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野

　　市中心的公寓楼，高层都为复式结构，比起它的名字，人们都将这栋楼称为“富人住的地方”。

　　年承旭使劲仰着头，试图看到整栋楼的全貌，包括特定的楼层窗户是否亮着灯光。

　　夜跑的少年远远地就看到站在门禁前的瘦小身影。
　　可是那背影的头发比起印象中的明显过长，少年不确定地多看了几秒，继续朝着楼下跑去。

　　“——你是年承旭吗？”

　　年承旭闻声回头，看到赵嘉艺正看着他。
　　赵嘉艺一愣后露出欣喜的神色，连忙快步上前，垂首望着年承旭：“真的是你？我好开心。”

　　年承旭抬头望着明显长个儿的赵嘉艺，点了点头。

　　“嗯——”赵嘉艺思索片刻，试图询问：“你来找我是因为……？”
　　年承旭没动，就那么保持着和赵嘉艺的对视。
　　“呃……”赵嘉艺挠了挠头，转眼又笑道：“没事，反正没有本子和笔，你不能写字，不回答就不回答。”

　　坐电梯到家，赵嘉艺给年承旭鲜榨果汁喝，问道：
　　“你是想去乡下吗？”

　　年承旭捧着圆滚滚的玻璃杯，一边喝草莓汁一边点了点头。
　　“那我联系一下司机。”
　　赵嘉艺回身从沙发拿起手机就开始打电话，似乎时间等因素并不能成为说走就走的阻碍。

　　等年承旭喝完果汁，赵嘉艺带着年承旭去仓库收拾东西。

　　“这几天会下雨，下雨的时候田里就去不了了，咱们可以去山洞里玩，像生火器之类的东西我都装在行李箱里。”

　　仓库也是一间房，里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工具，就连攀岩要用的设备都在这里，全都是赵嘉艺收集的，可是说是想用什么东西在这间仓库里都能够找到。

　　装好行李箱，司机也到达了地下停车场，赵嘉艺拉着行李箱带年承旭坐电梯去负二层坐车。
　　地下停车场分为好几层，高层的住户专门有一层停车场，所以走在其中一眼望去全是豪车。

　　司机是四十来岁的大叔，从赵嘉艺小时候需要坐车开始就在赵家担任司机一职，对自家少爷说走就走的行为并未表现出什么，只是在深夜全神贯注地去开车，以免发生意外。

　　年承旭和赵嘉艺坐在后座，赵嘉艺拿出小毛毯盖在年承旭身上，道：“你现在还是没有照片就不睡觉吗？先睡一会儿吧？”
　　年承旭点了点头，闭上眼睛。

　　赵嘉艺所说的乡下确实是相对于城市的农村，但同时又是赵家协助政府发展旅游业而开设的生态园。
　　生态园也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庄园，还是集合了室内温泉、植物园、酒吧、游乐场等综合性的大型景点，相当于建在农村旁的一座小镇。

　　因为生态园依山傍水，充满大自然的气息，来旅游消费的人很多。

　　进入生态园所在的区域后，首先看到的就是一家酒店，汽车再往深入地行驶就是一片被围起来的建筑物，这里就是生态园最主要的所在，像是室内温泉都在这片区域。

　　见司机将行驶速度放慢，赵嘉艺轻轻叫醒年承旭，问道：“去村子里还是去生态园？”
　　年承旭迷迷瞪瞪地挤着眼睛，一只手缓缓伸出，比出数字1。
　　“嗯。”赵嘉艺回头对司机道：“去村子里吧。”

　　赵家在村子里的房子虽然是二层楼，但并不是别墅，二楼楼顶还可以晒豆子之类，可以说是很切合当地住房的风格。
　　司机将行李箱提进屋里后就开车离开，赵嘉艺带着年承旭进到一楼的一间卧室，因为房子定期有人打扫，所以就连床单被套都是非常整洁的，可以直接躺下睡觉。

　　赵嘉艺刚打开灯，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年承旭走过去趴在了床上。

　　“那你睡吧，”赵嘉艺愣了片刻就笑道，“明天起床再玩。”

　　像是完全抛弃了在许星然家形成的流水线，年承旭脑海里不存在洗漱换睡衣之类的规矩，一头栽下去就不动了，连鞋子都是赵嘉艺帮忙脱掉的，给年承旭盖上被子就关灯出了房间。

　　赵嘉艺睡在二楼，二楼和一楼的布局一模一样，可以说是和年承旭各自使用一层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隔天上午十点多年承旭才乱蓬蓬地从卧室里走出来，眼睛还挤着，轻车熟路般转头进了卫生间尿尿，然后回到卧室换了一套衣服。
　　这件卧室的衣柜里都是年承旭以前来时穿过的，几年没来衣服都有些小了，但都是短袖短裤，也没什么影响。

