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禁足
雁岁枝左腕的伤已愈了七八,只余下一道浅浅的疤痕。前阵子风波迭起,雁府门庭反倒热闹起来,京中不少世家子弟、夫人小姐借着探病的由头登门,其中最勤的便是沈竹音。
自她从怀苍山回来,几乎隔两日便来一趟,嘘寒问暖,从未间断。
这日晌午,日头正好,雁府后院忽然闹作一团。
原来厨房给雁岁枝炖汤预备的土鸡,不知怎的撞开了鸡笼,扑腾着翅膀在后院狂奔。随侍的护卫烟萝、隐心见状,当即追了上去,从厨房到回廊,再到假山后头,两人跑得满头大汗,那土鸡却愈发快活,时而扑棱着翅膀跳上矮墙,时而钻进花丛躲猫猫。
雁岁枝与沈竹音站在廊下,看得忍俊不禁。烟萝性子急躁,追得急了,脚下一滑差点摔倒,隐心伸手扶了她一把,自己却被土鸡扑了满脸鸡毛。廊下二人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没想到你这雁府,平日里看着肃静,倒有这般热闹的时候。” 沈竹音侧头看着雁岁枝,眼底满是笑意。
雁岁枝笑着摇头,抬手拭了拭眼角:“让你见笑了。平日里拘着他们太紧,难得有这般松快的时候,便随他们闹去,外头日头烈,我们进屋坐吧。”
沈竹音颔首跟上,刚踏入门槛,还未及落座,白枫便快步进来回话:“家主,殿帅来了。”
雁岁枝与沈竹音对视一眼,皆有些意外。沈竹音先笑道:“真是来的早不如来的巧,傅殿帅倒是会挑时候。”
雁岁枝神色平静,抬手道:“请他进来。”
白枫行礼退下,片刻后便引着傅赐鸢走进厅堂。
他今日穿了一身墨色劲装,腰束玉带,身姿挺拔,进门时目光先落在雁岁枝身上,见她气色尚可,眸中闪过一丝松快,随即才瞥见一旁的沈竹音,略感讶异:“没想到沈姑娘也在,倒是叨扰了。”
沈竹音欠身行礼,语气温和:“殿帅客气了。我在家中闷得慌,来雁府叨扰片刻,没想刚到,殿帅便来了。”
傅赐鸢颔首还礼,目光重新落回雁岁枝身上,语气带着自然关切:“这几日在宫中当值,未能前来探望,你的伤如何了?”
雁岁枝刚要去拎茶壶,沈竹音已抢先一步接过:“你手上伤还没好利索,怎好提重物?我来倒茶。”
说着,她便给二人斟了茶。
雁岁枝朝她一笑,才对傅赐鸢道:“劳殿帅挂心,不过是些皮外伤,如今已无大碍。”
她话锋一转,“我听闻封名禄被陛下留在宫中,不知他近况如何?”
“陛下留着他,不过是为了试探皇后的底细,怕华贵人溺亡案的实情泄露,暂时将他禁足在偏殿,暂无性命之忧。” 傅赐鸢端起茶杯,指尖摩挲着杯沿,“封名禄主动入宫顶罪,一来是想劝商敬策收手,二来也是不愿让自己的徒弟替他受过。只是谋害皇上这罪名,绝非他能担得起的。”
雁岁枝轻轻叹了口气,语气怅然:“商敬策作恶多端,可他儿子本性纯良,怕是难以接受父亲的真面目。封名禄此举,也是想弥补一二。陛下如今未下裁决,事情尚有转机,就看商敬策是否肯主动认罪了。”
“你说的是。只是商敬策依附后党多年,怕是没那么容易回头。”寒暄过后,傅赐鸢便说起了来这的目的,因着两日前进宫见了懿贵妃,跟他说了嘉兴帝要给懿贵妃庆千秋宴,故而受嘱托来此把事情与她说,道:“八月中旬是懿贵妃的千秋宴,陛下要为懿贵妃庆生辰,不知你可知晓此事?”
闻言,沈竹音眉色微挑,不由和雁岁枝对视一眼,道:“皇上要为懿贵妃庆千秋宴?这可是皇后才有的殊荣。”
傅赐鸢定定地盯着她她的表情,点头道:“不错,八月中旬是懿贵妃的千秋节,陛下决意大办宴席,命敬妃操办,不仅要请皇亲宗室,京中侯爵以上的家眷也要尽数请来。此事太过逾矩,我觉得其中有蹊跷,特来告知你一声。”
雁岁枝微微低下了眼眸,在很长一段沉默中思考着这件事情,脑海中不由冒出一个想法,调离庆王出使邦国朝贡,嘉兴帝逾礼办宴,种种迹象表明是在打压太后和皇后,难道陛下是打算借此千秋宴,来逼迫太后和皇后出手吗?
