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第一赘婿

作者:东征西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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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筹算


      “理由很充足。”
      栾城城署中,沈行约举杯凑近唇边:“时局变了。”

      入夜时分,暮鼓敲响,城中开始了宵禁。
      除了偶尔有巡兵往来街巷,铁靴走过的声音,全城再无人声。
      天子驻跸的城署内,官灯熄去一半,黯淡的石壁前火把岑寂,唯独深院中,二楼的雅间还亮着灯,窗纸透出暖黄的光晕。

      孙隆:“陛下,您的意思是……”

      “你猜张叱为什么按兵不动?”
      沈行约抿了口茶,道:“凭他的性子,你以为,在咱们兵败之后,向南阳发起求援,能等来救兵?”
      看着孙隆凝眉投来的目光,沈行约摇了摇头,道:“若非顾及背后还有北胡的不可控因素,只怕咱们兵败的消息传出,张叱第一个就会发兵南下,趁此时机,把南阳郡外,几个南边的城池全部收归己有。”

      孙隆仍有不解:“这么说,还是他替咱们守住了诸胡南下的屏障?”
      “不,”沈行约放下杯盏:“他在观望。”

      在军队攻打平饶时,曾有次,张叱与西域胡族密谋联络,又在晋北南阳治郡横征暴敛,拉拢人心。
      时隔这么久,可知道此事的只有寥寥几人。
      沈行约将这件事说与孙隆听后,孙隆总算明白过来:“所以张叱早有反心。”

      孙隆说完,适时地收回目光,表面虽不动声色,心里却不禁打鼓。
      没想到那么早时,沈行约就已参透了张叱的野心,并且着手防备。

      早时,在军队前往晋州前,沈行约便将张淼与张叱父子分开,调走张叱前往南阳。
      不得不说,他这一步棋,虽是当时时局所迫,眼光却放得十分长远。
      张叱其人狼子野心,为求荣华,连自己的义父都能出卖。行军途中,沈行约自当不会留任这样一个随时可能叛兵的将领放在身边,反而让他接管南阳的郡兵,与西面、北方诸胡互为掣肘。

      以张叱的个性,留在南阳以后,断然不会安分守己,而他果真不负所望,靠着铁血手段,四处买通打点,成功招揽原晋北之地,曾为燕廷效命的本地郡兵。
      这样一来,沈行约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借张叱之手,将晋北的乱局处置妥当;即便来日,行军路上遭遇变故,张叱生出不臣之心,也要忌惮西北诸胡的势力,不会贸然发动反叛。

      “张叱与西域方面的结盟,本就脆弱不堪。”
      沈行约道:“若朕没猜错,在萧关一战发生前,张叱早就在暗中与西域密谋,只等咱们深入南下,往幽州作战,随后就大开关卡,放胡人入关!”
      孙隆眉头紧皱,沈行约顿得一顿,手指在桌上点了点:“南阳郡内,凡有城官不听从张叱调令,届时,哪一座城池会遭到胡人劫掠,这些都是事先标好价码的。”

      孙隆听到此处,顿时茅塞顿开。
      怪不得那时,张叱会替西域使者传话,想要说服沈行约,与西域大叱分治邑野边地。
      这两个方法,不论哪个,都能令他从中捞到好处,只不过一个是明抢,一个是暗拢罢了。
      况且,若萧关一仗打胜,沈行约必定乘胜追击,一鼓作气,深入燕都京畿之地,也就无瑕顾及后方,张叱便可在南阳做他的土皇帝,多快活一阵子。

      “只不过,他预测错了。”
      沈行约笑中带涩,道:“咱们打了自起兵以来,史无前例的一次大败仗。”

      孙隆听过后,略微颔首,并没有打官腔,虚与委蛇地安慰一番,或是替他分摊责任,将战败一事推卸到其他上面。
      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君臣之间早已心照不宣。
      与沈行约沟通有一点好处:他从不避讳谈吃败仗,也不会在这上面死犟面子。
      错既是错,掩过饰非与推卸责任毫无意义。

      “所以,张叱不会派兵来援,也不会主动叛节,”孙隆道:“他在等待时机,静观咱们和燕廷交战,想要最终坐收渔翁!”
      “不错,”沈行约点了点头,“可你觉得,以他这般出尔反尔,西域的大叱会就此罢休吗?”

