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分你我

　　但其实沈漠川说完那句话后他就后悔了。他慌忙低下头，假装专心对付碗里的番茄鸡蛋面，面条滑溜溜的，筷子怎么也夹不稳。

　　那句话太突兀，像是刚确定关系的初中生，带着点怯生生的试探，连他自己都觉得荒唐。他们在一起快一年了，从针锋相对到抵足而眠，该说的情话、该做的亲昵事早就做过无数遍，现在却像刚认识那样，一句简单的告白就让他慌了神。

　　江野看着他泛红的耳根，他没再追问，只是安静地吃面。他夹起自己碗里的鸡蛋，轻轻放在沈漠川碗里。“快吃吧，面要坨了。”

　　沈漠川嗯了一声，终于把面条送进嘴里。番茄的酸甜混着蛋香在舌尖漫开，可他没什么胃口，只觉得喉咙发紧。

　　江野总是这样，明明前一秒还在因为他的猜忌闹别扭，下一秒就能自然地给他夹菜、替他擦嘴角的汤渍，仿佛那些争吵从未发生过。可沈漠川做不到，他心里像揣着只受惊的鸟，稍一靠近就扑棱棱地乱撞。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那句话，或许是猫咖里橘猫舒服的呼噜声太治愈，或许是江野握他手时的力道太让人安心，又或许，是冷战结束后，那种失而复得的感觉让他变得格外矫情。

　　夜深时，江野像往常一样，把温好的牛奶放在沈漠川床头。沈漠川已经躺下了，背对着门口，只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脖颈。江野放下牛奶，刚要转身，就听到身后传来闷闷的声音：“晚安。”

　　“晚安。”江野笑了笑，“别踢被子。”他当然知道沈漠川在别扭什么，那声“有点喜欢你了”，与其说是告白，不如说是一种试探。

　　第二天去学校的路上，江野像往常一样想牵沈漠川的手，指尖刚碰到他的手背，沈漠川却缩回了手，假装整理书包带。江野的手僵在半空，眼底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若无其事地插进裤袋里，脚步却放慢了些，与他并肩走着。

　　沈漠川偷偷用眼角瞥他，看到江野望着前方的路，并没有生气的样子，心里却更不是滋味了。

　　他知道自己不该这样，他们已经和好了，江野也没再提之前的事，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小心翼翼。那场冷战太伤人，让他想重新审视了这段关系，想从头开始，一点点拼凑出更稳妥的模样。

　　接下来的几天，沈漠川的“小心翼翼”几乎写在了脸上。江野递给他课本时，他会先盯着两人即将相触的指尖看两秒，才敢伸手去接；一起去食堂吃饭，江野想帮他端餐盘，他会抢在前面说“我自己来”；甚至有时候，江野想像以前那样牵着他的手穿过操场，他都会找借口说“手里拿了太多书”。

　　江野都顺着他，只是偶尔会在他避开时，眼神里闪过一丝无奈的笑意。他照常每天早上给沈漠川热牛奶，照常把沈漠川不爱吃的香菜从碗里挑出来，照常在沈漠川胃疼时默默递上温水和药。

　　这些不动声色的温柔，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沈漠川心里漾开一圈圈涟漪。他其实很想像以前那样，坦然地接受江野的亲近，甚至有时候会怀念江野突然凑过来的吻，带着点霸道的温柔。可每次话到嘴边，又会被莫名的羞怯堵回去，好像那句“有点喜欢你了”把他打回了刚认识江野的时候，连对视都会心跳加速。

　　某天早读课刚结束，沈漠川合上英语书，刚想站起来活动一下，就被江野拉住了手腕。

　　“跑操不去？”江野抬头看他，眼底带着点笑意。

　　“学生会要查人，”沈漠川挣了挣手腕，没挣开，“你先去吧。”

　　“不去了。”江野松开手，往椅背上一靠，“陪你。”

　　沈漠川的脸颊有点发烫，别过脸：“随便你。”

　　教室里的人渐渐走光了，只剩下他们两个。窗外传来操场的广播声和学生的脚步声，衬得教室里格外安静。沈漠川坐在座位上，假装看书，眼角的余光却总能瞥见江野。

　　“在看什么？”沈漠川忍不住问，声音有点轻。

　　“看云。”江野回头看他，笑了笑，“今天天气不错。”

　　沈漠川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天空很蓝，飘着几朵白云，确实是个好天气。可他没什么心情看云，只觉得教室里的气氛有点微妙。他低下头，继续看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沈漠川，”江野忽然开口，声音很轻，“你是不是怕我？”

　　沈漠川愣了一下，抬头看他：“没有。”

