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垂青[快穿]

　　时隔两日，刘希遣人送信琴楼，约林青午后在酒楼包厢见面。

　　经过两天的休整，林青初步适应了目盲的生活，能够克服内心对黑暗的不喜，较为自然地行走。

　　他让容画眉给他制作了一根盲杖，但还用不顺手，常常在空中挥动了半天空气，往前走还是会撞到东西，因此为了保证出行稳妥，离不开容画眉的陪同。

　　午后，蓬莱楼。

　　刘希掀开帘帐，看见早到的林青静静坐在桌后和垂手恭敬立在椅后的容画眉，忽地莞尔一笑。

　　蓬莱楼风景出色，每座亭子天然就是一个包厢，彼此之间以假山曲水相隔，鸟笼悬挂在一旁的树上发出悦耳的啼鸣。

　　若是客人需要隔绝外人视线和声音，可放下特制的帘布，若是不需要，则一边欣赏庭院景色一边用餐，悠闲自在。

　　林青自是选择放下亭子四周的帘布。

　　他今天穿得很素，一身白袍银纹，用簪子挽了长发，眼前系一条柔软洁白的布条。

　　不论远看近看，林青蒙目饮茶的身姿都有几分出尘清冷的味道，若让哪个初入江湖的草包看到了恐怕要误认为世外高人，不过刘希亲眼见证了这青年最凄惨丢脸的情形，见这一幕，只有怜悯和无情。

　　怜悯的是这伤来自林青最想保护的人，无情的自然是他接下来对琴楼的利用不会因为同情有丝毫手软。

　　刘希视线移向容画眉：“这位是？”

　　“我的心腹，”林青说，“殿下有话直说，不必避着他。”

　　刘希目光动了动，在容画眉身上深深刺探一圈再收回。

　　“林楼主，希望你记住宫里的亲人，我相信你是聪明人，不会因为一时激动不顾亲人安危，做出傻事。”

　　林青嘴角苦涩，端起茶杯掩饰波动的情绪。

　　“殿下说的是。”

　　刘希毫不避讳容画眉听到他们对话后震惊的目光，肆意观察已经目盲的林青每一丝细微的动作和神情，见林青确实一副认命的样子，满意地点点头，继续道：

　　“目前我对你的要求有三个。”

　　“第一，用琴楼帮我探听京城文武百官的秘辛和活动，定期派人交到我手中。”

　　“第二，我给你一笔资金，你将琴楼开到全国各地，探听十豪令对武林的影响进程，记录江湖大事，一样定期上交给我。”

　　“请你注意，打听情报时不得有弄虚作假、或是任何缺漏，我在朝中有一些消息渠道，如果当月朝中发生大事你却没有提前将蛛丝马迹汇报给我，那么休怪我无情。”

　　林青搁在桌上的手指用力捏紧桌沿，骨节用力得发白，缓慢轻声道：“我记住了，殿下。”

　　刘希笑笑，不以为意地扫了眼林青的手。

　　那手指节瘦长，惨白，血管发青。

　　“任务繁重，楼主旧伤未愈，要多注意身体啊，”刘希意味深长，他又掏出两卷玉简，放在桌面推给林青，“这里是最后一个要求，和我给你的一份礼物。”

　　容画眉接住两卷玉简，附在林青耳边轻轻念了名字。

　　《梦入神机》《替感蛊》。

　　“蛊术能够以牺牲五感的其中一种为代价，极大增长另一种五感，我寻思着能够锻炼听觉的秘籍不好找，正好国库里有一本剿蛮得来的地阶下品秘术，应该能帮你不小的忙。”

　　“至于我的第三个要求呢，就是这本天阶绝品秘术《梦入神机》。这秘术修炼到高层次，使用者能够以寿元和健康为代价预测关键的未来，它的使用代价是一般占卜功法的两倍以上，但优势在于准确和直接。我需要你在两年内将它练完前三层，请你定期和我汇报你的学习进度。”