      萧关兵败,残部如退潮般后撤,就连绥应的战略城池都没能幸免,落于敌手。
      也即意味着,局势随时都有崩盘的可能。
      这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也令张叱原本计划落空。

      这种时候,他首要考虑的,自然不是与西域的合作,而是死盯着南边,等待下一场大战爆发,沈行约的军队彻底败退,失去还手之机,张叱便可顺理成章,截住军队往充州撤兵的要道,吞并掉他的残部势力。
      不过这样一来,就与大叱先前的约定,完全相冲突。这种情况下,大叱被他耍了一道,又怎心甘?
      所以沈行约料定,不日后,大叱必将南下,参与到中原战乱中。

      孙隆焦虑地低下头,心中一团乱麻,想了想道:
      “既如此,咱们的军队不能再往北撤了!”
      原本他只道张叱怀有不臣之心,以为施以打压,便可令对方有所收敛。而今,经过沈行约一番剖析,孙隆深感绝望。
      这还只是晋北的局势,就已是一笔糟心账。
      愈是靠近南阳,不可控因素愈多,若胡人真的来犯,张叱想要保存实力,难保不会将祸水东引……

      稍一深想,孙隆只觉焦头烂额。
      他们现在所处,完全就是腹背受敌,前路一片渺茫。

      “陛下……最差的结果,咱们提早往充州撤军,先退回灵沃,泽谷……”

      灵沃边城,是他们君臣初时之地。
      想不到,有朝一日回去,却并非衣锦还乡,而是在战败的情况下,不得已选择的一条退路。
      孙隆想到此,心中感慨万千。

      沈行约道:“情况还没那么糟。”
      这两日,沈行约回到军中,捕风追影地听到一些关于北方的事。
      胡戎王病逝退位,新一任的王位,由胡戎三王子继承。现下,新王带领族人,已转场到草原深处。

      自从上次萧拓走后,两人再没见过面。
      日前,那只负责传信的海东青,也因沈行约的浑瞳,被彻底吓跑,不敢再来。
      时隔这么久,关于胡戎那边,仅有的一点消息,还是他从安插在张叱身边的监军,在张叱与西域的谈判中听得。
      零星半点的风声,辗转传到沈行约这里,就只剩下只字片语。

      最开始时,沈行约是不信的,对此十分诧异。
      他自认为对萧拓有所了解,从在这个时代,两人再次相遇,及至以后,相处时的点点滴滴,从头到尾,萧拓所表现出对王权的不屑,关于这一点,他没必要骗自己。

      可是事实摆在眼前,无论沈行约接受与否,他都须得面对萧拓的负约,以此重新审视两人的关系。
      他并没有如事先说好一般,领兵南下,而是在两方的抉择之中,选择了王位。

      或许这其中另有隐情。
      也许不是他自愿呢?
      每每想到这件事时,沈行约总是忍不住地为他开脱,认为他们之间,本不该是这样。

      从最开始,得知此事,那种怅然的苦闷和失望,渐渐被时间冲淡下去。冷静下来,沈行约只得转变思路:每个人所求不同,自己尚且可以顶替沈鐩的身份,于乱世起兵平叛,那么萧拓又为何不能接过父辈遗志,去做他心中所想之事呢?
      沈行约清楚自己的选择和背负,一路走来至今,感情从不是他的首选。
      自己做不到的,又何苦去强求别人?