　　见外面没下雨，年承旭戴上草帽，背上水壶出门去往村子的田地。

　　以前赵嘉艺是单纯地带年承旭来乡下玩的，但是年承旭自行发展了兴趣，每天有了要做的事，就比如和村里的人一起干农活，然后跟到别人家吃农家饭。
　　因为有过许多经历，所以赵嘉艺是很放心年承旭自己干这干那的，除了来和走的两天，赵嘉艺都和年承旭分开“玩”，年承旭留在村里而他去生态园。
　　只有在那些不适合探险的天气，例如阴雨天，赵嘉艺才会来村子里带年承旭去探险。

　　“……诶呀？”

　　看到年承旭走过去，有个少女很是惊讶，盯着年承旭细细打量，这才像是缓过神，“小家伙怎么来啦？都这么久没来了，姐姐以为你都把这儿忘了呢。”

　　年承旭点了点头，下移视线望着少女的双手。
　　“哦——”少女跟着低头看，片刻后反应过来，解释道：“姐姐快要考高中了嘛，而且还要写作业，今年就没去干活，只是给我阿妈送了干粮和水过去。”

　　年承旭像是不再疑惑了，点点头就转身继续走。
　　“诶诶！小家伙！”少女连忙追过去，问道：“你这会儿要去地里呀？去了也待不了多久，和姐姐一起进屋吧？吃午饭，下午再去地里干活。”

　　年承旭回头看向少女，摇了摇头继续沿着围墙走，他不去地里干活的话还有其他事情要干。

　　像是只要来就能融入，又像是没有想过要融入，觉得这个小村庄里只有自己一个人——
　　年承旭行走在其中，看上去就跟从小在这里长大，对一切都驾轻就熟。

　　这里没有车水马龙，没有高楼大厦，没有那种让人要去融入的感觉。

　　蓝天是那么近，溪水是那么清澈，就连微风吹过来都带着不用去刻意分辨的青草味。

　　仿佛生在这里，长在这里，也属于这里。

　　等宋宇泽和宋爷爷带着方程找到这里时，时间只过去了一天。
　　因为年承旭去往赵嘉艺家全程在步行，所以监控很好顺着挨个排查下去，而且宋宇泽原本以为在搞清楚那辆黑色豪车使出市区监控范围后去了哪里要废些时间，但是车牌上清一色的数字又让他很容易就打听到赵家的联系方式。

　　一老一大一小站在田边望着蹲在地上埋头干活的年承旭，宋爷爷气急地猛烈咳嗽起来，宋宇泽则瞪着眼睛去分辨那到底是不是年承旭。
　　那个干起活来手脚麻利的团子背影是年承旭？

　　只有方程往过跑去，出声喊道：“年，年承旭！”

　　年承旭手里动作停顿住，迟钝地眨了眨眼睛，回头往后看。

　　不得不说，这一刻年承旭是没想到的。
　　年承旭觉得他能就这样一直生活下去。
　　——每天干干活，吃吃饭，睡睡觉，身边只有大自然。
　　除此之外都不会有什么变故，年承旭脑海中甚至都没有“变故”这一概念。

　　宋宇泽和方程围着年承旭，比起方程表现出的好奇，宋宇泽担心是真的，却也止不住好奇，对着年承旭好一顿问这说那，例如在干什么农活呀，在种什么东西呀。
　　宋爷爷和在一旁干活的老农聊着天：“老哥，这孩子……”

　　宋爷爷都不知道怎么开口去问。
　　主要是年承旭表现得太习以为常了，就像是村子里的哪家小孩跑来帮大人干活一样。

　　“哦——”老农暂且停下手，回头望望年承旭，露出欣慰的神色：“这孩子是跟大老板家的同学来玩的，但是不去生态园享受，跑来地里跟我们干活，今天来这家地里干干这个，明天去那家地里干干那个，不过学得快，力气也大，干活利索着呢！”

　　宋爷爷怔愣地睁大眼睛，扭头也去看年承旭。

　　各自观察了半晌，宋爷爷和宋宇泽都懂了——这小鬼真是不把自己当外人，也不把田当别人家的田，想在哪块田干什么活就在哪块田干什么活。
　　这世上还有这样的小孩？
　　宋爷爷和那边的宋宇泽对视一眼，领会了彼此的意思——不愧是咱家小鬼。