过了片刻,她抬起眼眸,声音沉稳地道:“此事的确反常。我也不敢断定陛下的真实用意,不过既然是懿贵妃的宴席,还劳烦殿帅替我转告敬妃,在宴请名单上添上我和沈姑娘的名字。”
“还有我?” 沈竹音略感意外,随即笑道,“那便多谢殿帅了。”
“加个名字而已,不成问题,况你屡次救懿贵妃于水火之中,懿贵妃正想好好答谢你,此次正好有机会。”傅赐鸢淡声说着,须臾站起了身,把话带到后也没继续多待,“你好生休养,宫中若有异动,我会及时告知你。”
雁岁枝颔首:“有劳殿帅。”
傅赐鸢不再多留,略一颔首便转身离去。他走后,沈竹音才凑近雁岁枝:“你觉得,陛下办这场千秋宴,真的是为了懿贵妃?”
“自然不是。” 雁岁枝端起茶杯,眸色幽深,“这是陛下的一步棋,用一场宴席,逼太后和皇后出手,我们既然要去,便得多加小心。”
嘉兴帝要为懿贵妃大办千秋宴的消息,被皇后这么一闹,很快便传遍了宫墙内外。原本只是宫中人知晓的小道消息,如今成了京中热议的话题。
后宫诸妃闻讯,个个绷紧了神经,不敢有丝毫妄动。眼下局势变幻太快,皇后虽被降为贵妃,可太后的戚氏党羽仍在朝堂上得势,锦衣卫虽被整改,但根基未动。在未确定商氏彻底失势之前,谁也不敢轻易站队,生怕一步踏错,便万劫不复。
四月中旬,嘉兴帝下旨,八月初旬,命庆王为正使,率领使团出使邦国,傅赐鸢率百名虎林营兵卫随行护送。旨意一下,朝野震动,谁都明白,这是陛下要将太后的掣肘调离京城。
又过了几日,嘉兴帝再下明旨,以皇后 “当堂质问君夫,有失懿德” 为由,降为贵妃;锦衣卫指挥使商敬策,因 “办案不力,滥用私刑”,被停职在家中思过,其锦衣卫由楚王暂代其职权。
几道诏令虽然没有明旨要为懿贵妃庆千秋宴,但如今皇后被褫夺后位,就连最让商皇后引以为傲的锦衣卫指挥使,都搁职,有脑子的人都看的清楚,懿贵妃在后宫中身份地位,可谓是相当高的,尽管当下是敬妃掌任协理六宫之权,可这场千秋宴的殊荣,已将嘉兴帝的偏爱昭然若揭。
后宫中妃嫔,见当下懿贵妃如此受宠,心中不由对过去自己没有在懿贵妃带罪时,而刁难过她感到庆幸,在众人眼里位份极高的懿贵妃,除了性情方面较以前冷定了写,似乎和最初她是旧皇后时,并没有什么很大的不同,仍是寡言少语,喜好清静独处。
对于依然还支持太后和皇后的人,在她们眼里懿贵妃漠视的态度,反到成了心高气傲,对谁都不屑一顾的模样。但懿贵妃心里清楚知道,不论自己真性情如何,都会被这些对手恶意揣测,自然不会去过多理会了。只需对时常来看她的依嫔和敬妃礼敬就可以了。
这日午后,嘉兴帝批阅完奏折,听内监总管回禀,漱玉宫甚是热闹,懿贵妃正与几位妃嫔闲谈,便起了兴致,摆驾漱玉宫。
懿贵妃听闻圣驾到来,忙率众人迎出门外。她扶着嘉兴帝在主位坐下,亲手奉上一杯热茶,声音温婉:“陛下,请用茶。”
嘉兴帝接过茶,目光扫过殿内众人,笑道:“适才在外边便听见你们聊得热闹,在说些什么?”
最先开口的是依嫔,她穿着一身绛红色宫装,眉眼桀骜,语气却还算恭顺:“回陛下,臣妾听闻陛下要为懿贵妃办千秋宴,商贵妃从中作梗,担心懿贵妃心绪不宁,便来陪她说说话。”
敬妃坐在一旁,神色温婉,轻声道:“陛下息怒。千秋宴素来只有太后和皇后能享此殊荣,商贵妃大约是担心此举会引起朝堂议论,才会失言顶撞陛下。”
她说话时语气平和,既不偏袒商贵妃,也不为陛下的决定辩解,格外通透隐忍。
嘉兴帝冷哼一声:“议论?朕的决定,谁敢议论?她不过是舍不得锦衣卫的权柄,又怕懿贵妃压过她去。”
他话锋一转,看向众人,“你们可知,她在朝堂上胡说什么?竟说雁岁枝是祁氏反贼余孽,入京是为了报仇!你们可信?”
懿贵妃坐在一旁,轻轻摇头,面露讶色:“雁公子乃是雁氏之子,雁氏夫妇在世时为国鞠躬尽瘁,忠心耿耿。若她真是反贼,锦衣卫追查这么久,怎会毫无证据?” 她语气平静,神情笃定,因着这一句话,不由揣摩起了帝心。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