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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衾同穴
走廊里寂静无声,他靠在冰凉的墙壁上,揉了揉紧绷的眉心,一股深沉的疲惫感席卷而来,但眼底的光芒却愈发锐利坚定。
他知道,这仅仅是第一回合。以老爷子的性子,绝不可能轻易罢休。
一天上午,谢桉正在主持召开一个重要的跨部门项目会议,气氛严谨。
他的秘书神色略显紧张地推门而入,在一片寂静中俯身在他耳边低语:
“谢总,前台有位姓秋的女士坚持要立刻见您,说是……裴观野先生的未婚妻。”
会议室落针可闻。一些高管隐约听到,都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谢桉的脸色。
谢桉面上看不出什么波澜,只是搭在昂贵钢笔上的修长手指几不可查地收拢了一下。
他平静地对秘书吩咐,声音不大却清晰:“请她去三号会客室,我十分钟后到。”
五分钟后,谢桉推开了三号会客室厚重的门。
一位穿着当季限量款高定套装的年轻女子正背对着他,姿态优雅地欣赏着落地窗外的城市天际线。
她闻声转过身,妆容无可挑剔,笑容标准,眼神却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一种天然的优越感。
谢桉走近后没有坐下,只是站在沙发旁,语气疏离而专业:“秋小姐。不知特意来访,有何指教?”
秋纭纭轻笑一声,声音清脆,却未达眼底。
她自顾自在中央的主沙发坐下,双腿交叠,仿佛她才是这里的主人:“谢总,久仰。我是秋纭纭,裴哥的未婚妻。”
她刻意加重了最后三个字,目光锐利地投向依旧站着的谢桉,
“指教谈不上。只是听说谢总和我们家裴哥最近走得很近,甚至……引起了一些不必要的误会和流言。
我想,有些情况,还是亲自来跟谢总说明一下比较好。”
她顿了顿,欣赏着自己精心修剪的指甲,慢条斯理地继续:“我和裴哥的婚事,是两家长辈早就定下的。
他这个人,有时候是有些意气用事,在外面难免会结交一些……‘特别’的朋友。”
她抬眼,意有所指地扫过谢桉全身,“但他终究是要回归家庭的。希望谢总能理解,并且,保持应有的距离。”
她的话语包裹着礼貌的外衣,内里却全是轻蔑的尖刺,试图将谢桉定性为裴观野一时兴起的、见不得光的“特别”存在,并用家族婚约施压,逼他自觉退场。
谢桉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被冒犯的怒意,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一点点沉淀下寒意,如同幽深的寒潭。
他没有回应关于“未婚妻”身份的质疑,只是淡淡地开口,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涟漪:
“秋小姐,如果这是裴观野本人的意思,让他亲自来跟我说。至于你,”
他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直直迎上她挑衅的视线,“没有立场,也没有资格,在这里要求我做任何事。”
这话如同一记精准的软刀子,瞬间刺破了秋纭纭精心维持的优雅表象。
她的脸色微变,但很快又稳住,语气带上了一丝嘲讽:“谢桉,你是个男人。你和裴哥这样,不会有结果的,裴伯父绝不会同意。”
谢桉闻言,唇角竟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冷酷的弧度:“我为什么要管他父亲同不同意?”
他语气轻缓,却字字清晰,“我是和裴观野在一起,不是和他父亲。”
秋纭纭被他这毫不在意的态度噎了一下,立刻反击:“可那毕竟是他父亲!你就真不怕,在家庭和……和你之间,裴哥最终会选择放手,抛弃你吗?”
她试图用“抛弃”二字来刺痛他。
“抛弃?”谢桉轻轻重复这个词,唇角牵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仿佛听见了世间最荒谬的笑话。
他眼底寒意凛冽,如同冬日深潭。“秋小姐,你似乎搞错了一个根本性问题。”
他向前逼近一步,身形带来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了对方,目光里是毫不掩饰的狂妄与笃定,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铁:
“在我和他之间,从来就不是他能选择要不要放手的问题。”
他微微倾身,每个音节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
“他这辈子,注定只能和我绑在一起。生同衾,死同穴。想逃?”他低笑一声,那笑声里没有温度,“他试试看。”
秋纭纭被他话语中赤裸的偏执与占有欲震得心头猛颤,强撑着维持体面:“谢总未免太自信了!感情是两个人的事,靠强求得来的,算什么?”
