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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患
天光不见,暗如昏夜。
层层云端后,传来阵阵沉闷隆声。凡间弥漫着薄薄的黑雾,隐约之中似还有谁已去的至亲知友。
“你醒的时日,倒和上一次一样。只是这一次啊,沉业那厮将一切提前了。”
糠子看着烂醉又好似清醒的帝共,问道:“那阿嬗呢?”
“我冒着魂飞魄散的危险,将你从那只疯狐狸的手里讨回来,两次了都好好地养着你。你这一醒,好歹先做个样子关心一下我啊!”
“你怎么了?”
“我?!我……我没怎么,我好得很~”
帝共将举得高高的酒杯放到嘴边,仰头一饮而尽。
糠子无可奈何着。他这位知友就这样,嘴巴伶俐什么都扯,但话到了他自己身上,却又什么都不肯说。
好在他这次也猜得出来,或是那位与阿嬗有几分相像的歌伎。
“阿嬗呢?”
“去祭天轨了。哎,不是,回来,别去了!”帝共大声喊道,“就你这样,现在出去了,顶多是去街上溜达一圈,吓吓人的份儿。想像上一次那样靠近阿嬗,根本不可能。而且你忘了上一次阿嬗同你说的了?她根本就不是在在乎你,换成谁,去她跟前可怜一番,她都会动容的。更何况,这一次在塔里,她为了那只疯狐狸,还对你刀剑相向呢!你还想她能听你一句劝,就此收手?不可能的!”
“……这一次,是我要刁难她和她的狐狸……”
“呵,你啊你,当真是痴情。那你去吧,但记得别碎得太彻底了,我可没精力再养一个残魂。”
帝共举着酒杯的手再晃了晃,算是道了别。在糠子拐走后,才又一饮而尽。
又是几杯。在只有他的殿内,糠子又回来了。
帝共看着黑着张鬼脸的糠子,一个没憋住,高笑道:“往好处想,在你昏迷不醒的时候,阿嬗特地去给你下了道不能离开地府的禁制,顺便啊,还瞧了你一眼呢!”
糠子依旧黑着脸,一声未吭地坐下了,不甘心地还是接过了帝共的酒。
“行了,你去与否,她意都决了。如今啊,也不是她非要死不可,而是这世间,需要她去死了呀……”
箫声荡彻,和着鬼魇悲鸣。
姜午山山门为界,至洞山山口,再至群海海岸,鬼魇齐聚于此。
让行的云端之后,天轨已现,却又隐于似是又一重的乌云,偶得光亮照一角轮廓,但始终难见真容。洞山之上,天梯亦现,可通第一重天。
阿嬗,就在第一重天,就在最末一阶。
她立红绸为障,一层护她,一层缚天帝与单琼的仙体,再一层天梯之底,挡万千鬼魇及任何要上天梯的谁。
在阿嬗的眸中,那万千鬼魇之间,还有万缕红丝缠着。一旦红绸撤去,他们就会爬上天梯,借她之身,登第九重天。
“阿嬗,别撑了,尉迟皞是不会来的。”
从第九重天上,悠悠传来沉业的风凉话。阿嬗缓了缓神,没有搭理他。
红绸虽缚了天帝与单琼的行动,但他们身上的鬼魇还不少。
特别是单琼的。虽然魂魄未齐,但这鬼魇,也够阿嬗引的了。
保持清醒,保持理智,等尉迟皞来,等尉迟皞的剑来……她如今做的,就只是这十余年间,一直在做的罢了……
洞山山口,熊罴以魔尊之令,以不两立为由挑事,领着一半祅魔,抵御仙道各派,防止他们再靠近洞山,发现了姜午山和群海所在。另一半祅魔入洞山,装作是被仙道各派所伤,挑起洞山祅物与他们一道去山口。
随鬼魇而来的还有厉鬼冤魂。这些鬼魂本就不是寻常小鬼,加之染了鬼魇,更是失了理智越发癫狂。姜午的狐狸守姜午,群海的龙子龙孙守群海,一边也立了结界抵挡着那些鬼魇,一边琢磨着对付厉鬼冤魂。
仙道各派其实并不了解什么情况。他们只觉得天有异样,黑雾甚浓,便赶来了。一来,魔域的祅魔便撺掇起洞山的祅物,非要阻拦他们,他们便也要瞧个究竟不可。
“天梯,那是飞升的天梯!只要上了天梯,就能成神了!”
仙道各派中有谁如此高喊着。众人一听,也顾不上是谁,纷纷更齐心地要对付阻拦他们的祅魔。
只有一个身影,身后的都挤到他跟前了,他还只是四处张望着。
“还要往里跟吗?再跟下去,可就见不到这么多跟你一样修仙的人了。”
“你不想我跟着你了,你就直说,这么吓唬我干什么?还有啊,你都吓唬我一路了,我很好吓唬吗?!”
贺岁失声一笑,趁着乱,领着迟钦,还有季禾和胡招妹,先装作对付祅魔的道士,再装作对付道士的祅魔,嘴里喊打喊杀,步子却一直往后倒去,直到倒出了混乱的战局。
“踏上这天梯,就能成神了吗?”