　　林青一直镇定饰演着无奈屈从的姿态，听完这个要求，首次发自真心地打了个冷战。

　　不愧是毒蛇四皇子，将他身上所有的人力物力价值都想压榨干净。

　　“何苦让我练呢？殿下应该有会武功的侍从、仆役，让那些放在身边的人都练上，效率比让我一个人练要高得多吧？”

　　刘希和颜悦色地笑了：“因为我不舍得他们啊。你是我第一个拥有的死士，为什么不让你练？”

　　林青张了张嘴，却屈辱地忍住没有发表顶撞意见。

　　旁听了全程的容画眉对刘希产生了前所未有的费解、恐惧和愤怒，他自以为经历过人生的坎坷，对绝境多少有点耐受力，但对于刚刚刘希讲的那些，他稍稍代入楼主的角度就感到眼前一片黑暗。

　　用亲人胁迫楼主，将楼主弄瞎，还当死士来折磨，容画眉这辈子就没见过更无耻的人，而这个人竟还是大汉的皇族血脉！

　　刘希拿出一瓶药剂，语气忽然变得充满温和关心：“你眼睛上的伤怎么样？我给你带了能防止感染的外敷药，里面掺了少量麻药成分，你睡前可以涂一涂，方便镇痛和入睡。”

　　林青面色发寒地摇摇头，但刘希并不在意他的反应，把药瓶子留在了桌上。

　　“既然茶也喝完了，那么我先行一步。”

　　“殿下慢走。”

　　林青站起来，和容画眉一齐行礼。

　　刘希大步离开，心里却闪过刚才那三个苛刻的要求，惊讶林青为什么没有讨价还价就答应了。

　　不说前两个任务培养人手的难度，就说《梦入神机》这本功法的修炼难度出奇的高，刘希其实早就让身边手下试过，没一个练成功的，他自己又不可能练这等损害寿命和身体的秘术，就随意拍给林青一并让这个新属下处理。

　　算了，估计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不晓得这三个要求的难度，等尝试过以后发现不可为，就知道向他求情了。

　　…

　　“楼主，那些条件太过分了，您不应该答应啊！”

　　容画眉见刘希离开，卡在咽喉的焦急立刻化作话语，试图用自己的话说服林青。

　　“琴楼里的人只会唱歌跳舞，哪里做过情报工作，他们没有经过严格的训练，肯定会露馅，这是情报人手问题；在外地开设琴楼打探武林消息，涉足江湖事务，肯定要招纳会武功的人看场子，这是武功人手问题；最后是那本《梦入神机》，谁知道他是不是真的需要您给他演算未来，万一真实目的是进一步削弱您的身体呢？”

　　“练武只是一个借口，一个光明正大的借口，让您的性命和健康完全被他掌控！这种邪术万万不能学！”

　　林青悠哉游哉地端起小瓷杯嗅茶，蓬莱楼茶叶品种丰富，这一壶有些像传闻中的贡茶碧螺春，茶香吸收了果香，雾气腾起袅袅荡荡的波纹，和遥远之地的小山丘般诗意。

　　“坐吧，”一饮而尽后，林青把空杯底对着后面的容画眉让他看，“为我再来一杯。”

　　容画眉觉着自己都要着急上火了，感情是皇上不急太监急。

　　“可是，可是……”

　　“你先坐下来，我再解释给你听。”林青扬着手里的瓷杯等了半天，才感受到气急的容画眉将之抽走。

　　他笑了笑，却觉得情感疏离，很难代入容画眉的焦急。

　　仿佛自己已经脱离红尘喧闹的世间，站在一个很高很高的山顶，足下是清晰的游戏地图。他似乎变了，改变命运的思路变得更为功利，想象一下，这只是一场打分制的游戏而已，又不是自己真实的人生。