　　看年承旭突然扔了锄头站起身，急哼哼地往田边跑，老农也停下手里的活，拧开茶杯喝水，对宋爷爷笑道：“孩子要去尿尿咯，等会儿自己就跑回来了。”

　　宋爷爷再次怔愣地扭头去看，视线跟着年承旭跑走。

　　年承旭跑了，一直围着他的宋宇泽也带着方程跟着哈哈笑地跑走，嘴里还使劲喊着：“小鬼，等等哥！哥也要去尿尿！”

　　宋宇泽以为再不济也会有露天茅厕，结果跟着跑到不远处的树林边就见年承旭停住脚步，开始掏鸟撒尿。
　　“……”
　　宋宇泽扭头去看方程：“小飞虫，你要尿尿吗？哥觉得在这里尿不出来。”

　　方程像是感受了一下尿意，点点头就跑到年承旭身边也开始掏鸟撒尿。
　　“…………”宋宇泽呆愣愣地看着两小孩并排站着对脚下的野草堆进行了“施肥”。

　　不过抛开那些传统观念，去环顾树林边的这一片，会发现连柏油路和电线杆都没有，属实是只有植物和泥土的大自然。
　　况且让正在干农活的人跑个几里地回家上厕所也很不现实。

　　宋宇泽算是初步融入了这里，因为能够做出理解了。毕竟从小长在市区，宋宇泽一直觉得在雨后的院子里玩玩泥巴就是接触大自然了。

　　干完今日的农活，老农很自然地带着年承旭回家吃饭，宋爷爷一行人跟着后面，以年承旭在市里的“身边人”身份也被老农邀请去家里吃饭。
　　宋爷爷并未告诉老农年承旭是“偷跑”来乡下的。
　　因为站在宋爷爷的角度年承旭是偷跑来的，可是站在年承旭的角度却不是，年承旭只是来想来的地方做想做的事。

　　普通农家并非天天都吃肉，也并非是从自家地里采摘的食材，而是买的应季蔬菜做成饭菜。
　　家里的屋子也并非多么干净敞亮，生活物品随处可见，充满着拥挤又朴素的生活气息。

　　“我老板过世咯，”老农招呼大家吃饭，唠家常地说着，“我儿子在生态园里上班呢，平时就我一个在家，前些年这孩子干完活就来陪我吃吃饭，我还挺高兴呢。”

　　老农家院子里养着一条狗，吃完饭年承旭就拿着剩下的饭菜去喂狗，方程蹲在旁边望着，说：“它为什么不叫呀？”
　　年承旭一边拨饭一边回答道：“因……为它……听话，没让……它……叫……它就……不叫。”
　　方程懵然地在年承旭脸上望了望，回头去看小狗，脑袋里思考着年承旭说的话。

　　把饭菜倒进小铁盆里，年承旭扭头看了看方程，想了想，学着老农那样，回头对狗道出一声：“叫。”
　　“呼噜噜——”
　　狗正连忙埋头吃饭，一听命令，圆圆的脑袋顿了顿，抬起来叫道：“汪汪汪——”

　　年承旭和狗对视着点了点头，看上去一本正经的，方程神色更懵然了。
　　但转瞬间，方程就喜上眉梢，对狗命令道：“叫！”
　　狗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望了望方程，低下头继续呼噜饭。

　　方程神色卡顿了几秒，又变回懵然，转头对年承旭说：“它不叫了。”

　　年承旭想了想，回答道：“因为……狗认……人。”
　　方程没有听明白。
　　毕竟比起从小就和狗玩的年承旭，方程可以说是从来没和狗“打过交道”，方程每次在垃圾堆旁看到狗时也有自己要做的事，并没有功夫去理会狗。

　　“爹，我咋觉得咱小鬼像另一个小孩？”
　　宋宇泽和宋爷爷站在院子里，望着那边的年承旭和方程，忍不住地说着。
　　“我知道，你是觉得小鬼在这儿太自然了吧？”
　　“是啊！就像从小在这儿长到大啊，这可是咱平时身边的小鬼啊。”

　　宋爷爷思索了半晌，道：“看样子还得留小鬼在这儿待几天，一下把小鬼带回去不好。”
　　“啊？”宋宇泽惊讶地看向宋爷爷，“那许家那边咋办啊？小祖宗他奶奶本来就住院了，小祖宗明天就得上学了，还得往医院跑，要再知道小鬼不在咱家，跑来这儿了，不得发生啥事啊？”