      况且,往好的方面想,他没能收到的那封来信,或许正是萧拓的致歉。
      眼下局势,整个晋北之地,随时都可能发生变化,而不论是南阳守兵,还是西域的大叱,都与北方胡戎密切相关。

      “陛下……是否要寄希望于北方的胡戎?”
      漫长的沉默中,孙隆大致猜出了他的想法,斟酌着开口,道:“可是目下形势,且不说胡戎新王是否真心出兵援助,末将听闻,浑北草原旱了大半年,若此时,引胡人南下,怕只怕这些人打得不是两族结好,前来支援的主意,而是与大叱一般,贪图我国中土地、财物,到那时……”

      “孙将军,”沈行约适时地打断他道:“你过虑了。”

      孙隆嘴唇一动,欲言又止。
      他想到当日,在军队还未正式进攻萧关时,胡戎的三王子在宴席上信誓旦旦的承诺,而后,胡戎却单方面违背了与他们的约定,适才有此忧虑。

      而让他担心的远不止于此。
      若是诸胡结盟,趁此时向他们发难,形势必将更加危急。
      只不过看沈行约的态度,这种话,孙隆无论如何也不好继续再说下去。

      “朕没有说,要请胡戎出兵南下。”
      沈行约清咳一声,心里尤其不是滋味,缘由他此时这么说,相当于在打自己的脸:“朕已往驹骊传信,让徐阜再筹粮草,仗是早晚要打的,不过要等待时机,不能靠别人,只能靠自己。”
      此一刻,饶是孙隆再迟钝,也知道自己这番话有如在沈行约伤口上撒盐,把对方逼至了绝地。虽乃无心之失,实则罪该万死,忙跪地道:“陛下,请恕臣言多冒失,不能体察圣意之罪!”

      “这不怪你。”
      沈行约赦他起身,道:“朕这么说,是打算和你交底。”
      “接下来,燕廷还会派兵来攻,不要和他们正面抵抗。”沈行约起身,走向议桌,道:“朕已派人打点了内郡官员,届时军队只佯装战败,照旧往北撤退。”
      孙隆随之起身,走到了议桌一侧,目光稍有不解。

      望向桌前的舆图,沈行约手指在上面划了一道:“这里是撤军的底线,由此开始,才是军队正式的反击。”
      听他这么说,孙隆便知沈行约已有筹算。思索片刻,仍有些不放心道:“可是,晋北的麻烦……”
      沈行约却是一笑,语气深沉:“你猜,如若胡人南下,对于张叱而言,算不算也是一桩麻烦?”

      孙隆若有所思,沉默地蹙着眉。
      “能够有调度缓冲之机,就算不上是麻烦。”
      沈行约道:“着手去准备吧,别忘了,咱们在平饶的泸城,还有几千的兵马。”

      昨日密呈的消息,当时军队战败,约有大规模的一部兵力,与军队主力失散。
      其后,这一部在撤退途中,又遭遇敌兵阻击,顺势诈降。
      曾与徐阜有过命交情的泸城官员,帮其里外打点,使得这支队伍没有被燕军收入战俘营,重新编制,而是留在了城中,足有三千余众。
      此事甚为机密,知情者也不过三五人。
      孙隆点点头,知道乱局当前,不论是否有足够把握,都应拾起背水一战的信念和决心,当即不再犹豫,领命退去。

      孙隆走后没多久,李肃前来复命:“陛下,事情已经办妥了。”
      沈行约稍一点头,目光透过幕篱的玄纱,望向他道:“明日朝会上,你将与军队失散,那两千兵马投敌的消息公布于众。”
      李肃应声,又问道:“您是在疑心,军中出了奸细?”

      “你认为呢。”
      沈行约回到主位坐下,李肃细作思索,而后道:“这很难说,但您的怀疑不无道理。”
      沈行约没有对这个话题深究下去,转而问道:“军中情况怎么样?”

      “将士们接连吃败仗,原本士气低迷……自您回来,重新整军后,军中士兵重拾希望,无一不渴望能痛痛快快打上一场胜仗,收复晋南失地。”
      李肃在他的示意下落座,请示道:“陛下,若燕军再次攻来,咱们和他正面交战吗?”
      “不,”沈行约道:“叮嘱王役,加强巡防警戒,不能再打无准备之仗。”
      李肃沉吟片刻,道:“是,陛下。”

      看着沈行约头戴自己所送的那顶幕篱,玄纱覆住面庞,只露出脖颈处,一小截白皙的皮肤,李肃犹豫片刻又问:“陛下……您的目疾,可好些了吗?”