“强求?”谢桉直起身,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挺括的袖口,动作优雅却散发着无形的威压,“你怎么知道,他不是深陷其中,甘之如饴?”
他的目光掠过秋纭纭微微僵硬的脸,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至于你口中那所谓的婚约,那是你以及你们两家的一厢情愿。与我何干?又与他,有何相干?”
“你……!”秋纭纭气急,一时竟找不到言辞反驳。
谢桉不再给她喘息的机会,径直走向会客室门口,利落地拉开房门,送客的姿态决绝而明确。
“秋小姐,言尽于此。”他侧身立于门边,光线在他周身勾勒出疏离的轮廓,语气已恢复最初的冰冷,
“若你执意要扮演这个‘未婚妻’,请自便。但请不要再来浪费我的时间。”
秋纭纭看着眼前这个衣着精致、身居高位的男人,心底不受控制地窜上一股寒意。
他的爱意,竟是如此偏执且极具毁灭性,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
而这,正是秋纭纭暗中引导并期待的。
她藏在手包里的手机,早已悄然开启了录音功能。她需要这些不留情面的话,需要这份偏执的“证据”。
谢桉洞若观火,他清晰地看到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得逞。但他无所谓。他甚至乐于配合。
如果裴观野连这点小小的、人为制造的风暴都承受不住,因此而动摇、退缩,
那他也就不配……不配是那个曾为了“谢今绥”,敢与整个大梁朝堂对抗的“叙之”了。他对他,有这个信心。
秋纭纭如愿拿到了“证据”,离开后,下一步,她直奔裴观野的工作单位。
裴观野早已与秋纭纭说得清清楚楚,奈何对方仿佛听不懂人话,依旧沉浸在两家长辈早年一句戏言所编织的美梦里,早早以他的未婚妻自居。
当秋纭纭提着礼物出现在他单位,笑容甜美地宣扬“以后我们结婚,大家一定要来捧场”时,同事们都懵了。
他们知道裴观野家境不错,是锦城军区大院的子弟,可他明明已经和那位谢总在一起了,感情稳定得让人羡慕,这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未婚妻?
众人都暗暗为他们裴队和谢总捏了把汗。
裴观野无奈,只得将秋纭纭带到附近的咖啡厅。
“裴哥,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秋纭纭试图去拉他的手,被他避开。
裴观野懒得与她多费唇舌,直到听她说已经去找过谢桉,他的脸色才瞬间沉了下来:“你去找他了?”
秋纭纭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急忙道:“是啊!你就不想知道谢桉是怎么看你的吗?在他眼里,你根本就不是一个独立的人,只是他的私有财产!”
裴观野冷眼看着她,反问:“那你们呢?我说的话,你们听进去过一句吗?”
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至于谢桉,我们之间的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轮不到外人来置喙。”
他说完便想起身离开。
“等等!”秋纭纭急忙叫住他,像是终于亮出了底牌,她播放了那段精心剪辑过的录音,
尤其是谢桉那句“他这辈子,注定只能和我绑在一起。生同衾,死同穴。”的宣言,她着重观察着裴观野的表情,期待看到他脸上的震惊、恐惧或厌恶。
然而,裴观野听着录音里谢桉那熟悉而决绝的声线,非但没有丝毫恼怒,
眼底反而缓缓漾开一丝真实的笑意,那笑意越来越深,最后竟低低地笑出了声,带着一种让她无法理解的、近乎愉悦的赞叹:
“这样多好啊……”
他抬起眼,看向一脸错愕与难以置信的秋纭纭,眸中光芒摄人,清晰地重复着谢桉的话:
“生同衾,死同穴。正合我意。”
秋纭纭精心策划的离间,在两人坚不可摧的默契与同样不容置喙的偏执面前,彻底沦为了一场可笑的独角戏。
她看着裴观野,只觉得陌生又可怕。记忆里军区大院那个爽朗的青年,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完全被谢桉那个偏执狂同化了吗?
