术师上交给国家。”
　　“把咒术师上交给国家。”大久保干巴巴地说：“……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您最好自由地看待这件事。人与人互相无法理解彼此的感受，我认为这是一种常理……就像人向神仙许愿的时候，也不会考虑神仙实现愿望辛不辛苦，是否会因此夺走其他人的幸福。我认为自己做的并不是服务行业，咒术师也认为自己没有，但在很多人看来我们就应该拼命工作，哪怕提前磨损消耗掉——到最后没有咒术师肯工作，就算由我们这些外行医生顶上，大家恐怕也会习惯的，反正高层要求一切都成为秘密，不公开的秘密。”
　　“……所以我想，哪怕有着相同的初心，每个人都会为某种事情烦恼，或者会不知不觉走向对立面。而这些部分，我或许并没有注意到。”
　　“无论如何，总监部正在全力以赴，在这个节骨眼上我不希望节外生枝。咒术师只是社会中的少数人，在这一点上，我想我们是能够互相体谅达成一致的，之后我们再找个时间好好聊聊吧。”
　　“……啊，我明白了。”

　　话虽如此，仅仅这样是说服不了我自己的。
　　挂断电话后，我继续先前进行到一半的工作，插入第二张光盘。
　　进度条往后拉。
　　画面中的五条悟很少见地没有带眼罩和墨镜，银发在夜色中倾泻，薄唇显得有些高傲。
　　随行之人有三，单马尾戴黑框眼镜的禅院真希一马当先，把薙刀扛在右肩，走出了几乎六亲不认的步伐。
　　她后面是穿着显眼白色制服的男生。对方是至今仍在国外，唯闻其名不见其人的传奇学长——乙骨忧太。
　　我跟对方完全没有任何交道，只听说是个谦逊有礼的年轻人，人缘不错，在同级生和辅助监督中得到了不错的评价。
　　录像中的他还是个胆怯的新人，紧紧跟在真希后面。
　　最后的是没见过的辅助监督。
　　五条悟一路都在用半是正经半是活泼的声音交代任务的重点，辅助监督则见缝插针补充更详细的情况。

　　我一面观看录像，一面拉开咖啡易拉罐。
　　“冰美式”号称是打工人能量饮料，仅从提神这一方面，它跟药物的区别只是不能刷医保。
　　我对食欲没有特殊偏好，既不喜欢甜食，也不喜欢咖啡。只是一旦身体适应了咖啡特有的浓郁焦酸和苦涩，尤其在需要提神镇痛的场合，想要戒掉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五条悟是吃不了这个苦的，用舌头舔一下就吐出来，还一个劲抱怨说像泔水恶魔突破无下限在殴打他。
　　据说长期喝咖啡会导致失眠、心悸等副作用。对于本身亚健康的年轻人，过度引用咖啡会导致不良症状加重。事实上并没有喝咖啡致人死亡的案例，戒掉咖啡对我来说成了可有可无的事情。

　　五条悟停下脚步。
　　“怎么了？”“敌人！？”
　　五条悟摆摆手说：“我突然想到还有约会，抱歉接下来就拜托你们了。”说罢原地闪现消失。
　　留下满脸震惊的真希和乙骨。
　　以及掐住自己脖子表情更加绝望的辅助监督。
　　“……！”
　　我感觉自己有点呼吸困难。
　　真是毫无师德啊，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破防啊！五条悟，我会永远记得你的。二年级的前辈们能努力活到现在太不容易了吧。
　　他们还说要带我去做任务，好带我逃离五条悟的魔爪——前辈们人也太好了吧。

　　我不想继续受到打击，干脆点红叉关掉视频。
　　在这个狭小、黯淡、凄凉的办公间。
　　继续闷声灌着人间苦味。

　　不是自夸，我的忍耐能力还是很可以的。
　　虽然也会发脾气。
　　我也觉得事情不是光靠发脾气就能解决的。

　　都是因为臭白毛动不动就说傻逼话，干傻逼事。大多数情况下，我很看不惯，怒槽蹭蹭地往上涨。
　　当他稍微表现得正常一点，我的怒气就消了一点。
　　当他闭上嘴不说话，我的生气又少了一点。
　　当我彻底看不到他，整个事情被我遗忘脑后，我就原谅他了……觉得“啊不重要了。”
　　他经常死皮赖脸地完全没有认识到错误，莫名其妙地自说自话到最后也没个所以然，完全没有男德地胡乱开屏，还见缝插针地要表扬要抱抱想跟我贴贴。
　　很奇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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