　　“那你怎么总躲着我？”江野看着他，“碰一下都不行？”

　　沈漠川的脸颊瞬间红了，他别过脸：“谁、谁躲着你了。”

　　“那我牵你手？”江野挑眉，伸出手，掌心朝上。

　　沈漠川看着那只手，他的心跳突然快了两拍，指尖蜷缩了下，却没敢动。

　　江野看着他犹豫不决的样子，低笑了一声，没再逼他，只是收回手，继续看窗外的云。教室里又恢复了安静，可沈漠川的心却乱了，像被风吹散的云，七零八落的。

　　“其实……”沈漠川犹豫了半天，终于开口，声音很轻，“我不是故意躲着你。”

　　只是生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好，又会惹江野生气，又会回到那种冷战的状态。

　　江野回头看他，眼神里带着点鼓励。

　　“我就是……”沈漠川咬了咬唇，不知道该怎么说。以前他习惯了江野的主动，习惯了他的包容，甚至有点肆无忌惮地挥霍着他的喜欢。可当江野说出“我累了”的时候，他才突然意识到，原来这份喜欢并不是理所当然的。

　　他怕自己那点突如其来的羞怯会被当成矫情，怕自己小心翼翼的靠近会显得笨拙，更怕这份好不容易和好的关系，会因为自己的不自在再次出现裂痕。

　　他想改变，想像江野说的那样，学会信任，学会坦诚。可积习难改，那些深埋在骨子里的敏感和别扭，让他难以舒展。

　　江野看着他为难的样子，忽然笑了。他站起身，走到沈漠川面前，弯腰凑近他，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

　　“傻瓜。”江野的声音很轻，带着点笑意，“我知道。”

　　沈漠川愣了一下，抬头看他，撞进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里。那里面没有生气，没有不耐烦，只有满满的温柔。他慌忙低下头，却被江野轻轻捏住了下巴，被迫抬起头。

　　“看着我。”

　　沈漠川的睫毛颤了颤，慢慢抬起眼，对上江野的目光。

　　江野看着他泛红的眼眶，还有那副泫然欲泣的委屈样子，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沈漠川，”江野的声音很轻，带着点沙哑，“别怕。”

　　他伸出手，轻轻摘下了沈漠川的眼镜。失去镜片的阻隔，沈漠川的视线瞬间变得模糊，只能看到江野大致的轮廓，和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

　　“江野……”沈漠川有点慌，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拿眼镜，却被江野按住了手腕。

　　“别动。”江野的声音很轻，带着点蛊惑的意味。

　　他低下头，吻了上去。

　　沈漠川的眼睛瞬间睁大了。窗外的广播声还在响，操场上的脚步声也隐约可闻，他甚至能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在这空旷的教室里格外清晰。

　　他有点怕，怕突然有人进来，怕被别人看到。身体下意识地想往后缩，却被江野轻轻按住了后颈，动弹不得。

　　江野能感觉到怀里人的僵硬，他没有加深这个吻，只是轻轻碰了碰他的唇，就松开了。他看着沈漠川泛红的眼眶，还有那副惊魂未定的样子，低笑了一声：“只是接吻，很快的。”

　　沈漠川的呼吸还很急促，他其实也想靠近江野，也想像以前那样肆无忌惮地亲近他，只是心里那点顾虑总像根刺，扎得他不敢动。可刚才那个吻，温柔得让他心慌，也让他忽然下定了决心。

　　是啊，只是接吻而已。很快的。

　　他们是恋人，不是吗？亲吻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为什么要害怕？害怕被别人看到？害怕别人的议论？其实都不用怕，因为他们在一起，不是见不得人的事。

　　他们已经错过了太多，不能再因为这些无谓的顾虑疏远彼此了。

　　沈漠川深吸一口气，忽然伸出手，搂住了江野的脖子，主动吻了上去。

　　江野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他会主动。他反手搂住沈漠川的腰，加深了这个吻。沈漠川的吻渐渐大胆起来，他不再害怕，只是紧紧搂着江野的脖子，像要把这段时间错过的亲近都补回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沈漠川喘不过气来，轻轻推了推江野，对方才松开他。沈漠川的眼眶很红，嘴唇被吻得有点肿，看起来格外诱人。

　　江野看着他这副样子，低笑出声，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小乖，你好像……更勇敢了。”

　　沈漠川的脸颊更红了，低下头，不敢看他：“谁……谁让你先勾引我的。”

　　江野看着他这副口是心非的样子，低笑出声。他拿起放在桌上的眼镜，小心翼翼地给沈漠川戴上。清晰的视线恢复的瞬间，沈漠川看到江野眼底的笑意，还有那点藏不住的温柔，心跳又开始不规律起来。