      “不碍事。”
      沈行约下意识侧过头,见夜色已深,便道:“今日先这样,你去歇着吧。”
      李肃整袍起身,其实很想上前,看一眼他双目的情况,碍于这一举动有些逾矩,没有提出。
      临走前,忽又想起晋北的局势,李肃不由得停步,思索着问道:“胡戎……您会再与胡戎联络吗?”

      沈行约立马现出不耐烦的表情:“你说什么?”
      “上一次,”李肃转过身来,看着他道:“那个胡戎人,他违背了与咱们的约定。”
      隔着幕篱的薄纱,沈行约脸色瞬间沉下来。
      连带着,房间内的气压都低了几度。

      “陛下,他骗了您,那人对陛下所做的承诺,说什么发兵援助,那三千铁骑至今也没南下;”李肃不屑地笑了笑:“所谓结盟,根本就是一纸空谈!”

      沈行约目光审度地看着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李肃立在门前,隔着一段距离,直视着沈行约,忽然间心中涌起澎湃的情感,只恨不得沈行约与那个胡戎男人彻底切断联系,并且私心希望,胡戎的铁骑最好永远都别南下,
      而此刻的李肃并没察觉,在他心底滋生的情感,早已超乎君臣之情,朝着另一个方向失控地发展。

      “请您不要再把希望寄托在一个外族人身上……”
      李肃神情无比郑重,道:“不用靠那些北胡蛮夷,咱们的将士照样能够为您效忠,而他们,才应当是您最大的倚仗……”

      “你在教朕做事?”
      沈行约站起身,语气相当不耐烦。
      经历了上次一战,两人交付过生死,彼此也算相熟,对于他这个动不动爱扫兴,哪不壶不开提哪壶的毛病,很多时候沈行约懒得说他,只警告道:“少掺和朕的事,不要以为你救了朕,朕就会事事纵容你。”
      李肃:“臣说得是实话。”
      沈行约:“滚出去!”
      “陛下!”
      “滚!”

      沈行约上前一步,连踢带打,直将李肃‘请’了出去。门重重地关上,房间里静得出奇,可方才李肃的那番话,却仍在耳畔回响。
      沈行约摘了幕篱,丢到一旁。
      对面镜子里,铜镜映出他双目浑瞳的可怖模样。

      他骗了你……所谓承诺,不过只是一纸空谈……
      沈行约烦躁地扯了把衣领,手掌按在门框上,念头稍不控制,便又想到萧拓,只觉心烦意乱,以拳在那上面重重地锤了下。
      ‘哐’地一声响,门外守卫惊道:“陛下……?!”
      沈行约:“……”
      “告诉王福,明日差人来修理门框。”

      转眼间,又是两日过去,燕军整兵,开始陆续往栾城方向集结。
      栾城城署中,每日放出的探哨,由一开始半日来报,到一个时辰回禀一次,再到每隔一炷香时间,就有不同方向的探哨相继回报。

      直至一日暮色时分,燕军摇旗杀来,沈行约登上王车,头戴幕篱指挥作战,假意地和对面打了两个回合,双方都杀红了眼。
      在这关键时刻,大纛旗一转方位,沈行约下令鸣金收兵,佯装溃败,开始指挥撤离。

      “对面兵力远不如咱们,这一战明明有望战胜的!”
      “是啊陛下!再让我们冲锋一次吧!”
      将士们心有不甘,各自派出首将,几番央求,在乱军中找不见天子战车,最后求到孙隆马下:
      “孙将军!请您务必恳请陛下收回军令,让将士们力战一次,弥补此前败军失城的过失!”

      孙隆负于马上,眉头紧锁,何尝不想如此。
      可他深知行军打仗,尤其是在不利局势下,决不能只看一时得失,当即狠心下令,让军队按原计划撤走。
      首将之中,有人愤愤然走了,还有些不依不饶,干脆跪倒在地,宁死劝战,想要拦住战马去路。

      “打什么打?”
      凌空一声鞭响,王役驾车,战车隆隆地驶来。
      沈行约在车舆上断然喝令:“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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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6章 筹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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