罔镜山河令

作者:妖梦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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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ection136


      空荡孤寂的阎君殿里,一切都那样的寂静,安静得好像一丝活气都没有一样,于是那点细微的脚步声便变得尤为明显。
      其实平时白暝走路根本不会有声音,这是他特意弄出来的。
      白瞑去而复返站在阶梯下面,抬头看过去,看着那个紧闭着双眼的人:“他怎么样了?”
      白齐似乎在沉睡,一只手撑在扶手手,而秦岳则是近乎痴迷的看着他。
      秦岳顿了一下,终于回过头:“阿暝啊,好久不见。”
      这一次,他不再是看不见的背影,而是真切的自己认识的那个人。
      白瞑没动,又重复了一遍:“他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秦岳回过头,伸手摸摸白齐的脸“只是暂时睡过去了而已,睡一会儿就能醒了,我怎么可能真伤到他呢!”
      白瞑心里暗暗松垂口气,抬脚走了上来,这一次他们平静得象一对许久未见的老友,谁都没露出一点锋芒。
      白瞑站到秦岳身边,伸手碰了碰他,接着却直接从他身体里穿了过去,白瞑有一瞬间怔然。
      秦岳轻笑着说:“只是虚影,我的本体在罔镜之地,所以你碰不到我,也没人能杀得了我。”
      哦!
      被白齐囚禁在那里来着。
      白瞑心里默默的想,他的目光飘到一旁的香薰炉上,上面还有丝丝缕缕的烟雾飘扬出来:“你怎么做到不让他发现的?”
      秦岳轻笑着说道:“他对我的气息太熟悉了,熟悉到已经是融入生活的一部分,所以只要我刻意隐藏,他就不会发现。”
      但是白瞑不一样,他虽借用白齐的魂力,可所观所感跟白齐没有关系,所以他第一时间发现了不对劲,离开了阎君殿之后犹豫一会儿又转身回来,这才有机会再次看到秦岳。
      叙旧已经叙得差不多了,白瞑单刀直入:“你想做什么?”
      没想到他这么直接,秦岳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往白齐那里看了一眼,低头苦笑一声:“我不想伤害你们的。”
      “你都把桑迟复活了,这还不是伤害是什么呢?”白瞑很平静的说出这些话,他没有要指责什么,换作是他,被囚禁了那么多年,肯定也是想要报仇的,如果是他,估计也想要将白齐碎尸万段。
      “我原来的计划里并没有桑迟。”秦岳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是兰情不知道去哪里找到了桑迟的残魂,然后贡献上她的一部分本体供桑迟聚魂,她本来只是想要一个强劲的助手,却不知道自己引来了一个大麻烦。”
      等桑迟有了实体,便开始吞噬罔镜之地附近的魅,渐渐的他越长越强,兰情已经没办法再控制他了,就只能反过来被控制。
      他的胃口越来越大,将三无地段的恶鬼吞噬干净还不够,还想要鬼兵鬼将,而且这个任务最终还落到了秦岳身上。
      相比起兰情,秦岳的处境好那么一点,因为桑迟触碰不到他的身体,那个牢笼除了囚禁他之外,也阻隔了外面的危险。
      可是桑迟有的是办法让他痛苦。
      那次白瞑和闵轲樊几人到审判官殿里去查探的时候,秦岳有意用兰情本体的一部分(就是那只碗)作为阵眼,其实也是一定程度上提醒众人。
      白瞑说:“你还可以收手,帮我们,我会想办法让他放了你。”
      秦岳摇摇头:“不行,我想做的事还没有做到,怎么可能就这样收手?”他想要的,从来都不是离开那个黑暗的鬼地方。
      想做的事?
      白瞑本能觉得秦岳想做的事绝对不是什么好事,他把目光定格在白齐身上:“所以你到底想要什么?都这种时候了,还怕我知道吗?”
      秦岳既然都敢将自己暴露在他面前,就说明一切都已经退无可退,弓箭已经扣在弦上,就差最后一击。
      “是啊!都这种时候了。”秦岳默默的叹了口气,半开玩笑的开口“我想要什么,谁知道呢!或许我就是想要整个冥界动乱,为我这十万年被囚禁的痛苦付出代价?”