季禾喃喃着,目光时不时往天梯落去,步子早已慢了。
“可能吧……不过,要是有这么容易,那我们修仙的路,何至于那么苦?”
“……也是啊。”也是,修仙就够难了,何况飞升。他怕是真的有些糊涂了……
洞山之内没什么祅物,一路诡异安静但确只有安静。
除了群海方向,不时几声隐约的打斗。
贺岁终究是停了下来。在迟钦他们跟着停下时,贺岁突然又一个激灵。
“小心!”
贺岁挡在迟钦身前,季禾补剑。对方见势,暂退几步,拉开了距离。
“看来洞山的也全是不傻的。这个时候若能攻下群海或姜午,确要比对付那些道士来得值当。”
“你且别分析了,让我看看你的伤!”
“不碍事,小伤。要真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我还有你这味补药呢~”
“你、你怎么……”
“啊,好饿啊,那半张饼果然不该让给你。但既然我的饼已经进了你的肚子,那是该轮到你,进我的肚子了?”
“你……你个……你果然要吃我!”
迟钦说着,连忙抓起了胡招妹的衣裳袖子。
“他是狐狸。”
“啊?!”
迟钦又连忙抓起了季禾的衣裳袖子,顺势再贴了贴。
贺岁得逞地笑着,被晾在了一旁的祅物不乐意了起来。
“你们几个小崽子,死到临头了,还聊得这么欢?!”
季禾和胡招妹正要动手,又被贺岁拦下。
“不敢不敢。若我将口粮留下,阁下可否放我们一条生路啊?”
“那,那好说吧!”
双肩都被贺岁摁住的迟钦算是知道她口中的“我们”不包括谁了。
“我、我可是斩祅除魔的道士!你,你们,别想害我!”
迟钦从贺岁的爪子下逃脱,抱紧了季禾的手臂,一副誓死不撒手的架势,还拽着季禾与他们划开界限。
“好了贺姑娘,别再逗他了。”
“逗?!”迟钦又把头探了出来,看了看那个身形似有些熟悉的祅物,再看了看抿着嘴憋着笑的贺岁,“你、你又吓唬我!”
“哪里吓唬你啦?!我都负伤了!你看,你看我的衣裳!”
刚把身子伸过去的迟钦一听“衣裳”又猛地将身子缩了回去,说什么都不肯再搭理她了。
“几位好汉,”豺狼开口道,“老子是豺狼。这附近没什么祅物,都被老子怂恿跑了,你们不用害怕!”
季禾拱手作揖,胡招妹也跟着。迟钦犹犹豫豫,豺狼只摆了摆手,便领着他们往尉迟钦的府邸去。
贺岁他们会来,是应佚在安顿豺狼他们的时候,告知豺狼的。
“豺狼,群海那边,你可知道点什么?”
豺狼挠着乱糟糟的头发,一边想着一边道:“老子只知道有些祅想去攻打群海,但群海的多去了另一处岸边。这会儿局面,还僵持着吧。不过老子看到个女的,就站在那儿,好多祅就没之前那么嚣张了,想来是个厉害的。就算僵持,一时该也遭不到哪儿去。哦对了,她身边还跟着个男的,但那男的不行,对着那女的卑躬屈膝的……啧啧!”豺狼摇着头,一脸的鄙夷,又瞥见贺岁若有所思的模样,问道,“怎么了,是你认识的?”
贺岁看向豺狼,没有接话,而是将迟钦推给豺狼。
“我想,先回群海看看。”
迟钦抓紧了贺岁的手腕,问道:“不能带我吗?”
“我才几个斤两啊,我不会不回来的。”
迟钦还想说什么,胡招妹又开了口:“我、我其实,也想回姜午看看……”
季禾道:“我和你一起。”
“不对,不是,等下!”迟钦看向豺狼,忍不住退去半步,声嘶力竭道,“你们这是,都不要我了?”
贺岁解释道:“群海还是姜午,局势尚且不明。你跟着去,怕是危险。”
“我不怕……”
豺狼截了话锋,道:“哪有都不要你啊?!我要你啊!跟我走,我那儿吃好喝好,还有个小孩儿可以逗!”
豺狼几分真挚几步贴近,迟钦几分惊骇几步再退。
而贺岁再次摁住了他的双肩,不给他退。
“贺岁……”
“迟钦,”贺岁屈了单膝,“我会回来的,也会带你去群海的。我还得带你见见我的阿爹阿娘呢,让他们看看我从凡间带回来的口粮。”
迟钦嚷不出来。他一副欲哭的模样,却用拔剑的气势,伸了根小指出来。
贺岁失声一笑,道:“你不是不信这个的吗?”
迟钦难掩哭腔,道:“少管!”抓过贺岁的手勾过手指后,迟钦又道,“你可不许失约。”
“当然了,我可不像……像那些,骗子。”
迟钦哼哼着撇过头去。贺岁起了身,又将他推给豺狼。
“你小心,那边……”豺狼注意到了迟钦仰起来的脑袋投过来的视线,张了张嘴,改口道,“挺,太平的。”
“……”贺岁拍了拍豺狼的肩,重重地点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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