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柳·深宫锁清秋》

　　又是一年秋风起，吹过黑石峪玄黑的岩壁，带来塞外特有的、混合着草籽与霜尘的气息。峪内却已大不相同。简陋的营盘外围，出现了整齐的土坯房舍，形成了小小的集镇。酒旗在风中招展，不仅有军属，还有不少在此定居或往来贸易的边民，人气旺盛。远处新垦的田地里，粟麦已收，留下金黄的茬杆。

　　更高的山脊上，一座以黑石垒砌、更加雄峻的新关城已初见轮廓，那是萧清羽力主修建的“镇北关”前哨。它如一只沉默的巨鹰，栖息在边境线上，俯瞰着北方辽阔的草原。

　　今日是中秋。

　　夜幕降临，一轮浑圆皎洁的明月，如玉盘般悬于墨蓝天穹，清辉洒满关山，将新关城的轮廓镀上一层柔和的银边。城头烽火台旁，设了一方简单的石案，摆着几样边塞常见的果品、硬饼，还有一壶温过的浊酒。

　　萧清羽褪去了白日巡视时的亲王常服，只着一身玄色劲装，外罩一件半旧的裘氅。苏晚晴也换下了便于行动的窄袖衣裙，穿着一身淡青色的夹棉袍子，长发松松绾起，插着一根他前些日子用边境常见的“黑曜石”为她磨制的发簪。

　　没有侍女仆从，只有他们二人。

　　城头的风很大，带着沁骨的凉意，却也吹得人神清气爽，胸怀为之一阔。极目远眺，月光下的群山起伏如沉睡的巨兽，更北方，则是吞噬了一切细节的、深沉的黑暗，那是草原的所在。

　　“还记得吗？” 苏晚晴捧着一杯温酒，望着月亮，声音轻得像梦呓，“在冷宫第一个冬天，又冷又饿，我们缩在漏风的屋子里，看着窗棂外那一点点可怜的月光，想着也许熬不过去了。”

　　萧清羽握住了她另一只微凉的手，掌心温暖：“记得。那时只觉得，那月光和你眼里的光，是宫里唯一干净的东西。”

　　“那时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我们能站在这样的地方，看这样大、这样亮的月亮。” 苏晚晴转过头，眼眸在月光下清澈如水，“没有宫墙挡着，没有算计藏着，好像伸手，就能碰到天。”

　　“宫墙锁住的，从来不是人，是心。” 萧清羽将她往身边带了带，用裘氅裹住她，“心自由了，天地便宽了。”

　　远处集镇传来隐约的欢声笑语，夹杂着孩童的嬉闹和零星的爆竹声。边关的中秋，没有帝都的繁华奢靡，却有着一种踏实粗粝的热闹。

　　“韩烈前日来信，说他媳妇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取名‘镇边’，吵着要王爷给赐个字。” 苏晚晴想起这事，不禁莞尔。

　　“这小子。” 萧清羽也笑了，那笑容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柔和，“孙守备家的闺女，好像看上了军中新提拔的一个校尉，天天往军营送吃的，老孙头发了几次火，也没用。”

　　“沈伯和云汐的信前几日也到了，济世堂在京城又开了一家分号，云汐现在能独立坐诊一些简单病症了，还收养了两个战乱留下的孤儿。” 苏晚晴眼中满是欣慰，“日子都在往前走，真好。”

　　两人静静喝着酒，说着这些平凡琐碎的日常。没有惊天动地的誓言，没有波澜壮阔的谋划，只有历经生死风波后，沉淀下来的安宁与默契。

　　“清羽，” 苏晚晴忽然轻声问，“有时会想起宫里的事吗？想起……那些人？”

　　萧清羽沉默片刻，望向南方的夜空，那里是帝都的方向。“偶尔。想起父皇……太上皇，去年冬天病逝于宁寿宫，按制下葬，谥号‘厉’。史书工笔，自有定论。想起皇兄……陛下，他平衡朝局，推行新政，是个勤勉的皇帝。我们之间，隔着父辈的血仇，隔着权力倾轧，或许永远无法真正和解，但如今这样，各自守住一边，于国于民，也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他语气平淡，那些曾刻骨铭心的恨与痛，似乎已被边关的风雪和时间磨去了尖锐的棱角，化为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了然。

　　“至于其他人，” 他收回目光，看向她，“柳氏……静悔师太，年初托人捎来一包她亲手抄的经卷和晒制的草药，说庵中一切安好，她每日劳作诵经，心渐安宁。徐老丞相致仕荣归，颐养天年。” 他顿了顿，“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宫墙内的爱恨情仇，就像前世的梦。而眼前的人，脚下的关城，肩上的责任，以及这份在风霜中淬炼出的、坚不可摧的情意，才是真实。

　　“冷。” 苏晚晴往他怀里缩了缩。

　　萧清羽将她整个搂住，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等镇北关彻底建成，后方屯田稳固，商路畅通，边民安居，或许……我可以向朝廷上书，请设‘北境都护府’，长驻于此。届时，你就是都护夫人，我们就在这里，守着这片山河，看着它一年年变得更好。”

　　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描绘着一个清晰而坚实的未来。那不是归隐山林的逃避，而是以更强大的姿态，扎根于这片他们奋斗过的土地，继续守护与建设。

　　苏晚晴在他怀中抬起头，月光洒在她脸上，笑容温柔而明亮：“好。不管你是靖安王，是慕容少帅，还是北境都护，我都是苏晚晴，是站在你身边的苏晚晴。”

　　四目相对，无需再多言语。过往的艰辛、此刻的安宁、未来的期许，尽在不言中。

　　萧清羽低下头，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如羽毛拂过，却承载着千钧重量。

　　他们相依着，望向那轮照耀千古的明月。月光如水，流淌过沉默的关山，流淌过新建的城垛，流淌过脚下这片他们共同守护、并即将为之奋斗一生的土地。

　　宫墙深锁的清秋，已是遥远的前尘往事。
　　关山朗照的明月，正辉映着此生的星河。

　　山河为证，日月同鉴。
　　此心归处，即是吾乡。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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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记**：
　　感谢你一路相伴，共同走完这段从深宫到关山的传奇旅程。苏晚晴与萧清羽的故事在此刻落笔，但他们在那个时空的守护与相守，将如关山明月，永恒静好。期待在你的下一个故事里，再次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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