　　宋爷爷又不得不开始思索。
　　今天得知年承旭的下落后，宋爷爷和宋宇泽并未立即出发，而是先以看望铁奶奶的名义去医院找许星然说了些事。
　　例如让年承旭以后先待在宋家，等铁奶奶身体好转出院后再让年承旭会去住，这样也能让许星然省下些精力。

　　许星然那晚对年承旭说出那句话后本来愈发后悔，回过去一想发觉自己说的话很容易让年承旭误会——
　　他只是觉得以后要在医院通宵照顾奶奶，连累年承旭每天晚上也睡不好觉，但当时又急着去医院，就又犯了刚认识年承旭那会儿他那“多说一个字会死”的臭毛病。
　　况且年承旭身体还在养，而总是待在医院那种地方终归也是不好的。

　　今天宋爷爷和宋宇泽去医院后，许星然听到宋爷爷和宋宇泽说的一番话才好受一些，但还是因为自己能力不足而对年承旭感到很愧疚，想着平时抽空去宋爷爷家看看年承旭，其余时间全部用来学校医院两头跑。

　　问题就在于，宋爷爷和宋宇泽不知道许星然哪天会来。
　　万一是今天就来，万一今天没来，明天却又来了。
　　所以关于年承旭待在乡下还是立刻回去，宋爷爷还得再好好思考一下解决办法。

　　得知年承旭要走，宋爷爷还没思考出个结果就一愣，宋宇泽也是没想到——他还以为小鬼就住在这家呢。

　　到了赵家的二层楼前，宋爷爷和宋宇泽这才想起来之前打听到的年承旭小学时那个家里非常有钱的同学。

　　天色还早，宋爷爷坐在一楼客厅继续思考了半晌，开口道：“小鬼啊？不回去啦？”
　　年承旭在电视上看着《海绵宝宝》，闻言摇了摇头，就又回头去看电视。
　　“……”
　　宋爷爷转头去和宋宇泽对视。

　　宋宇泽之前也一直在想办法，匆忙一思考就道：“那你不上学啦？你还要当状元考北大呢。”

　　话音落下，年承旭眨动如常的一双大眼突然顿了顿。

　　看出来说的话有效果，宋宇泽打心底里松了口气，和宋爷爷对视一眼就跟进道：“每天就周一啦，要上课的，我们回去吧？今晚睡哥家，明天和皮皮一起上学去，皮皮还不知道你跑这儿来呢。”

　　年承旭静止了好一阵，然后拿起遥控板关掉电视站起身。

　　往村口走的路上，宋宇泽心里又有些不舒服，小声对宋爷爷说：“爹，我怎么觉得这样做像是剥夺小鬼的自由一样的感觉？”
　　宋爷爷眉心也隐隐皱着，心里同样有些没由来的不舒服，但也无可奈何，只得叹气道：“这就是人生啊，人生。”

　　在村口等到赵家的豪车，赵嘉艺下车来礼貌地打招呼，然后把一行人让上车。
　　因为人太多，身在生态园的赵嘉艺联系司机开了保姆车过来，但也同为豪车，是和台湾的明星出行同等档次的保姆车。

　　因为当初的亲嘴事件开过家长会，宋爷爷算是多多少少从其他学生家长那里听说了一些，而宋宇泽又从宋爷爷口中得知这一事件。
　　宋宇泽此刻看到赵嘉艺，愣了半天神。

　　之前来的路上，宋宇泽匆匆想过的那些不让小鬼再和赵嘉艺玩之类的想法，现在再次浮出脑海。
　　但再结合今天的所见，年承旭因为赵嘉艺提供的住处，再加上年承旭身上那种神奇的太过自然，可以说是完全能够在乡下生活下去。

　　这导致宋宇泽怀疑自我——是否对赵嘉艺具有偏见？或者是否对事不对人？

　　年承旭坐在中间的单人座，头一直侧着，望着窗外，大脑偶尔会产生想法，有时却又什么都没在想。
　　实话实说，年承旭今天见到方程后，在从宋宇泽口中听到“当状元考北大”这六个字之前，是想带着方程一起在这里生活下去的。

　　回归城市生活，年承旭开始花更多的时间地学习。

　　宋宇泽看不下去，在发现年承旭是在把原来和许星然在一起的时间用来学习的同时，重新开始亲自带着年承旭做体能训练，其他的训练和兴趣班的陪同都交给了方程——
　　毕竟宋宇泽现在是警察，要真正地为人民服务，没有当年那么多时间。