      白瞑蹙眉,盯着他没说话。
      秦岳认真的看了看白暝的脸:“我们本来同岁,但是我现在看起来快要比你大上十岁了。”
      “可不是嘛。”白瞑自嘲般笑了笑“就连白齐看起来年纪也比我大。”
      秦岳再次黯然神伤:“对不起。”
      白瞑没说话,其实没什么好对不起的,是他自己运气不好,识人不清,怪不了谁。
      “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也不管我们之间存在过什么,我现在是鬼师,不会让你破坏冥府的秩序。”
      秦岳点了点头,不知道他算是是什么意思。
      香薰炉的最后一缕烟飘起,秦岳看了一眼,默默叹了口气,偷来的时间总是那么短暂:“我该走了,那么阿暝,下次见。”
      白瞑眼睛盯着他:“希望下次见面我们不会是敌人。”
      秦岳微笑,消失在大殿里。
      不多会,白齐缓缓睁开眼睛,似乎还有些茫然,看到立在不远处沉默着的白瞑,终于渐渐清醒。
      “怎么回事?”白齐捏了捏自己的太阳穴,重临一次过去的感觉并不好受,白齐得花一段时间从过去的情绪中抽离出来。
      黄粱一梦万年,他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一步,过去的痛苦其实一点也不想回忆。
      “没什么,就是遇上了故人。”白瞑目光停留在桌面上的香薰炉上,没将秦岳的事说出来“许久未见聊了几句。”
      白齐略微一想便知道他嘴里的故人到底是谁,但是他不想去面对,所以也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阎君逃避事实起来也很离谱。
      白瞑没有追究下去,只是在离开前问:“你在害怕什么?”
      白齐脸色有些凄然,看着白瞑渐渐远处的背影,有看向桌面上已经燃尽的香炉,低下头将忧伤压下,心里苦笑--他到底还是什么都留不住。
      ……
      闵轲樊清醒过来的时候,开始在鬼师的院子里四处走动起来,他总觉得这里哪哪都很熟悉,就好像他曾经在这里生活过一样。
      最后他在那棵柳树下停留,不知为何,这颗柳树似乎跟他有些异常的关系,他伸手摸了摸柳树枝干,这棵树的每一处脉络对他来说都那样清晰,就像是这颗柳树就出自于他的手……怎么可能!
      闵轲樊捏捏自己的眉心,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无尘端着食物从外面走近来,给闵轲樊放在石桌上:“闵警官,袁警官说他在那边院子里吃了,你自己吃完就好。”
      闵轲樊点了点头,回到石桌边上坐下:“白瞑呢?他去哪了?”
      无尘回答:“少主应该在君上那里。”
      闵轲樊想了想,倒是没说什么,将食物从餐盘上拿下来,招呼无尘坐下一起吃。
      无尘只是摇摇头。
      闵轲樊不太理解:“为什么?”
      无尘解释:“人间的食物对我们来说味同嚼蜡,我们吃不了这些。”之前是为了隐藏身份,现在倒是没这个必要了。
      闵轲樊一顿,忽然想起先前跟白瞑一起吃饭时的事,好像不管吃什么他都是那种无所谓的状态,后来有一次无尘亲自做饭把盐加多了,这两个人还是脸色如常的吃了下去,什么反应都没有。
      他当时只以为是他们吃的苦太多,所以从不挑食,心里是有那么一点点诧异,却从不多想。
      他早该想到的,其实白瞑露出了那么多破绽,只是他从来没有把这些破绽串起来思考而已。
      “是饭菜不合胃口吗?”无尘见他一直没动筷子,便问。
      闵轲樊摇摇头,不经意的问:“我以前跟你们少主是什么关系?”
      “……”这话她该怎么回答呢?
      闵轲樊却有一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决心:“你其实是知道的对不对?你以前就认识我?”
      他可以不去逼问白瞑,但是这不代表他不会去逼问其他人,正好没有其他人在,现在就先拿无尘下手吧。
      无尘跟他僵持了一会儿:“闵警官想知道什么的话应该亲自去问少主,这些我回答不了?”
      闵轲樊眯了眯眼:“你认识以前的我?”
      无尘说不出不认识,她只能闭嘴装聋作哑,要是她把什么不该说的说了出来,白瞑一定会降罪于她。
      无尘可没那个胆子面对白瞑的怒火。
      只是她不说话不代表闵轲樊得不到答案:“所以你是真的认识我了,而白瞑之所以会那么轻易就答应我跟我在一起,其实也是因为我前世的原因,对吗?”
      无尘半响只憋出几个字:“不知道。”
      “还有阎君……”
      “你们在聊什么?”白瞑的声音从门口传过来。
      两人一块转头看了过去,白瞑站在院门口静静的看着他们。
      闵轲樊从善如流的转变话题,刚才严肃逼问的脸好像不曾存在过一样:“我就想问问你平时喜欢吃什么,但是你家小姑娘好像并不知道你究竟爱吃什么,这让我有一些失望。”
      无尘:“……”
      白瞑走了进来,看向无尘,似是向他求证,后者犹豫了一下,最终朝他点点头。
      白瞑没多想,朝她挥挥手。
      等无尘离开院子,白瞑才说话:“你为难一个小姑娘作什么?”
      “苍天作证,我可没有为难她。”闵轲樊下意识的就想夹起自己喜欢的菜给他投喂过去,筷子伸到一半却突然顿住,有些尴尬的收回来送进自己嘴里。
      看来是知道了!