　　“沈漠川，”江野的声音很轻，带着点沙哑，“我们好好的，再也不吵架了，好不好？”

　　沈漠川的脸埋在江野胸口，能听到沉稳的心跳，他用力点了点头，声音带着点哽咽：“好。”

　　窗外的广播声渐渐歇了，走廊里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跑操结束的学生正往教室涌。沈漠川猛地从江野怀里挣出来，手忙脚乱地整理着被揉皱的衣领。

　　“快……快坐好。”他的声音发颤，指尖不小心碰掉了桌角的笔袋，黑色水笔滚了一地。江野低笑着弯腰去捡，手指故意擦过沈漠川的脚踝，引得对方猛地缩回脚，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响。

　　“慌什么。”江野把笔一支支塞进笔袋，抬头时正对上沈漠川泛红的眼尾，“他们看不到。”

　　话音刚落，教室后门就涌进几个男生，勾肩搭背地说笑。沈漠川慌忙别过脸，假装翻找课本，耳朵却竖得老高，听着身后的动静。江野倒是坦荡，慢悠悠地转回去坐好，甚至还冲路过的同学点了点头。

　　直到上课铃响，沈漠川的心跳还没平复下来。他偷偷侧头看江野，对方正低头演算数学题，只有微微泛红的耳根泄露了刚才的失态。

　　沈漠川忽然觉得喉咙发紧，伸手想去摸水杯，指尖却先一步碰到了一个温热的东西。是江野的手，正覆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捏了捏他的指尖。

　　他猛地缩回手，差点带翻水杯。江野抬头看他，沈漠川的脸颊更烫了，低头盯着课本上密密麻麻的公式，心思却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

　　中午去食堂的路上，江野很自然地牵住了沈漠川的手。十指相扣的瞬间，沈漠川的手指蜷缩了一下，却没再像前几天那样躲开。

　　食堂里人声鼎沸，江野端着餐盘穿梭在桌椅间，很快找到了角落的老位置。沈漠川刚坐下，就见江野把自己碗里的番茄鸡蛋挑出来，堆到他餐盘里。

　　“多吃点。”江野把勺子塞进他手里，“看你早上没怎么动筷子。”

　　沈漠川看着碗里的鸡蛋，他夹起一块排骨，递到江野嘴边：“你也吃。”

　　江野没张嘴，只是看着他，眼神里带着点笑意：“你吃吧。”

　　“吃一块嘛。”沈漠川的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撒娇，手有点抖。这是他这几天来，第一次主动给江野喂东西。

　　江野挑眉，张嘴咬住了那块排骨。“味道不错。”

　　沈漠川没说话，只是低头扒饭，脸颊烫得厉害。他能感觉到周围有同学在看他们，那些目光带着好奇和探究，让他有点不自在。

　　江野似乎察觉到了，伸手把他往自己身边拉了拉，用身体挡住那些视线，低声说：“别理他们。”

　　沈漠川往江野身边靠了靠，其实他知道，学校里早就没人议论他们了，那些好奇的目光也并非恶意，只是他自己心里那道坎，始终过不去。

　　吃完饭路过操场时，看到几个同学在打篮球，其中一个身影有点眼熟。沈漠川仔细一看，是顾松。

　　顾松似乎也看到了他们，动作顿了一下，随即又继续打球，只是投篮的动作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沈漠川下意识地往江野身边靠了靠，手指攥紧了江野的衣角。江野察觉到他的紧张，握紧了他的手：“别怕，他不敢怎么样。”

　　“我不怕。”沈漠川嘴硬，声音却有点发虚。

　　江野没戳破他，只是脚步刻意加快了些。快到教学楼时，身后忽然传来顾松的声音：“江野！”

　　两人同时停下脚步，江野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有事？”

　　顾松跑过来，喘着气，眼神在沈漠川身上扫了一圈，最终落在江野身上：“我……我就是想问问你，物理最后一道大题……”

　　“不知道。”江野打断他，语气冷淡，“我没做。”

　　顾松的脸色僵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哦……”他尴尬地笑了笑，“那我再问问别人。”说完，他看了沈漠川一眼，转身走了。

　　沈漠川看着顾松的背影，心里有点复杂。他其实能感觉到，顾松对两人的执念已经淡了，刚才的问话更像是一个借口。

　　“走吧。”江野的声音拉回他的思绪，“别想了。”

　　沈漠川点点头，任由江野牵着他往前走。走到校门口时，他忽然停下脚步：“江野，你说……他是不是真的放下了？”

　　江野低头看他，眼神温柔：“不知道，也不在乎。”他捏了捏沈漠川的手，“不管他放没放下，都跟我们没关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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