　　在此期间，年承旭都是住在宋爷爷家，方程也因此有了正儿八经的住处。
　　只不过因为年承旭的床睡不下两个人，就带着方程一起睡在游戏屋里——在卡通拼块地摊上打地铺。

　　不说宋宇泽，就连宋爷爷都对此有些不理解，但也如以前一般，随着年承旭去了。

　　这样的生活持续到了一周后，许星然来宋爷爷家看望年承旭。

　　而在得知许星然到来的消息后，年承旭就把许星然关在了门外——在别人看来，是年承旭把自己关在了游戏屋里。

　　而始终跟着年承旭的方程也以恰好的形式被关在了游戏屋里。

　　宋宇泽不在家，只有宋爷爷一个人面对许星然。
　　宋爷爷都没空去提及方程的存在，想破脑袋地去化解年承旭制造的这一“烂摊子”。

　　方程并不知道怎么做，默默地待在年承旭旁边，周身气息很是沉静。
　　年承旭望了望方程，伸手指道：“你……的头……发。”

　　自从摘掉纱布，方程的发帘一直是留过眼睛的，但不会放任它长得太长，那样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今天方程刚用宋爷爷的剪刀把过长的发帘往短得剪了剪，虽然完全称不上专业，但不至于齐敦敦或跟狗啃似的——
　　以前住在小二楼时男人会带方程去理发馆剪头发，一来二去方程学了一点点，例如把剪刀立起来能剪出层次，而这个层次就是方程能从发帘后面视物的关键。

　　游戏屋的房门突然被猛烈地敲响，许星然的声音夹杂在敲门声中。

　　方程一个激灵，转头去看年承旭，只听宋爷爷的声音也从门外传来：“小鬼啊……爷爷……哎，实在不行你开开门吧，和小祖宗说说话。”

　　很显然，宋爷爷没能把“烂摊子”收拾好。
　　不过这也很正常，比起年承旭，许星然也不同于其他小孩，宋爷爷也会拿他没办法。

　　方程闻声又去看门，几秒的时间，身后突然传来开窗户的声音。

　　等方程回头看过去时，只见年承旭已经从书桌爬上窗户——
　　然后跳下去了。

　　噗通一声。
　　楼下的养鱼的池塘溅起水花。

　　方程呆滞地瞪大眼睛。

　　池塘并不深，宋宇泽站在其中只能堪堪淹到小腿。
　　不知道年承旭是以何种姿势触底的，等到方程疯了般跑到窗边爬上书桌往下看的时候，只见浑身湿透的年承旭爬出池塘一瘸一拐地往院门挪动。

　　眼神再次呆滞，方程片刻之间也跳了下去。

　　一声噗通让年承旭脚步停顿住了，回头发现方程在水里扑腾着，迟钝地愣了一愣，转身就又回到池塘边。
　　“你……”年承旭刚开口，站起身的方程嘴巴像水枪一样噗出一口水，忍着疼明显急切地往年承旭那边挪，着急道：“带，带着我。”

　　年承旭眨了眨眼睛，看着方程挪过来，点点头，朝方程伸出手道：“我们……走吧。”

　　两个浑身湿透的瘦小身体一瘸一拐地走在路上，方程嘶了一声，用另一只手往后伸过去揉了揉屁股，又捏了捏腿，说：“我没落对姿势，好像还压死了鱼。”

　　年承旭转头看方程，想了想，问道：“什么……是……对的……姿势？”
　　方程被问得一呆，手又伸上来挠了挠湿漉漉的脑袋，道：“不疼的应该就是对的姿势吧？”

　　年承旭闻言又想了想，还是不知道什么是对的姿势，先松开方程的手，拢住头发像拧毛巾那样拧着水。
　　方程下意识想要去宋爷爷家取毛巾给年承旭擦头发，可是想起自己和年承旭就是从宋爷爷家出来的，觉得年承旭不想待在那里，那他也不会再回宋爷爷家。

　　走着走着年承旭停下脚步，方程转头一看，发现是一家小卖店。
　　“我……去要……毛……巾，你坐……这……里等……等……我。”
　　年承旭说着指了指拐角的另一头，看方程乖乖点头坐在塑料椅上，就转身往陈争家走。

　　“——我尼玛！”

　　陈争一开门，整个人呆若木鸡，但还是不忘叫唤一声表达情绪。

　　年承旭正抓着短袖下摆拧水，见门开了，而且是陈争，就开口道：“我……要……毛巾……擦……水。”

　　“你，你你你——”
　　陈争深吸一口气，试图重新开口：“你干啥了你？怎么成这样了啊？”

　　年承旭像个老实人一样讲述了一遍自己成这样的原因。

　　而听到年承旭跳楼的事情，陈争理智的弦顷刻间绷断了。

《少年的狂》
何彦松x年高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