　　首先进行分析，原身林瘦玉最珍视最想得到的事物是什么呢？

　　并不是自由，也不是健康。

　　恰恰相反，是付出。

　　刘希挟持了养母和九弟，主要目的是逼迫九弟长大前就站队刘希，次要目的才是利用林瘦玉这个意外得来的人才，用一些看似很严重的东西，比如养母和弟弟在宫里的安全，来威胁林瘦玉为他效生效死。

　　但是若林青真的摆烂，难道刘希就会举报养母吗？根本不可能。

　　九弟那么小，根本无法参与夺嫡之争，扳倒九弟有什么用？还不如留着九弟，让贪图权势的苏素心被迫站队自己，在朝堂和后宫发挥助力。

　　所以林瘦玉的努力从根源上讲就站不住脚，那他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呢？

　　不外乎就是两个原因：一，从自己为养母和弟弟的牺牲中寻找自我认同；二，误以为坚持下去可以成为刘希的从龙之臣，沾一份功劳。

　　自我感动，以及飘渺不可及的利益，两者构成了原身可悲的一生。

　　那么林青只要顺着自我感动和获取利益这两条路一路狂奔，绝对能拿到顶尖的评级。

　　健康和寿命哪有那么重要，只要能活到自己功成名就的下一秒钟就够了。《梦入神机》这么厉害的秘术绝对要练，氪命也要练会，回到魔方空间就归他了。

　　至于人手问题，解决起来没那么难，背靠着四皇子——汉朝最尊贵的人之一，缺资源伸手要不香吗。

　　林青支着颌，问了一个真正关键的问题：“画眉，你觉得四殿下是否能成功夺嫡？”

　　这是什么大逆不道的提问？学了十几年仁义礼智信的容画眉一口茶喝进气管，以袖掩面狂咳不止。

　　不过他不是死读书的儒生，斟酌以后压低声音回答：“我觉得很有可能。”

　　“《十豪令》的想法，太大胆太狂妄了，却堪破人心。这是堂堂正正的阳谋，直接摆在桌面上的明牌，又有多少人故作看不穿？比起送武人上战场送死，《十豪令》才像天子治国应有的手段，四殿下兼具野心和谋略，比现在太子好了何止一点。”

　　林青听了频频点头，容画眉的高度已经超越了很多读书人，以一个二十左右的年龄讲出这番道理，在愚民政策盛行的国家很不容易。

　　不过光是《十豪令》可不能把一个四皇子变成太子。

　　“他确实很可能成功，因为他很擅长收拢属于自己的势。”林青指尖沾了点茶水，在桌面上画了一个圆，将它分割成四小份，又拉扯每一小份的其中一部分收到一处。

　　“进言《十豪令》打散凝聚的武人，表面是让江湖无法对抗朝廷，实际上是为了暗中趁机收拢其中的一支归自己所用；分化皇子内部，暗中结党；利用情报控制前朝大臣，拉拢党派，打击异己——等其他人回过神来的时候，整个世界都遍布着他的手下了。”

　　“但是——”林青忽然浮现温和无害的笑容。

　　容画眉听出了一身冷汗，惊醒后发现刚才的自己竟然沉浸于恐惧之中，若不是林青突兀地笑了，他怕是要中了名为刘希的魇。

　　“四殿下现在还太弱小了，弱小到连我们也要亲自来见，适才我说的一切，都还没有发生。”

　　容画眉忙问：“那我们岂不是成了最初的棋子？”

　　“不，谁告诉你我押四殿下夺嫡成功了？”

　　容画眉眼皮一跳。

　　对啊，不是说带他来做大富大贵的掉头买卖吗？现在只看到人头落地，没看到大富大贵啊。

　　林青揭晓了谜底：“我不过是要借他的势。”

　　用四皇子的势完成这一切，却要本该归他的东西，全都归自己。等刘希以为手可摘星辰时，陡然抽掉这根名为琴楼的支柱，让他知道，什么叫天梯塌陷的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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