“谢桉他……他这样是不对的!他太极端了,这根本不正常!”她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裴观野已经懒得再与她多言,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里最后一点耐性也消耗殆尽,只剩下冰冷的警告:“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不要再来打扰我们,否则……”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完,但那股无形的压迫感让秋纭纭瞬间噤声。
她看着裴观野毫不犹豫转身离开的背影,终于意识到自己所有的算计和努力都是徒劳。
她带着满心的难以置信、慌乱与彻底的挫败,几乎是逃离了这个让她感到窒息的地方。
晚上回到公寓,裴观野脱下外套随手搭在衣架上,径直走到沙发边坐下。
他没有开灯,在昏暗中拿出手机,主动拨通了秋纭纭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秋纭纭显然没料到他会主动联系,声音里带着一丝惊喜和小心翼翼的期待:“裴哥?你……想通了?”
裴观野的语气却公事公办,没有任何情绪起伏:“把你今天录的音,发我一份。”
“什么?”秋纭纭愣住了,随即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声音拔高,带着被戏弄的愤怒,
“裴观野!你什么意思?!你找我就是为了要那个?!”
“不然呢?”裴观野的声音冷了下去,“发不发?不发我挂了。”
“你混蛋!”秋纭纭在那头气得几乎跳脚,但最终还是咬牙切齿地,
“……发你就发你!你自己听听!听听那个疯子到底是怎么看你的!希望你不会后悔!”
电话被狠狠挂断。
不一会儿,裴观野的手机响起了信息提示音。他点开那份音频文件,将手机随意放在茶几上,自己则向后靠在沙发背里,闭上了眼睛。
谢桉那清冽而决绝的声音在安静的客厅里清晰地回荡起来,尤其是那句“生同衾,死同穴”,反复在空气中震颤。
裴观野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被冒犯或恐惧的神情,嘴角反而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那笑容越来越大,最终化为一声低沉而愉悦的轻笑,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和……认同。
这时门锁轻响,谢桉处理完工作回来。推开门,看见的便是这一幕——
裴观野独自坐在黑暗的客厅里,只有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带笑的侧脸,空气中还隐约回荡着自己的声音。这场景怎么看都有些诡异。
“你……”谢桉微微蹙眉,打开客厅的主灯,暖光瞬间驱散了黑暗,也照亮了裴观野脸上那毫不掩饰的、甚至有些灿烂的笑容。
谢桉怔了一下,心头掠过一丝担忧,他家里的压力已经大到让他产生应激反应了吗?“魔怔了?”他语气带着探究。
裴观野闻声转过头,脸上的笑容未减,目光亮得惊人,直直地落在谢桉身上。
他看着谢桉带着疑惑走向自己,在对方即将再次开口询问时,猛地伸出手,一把攥住谢桉的手腕,将人直接带倒进自己怀里。
谢桉猝不及防,跌坐在他腿上,刚想稳住身形,裴观野却就着这个姿势,
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腰背,将头深深埋在他颈窝,如同离群索居的野兽终于寻回巢穴,贪婪地汲取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
“听到了吗?”裴观野闷闷的声音从他怀里传来,带着未散的笑意和一种奇异的兴奋。
谢桉立刻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他身体有瞬间的僵硬,垂下眼眸,看着埋在自己怀里的黑色脑袋,声音听不出情绪。
“嗯。”裴观野抬起头,眼底是翻滚的、炽热的情绪,他盯着谢桉近在咫尺的眼睛,语气斩钉截铁,“生同衾,死同穴。”
他重复着录音里的话,眼神灼灼,没有一丝阴霾,只有全然的接纳和甚至可以说是……狂热的赞同。
“谢桉,”他叫着他的名字,手臂收得更紧,几乎要将他揉进骨血里,“就这样,很好。”
他一个翻身,将措手不及的谢桉轻轻压倒在柔软的沙发里,阴影笼罩下来,目光如同实质,牢牢锁住身下的人。
“我这个人,这条命,”他低下头,额头抵着谢桉的额头,呼吸交融,声音低沉而笃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宣示意味,
“早就栓在你身上了。你甩不掉的。”
所以,那些所谓的警告、离间,在他听来,非但不是威胁,反而像是确认彼此归属的最动听的情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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