      白瞑叹了口气:“抱歉。”
      “你道什么歉呢?”闵轲樊有些无奈“作为你的男朋友,明明是最亲密的人,我却什么都不知道,该道歉的人应该是我才对。”
      白瞑轻笑:“你未免也把太多责任揽到自己身上了。”
      闵轲樊点了点头,他考虑了一下,说道:“有些你不愿意说的话我不逼你,但是……你能不能多告诉一些你自己的事给我听,我总觉得自己不了解你,感觉你那么遥远,怎么也追不上……”
      白瞑听得笑了:“你这么没安全感?还是对自己太没自信了?”
      闵轲樊装模作样的叹了几口气:“没办法,男朋友太优秀了,优秀到我没办法对自己自信起来。”
      说完,还不忘记朝白瞑眨眨眼睛,美男计用得不错。
      白瞑心里默默叹气,自己当初会栽到他身上,估计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这张脸。
      他犹豫了一会儿,沉默了好久才开口说道:“记得你递一次请我喝的咖啡吗?其实我什么味道都尝不到,但是……我很开心,还有让你请我吃饭……其实我根本就不需要进食,那里的食物对我来说跟白纸差不多索然无味,可我就是想跟你多待一会儿,只有我们两个人就行。”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认真的跟闵轲樊说起自己的心思,那些他很努力掩藏,不外露出过一分一毫的心思。
      闵轲樊听得有些出神。
      无尘拿着一坛子酒走进来,拿了两个杯子给自己和白瞑各倒了一杯,白瞑吃不了人间的食物,闵轲樊自然也喝不了地府的酒,这酒只有他们两个能喝。
      只是看着无尘端起酒杯,闵轲樊终于回神,忍不住开口:“小孩子喝什么酒?”
      无尘:“……”
      她家少主都还没说她什么呢!
      白瞑只是笑了笑,他抿了口酒轻声说:“其实还是当人比较好,成为了魂体像我们这样,世间美味没有一点品尝得了,有的时候想起来还是会有些遗憾。”
      闵轲樊好奇:“冥府没有别的食物了吗?”
      无尘摇摇头:“这里除了酒没有别的食物,各种口味的酒倒是真的不少,不过酿酒用的是忘川河的河水。”
      要取忘川河水得跟孟婆和幽冥签合约,这里面有交易存在,非法取水是违反规则的。
      冥府的规矩不多,恰好这就是其中一条。
      白瞑继续说道:“从罔镜之地出来之后,五感尽失去,后来慢慢才会恢复视觉和听觉。”
      闵轲樊:“你们没有痛觉?”这倒也不全是一件坏事。
      无尘摇摇头:“我和少主都有痛觉。”
      闵轲樊蹙眉:“为什么?”
      白瞑想了想:“大概是因为我们都不是正儿八经从罔镜之地诞生然后走出来的。”
      无尘本是地缚灵,是白瞑将她带回冥府,然后在罔镜之地走了一遭,然后拿到的魂牌,白瞑则是被白齐强行从冰层底下拉回来的,他的魂牌也算是补办。
      不过这件事他没打算跟闵轲樊细说。
      闵轲樊倒了没在意那么多,他非常会抓重点:“魂牌是什么?”
      “魂牌又叫山河令,它伴随魂体一起在罔镜之地诞生,是罔镜之地山河的象征,也是生命的象征,如果山河令损毁,跟它相生的魂体也会出事,反之亦然。”
      说着,白瞑将自己脖子上挂着的那条原本属于闵轲樊的项链扯出来,他说:“这是我的山河令。”
      闵轲樊眼睛里闪过诧异:“它是你的东西?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从小就在他身上?他家人明明说是他出生的就是就带在身上的。
      白瞑把魂牌收回衣服里:“因为白齐趁我不注意把魂牌给偷走,放到你身边,我那个时候有事缠身,来不及拿回来,就一直在你那里了,后来也一直没拿到,然后你长大了,我就没有下手的机会了。”
      山河令认主,它会带着持有人一块寻主,所以那次在郾城大学才那么轻易碰上。
      闵轲樊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原来他戴了三十年的项链,竟然是别人的,莫名的有些尴尬。
      可是这里面还是有问题:“可是阎君为什么要拿走你的山河令放到我身上?”
      白瞑顿了一下,偏开头说:“谁知道呢!或许他就是一时兴起想找乐子逗人玩儿吧。”
      找乐子?
      先别说白齐是不是那样的人,听白瞑解释过之后他算是知道山河令对生活在冥府的人来说有多重要,白齐那么在意白瞑,怎么可能会开这样的玩笑。
      白瞑肯定知道为什么,只是不愿意跟他说实话。
      闵轲樊心里暗暗叹了口气,笑这人说谎都不会认真一点,但也没再追问下去,还是等他自己愿意开口再说吧,闵轲樊不想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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