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之主GL

　　李思晗与皇甫瑾瑜分别时城门已经落锁了，李思晗找了一间客栈住下，当夜，皇甫瑾瑜并没有来找她。天一亮，李思晗便骑马离开了，一路疾驰，待反应过来，已经离开淮城七八里路了。
　　“喂，费尽心思而来，就这么走了？”身后传来一声呼喊，是略为抱憾的探询，李思晗惊诧，竟有人得窥她的心声，她勒住马，回过头，正见一身着青衣与自己岁数相仿的女子风尘仆仆骑马朝她追来，但不是皇甫瑾瑜。
　　“怎么，不记得我了？”女子策着马，浅笑着走向李思晗。
　　“不是，只是有些诧异……在这里见到你……好巧。”李思晗答道，声音却是没有底气，皇甫瑾瑜既已在淮城定居，那在淮城外遇到欧阳毓灵，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欧阳毓灵闻言低头浅笑一声，回道：“不巧，我一路跟你而来的。”欧阳毓灵说罢，看着李思晗愈加惊讶地望着自己，便探询地问道，“我们……找个地方坐着聊聊？”
　　聊聊，聊什么？听欧阳毓灵讲与皇甫瑾瑜的欢愉时光吗？还是跟欧阳毓灵讲自己母仪天下的辉煌？李思晗心中苦涩，自问没什么可与欧阳毓灵聊的。
　　欧阳毓灵见李思晗面有难色，分明写着不愿意，心中明白其所想，但想着若是自己此刻不帮忙讲清楚，凭皇甫瑾瑜那榆木脑袋和含蓄克制的劲，怕是没希望了，遂厚着脸皮调笑着问道，“我们的交情应该不至于差到五年不见连叙旧都不可以的地步吧？”
　　“当然不是。”李思晗尴尬地回道，事实上她也早已不讨厌欧阳毓灵了，只是心里很是别扭。
　　“那我们叙叙旧。”欧阳毓灵说着，四处张望一会，指向河边的树，道，“我们就到那边树下吧，清静。”
　　“好。”李思晗应道，牵了马，跟在欧阳毓灵身后，找了棵树系下。
　　李思晗心中忐忑，她不知欧阳毓灵一路追了过来与之聊天所为何事，其观欧阳毓灵的语气态度，又不像是来炫耀的，也不像是来宣誓主权的。她在到河边的树下找了个位子坐下，看着欧阳毓灵还在系马的树旁摸索着，寻思了会，她缓缓开口。
　　“毓灵，感觉你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你现在比较洒脱，也没有以前的傲慢了。”李思晗说着，这是她方才骤见欧阳毓灵的真实感受，五年时光，欧阳毓灵的容颜没多大变化，气质倒是改变了许多，她直觉欧阳毓灵此刻的状态，才是欧阳毓灵最轻松最恰当的状态。
　　欧阳毓灵从马上的小包袱里取出水囊走过来，听得李思晗这么一说，随性地问道：“是么？”
　　“你别生气，我不是说你以前……”
　　“没事，我以前确实有很多坏性子，是这些年慢慢改了不少。”欧阳毓灵说着在李思晗身旁坐下，将水囊递予她，见李思晗微笑婉谢了，便自己打开喝了几口，道，“话说回来，你也变了，你没有以前的洒脱活泼了，多了几分阴郁与小心翼翼。”欧阳毓灵说得不假，要是在从前，李思晗哪会因自己说的一句可能会让别人多想的话而道歉。
　　欧阳毓灵的话一针见血，戳中李思晗内心，尽管母仪天下，荣宠一身，可她身为一国之母，她有责任，她心念皇甫瑾瑜，她有愧疚，无论是从身上还是内心，她都无法洒脱地做自己，她小心翼翼地扮演着自己的角色，小心翼翼地委屈自己维护与皇甫瑾珩的感情。而过分的小心翼翼，让她迷失了本性，也变得开心不起来了。“许是年纪大了吧！”李思晗淡淡道。
　　欧阳毓灵闻言，颇为心酸地笑了笑，看着被俗世磨平了棱角、禁锢了身心的李思晗，欧阳毓灵感到由衷的心疼，还有李思晗心里散发出来的格外明显的畏惧感，更让欧阳毓灵不由得感叹世事沧桑，曾经的李思晗是那么的敢爱敢恨，她可不是这样的。欧阳毓灵决定，无论如何，这件事情她管定了。
　　“思晗，我可以治的你病。”
　　李思晗闻言一怔，好熟悉的话语，她也曾在淮城对欧阳毓灵说过，意在让欧阳毓灵对皇甫瑾瑜死心，想来欧阳毓灵专门赶来为她说这话也是一样的用意，不过如今她已经死心了的，倒不需要欧阳毓灵再劝说了，于是坦然回道：“不用了，我病好了。”
　　“是么？”欧阳毓灵依旧笑笑，心知李思晗并不懂她用意，便道：“我游历到浩京，想着五年未回，便进京小逛了几日，正好遇到你轻车简从出京的队伍，我稍微打听了一下，知道你得的是什么病，猜测你或许会来这里，想着靠她自己估计解不开这个结，并跟着你一路南下。”
　　李思晗闻言紧张了起来，她不想让欧阳毓灵误会，她不想给皇甫瑾瑜的生活添乱，忙道：“毓灵你放心，我来时可能还有病，不过如今我病好了。”
　　“那正是我不放心的。”
　　“你……”
　　“你在城外遇到我并非偶然，我跟你到洛城，又见你独自一人偷偷跑来淮城，原还想，你的病，她的病或许都要好了，我也就乐得省心，便没进城。没想到……”欧阳毓灵说着，又惋惜地大叹了一口气，“你倒是一个人又出来了，看来还是得我出手。”
　　“你想做什么？”李思晗狐疑地望着欧阳毓灵，欧阳毓灵的话让她非议所思。
　　“你放心，我不会害你的。”欧阳毓灵觉察出李思晗的戒备，立马说道，顿了顿，便道“想必你见过她了，她有跟你讲，她这五年来……”
　　“没有，我也没问。”李思晗当即干脆地回道，却又是不安地拨弄着脚边的杂草，嚅嗫了一阵子，问道，“这几年里，她怎么了么？”
　　“这个嘛，想必过得不是很好，但我也不是很清楚，毕竟我一年也就回去那么一两次。”
　　“你们没在一起？”李思晗惊诧，“当年她没找到你吗？”
　　“找是找到了，在桃花盛开的末时，我见到了她，还是那样的丰神俊朗，是我最初见得的模样，花瓣从她袍角滑落，她唤着我的名字向我走来。十年，我思念了十年了，我终于又见到了她。”欧阳毓灵仰头说着，脸上挂着恬静的笑。
　　“然后呢？”李思晗的声音在颤抖。
　　“我们翻修了周老前辈的茅屋，在那住了有十天吧，然后我们在桃花江边……”
　　“怎样？”李思晗紧张地拽着草。
　　“我和她分开了。”欧阳毓灵平静地说道，“十年时间的思念，用十天来结束，那是我们共同的决定。”
　　“为何？”李思晗难以置信，她嚯的从草地上爬起来，为这结果震惊得不知所措，“你们不是……明明……”那么深爱着对方么？李思晗抓着自己的头发，回想着曾经的她和她，曾是……
　　“是的，我曾深爱着她，她也曾深爱着，这都是事实。可最后我们都放下了，又都不爱了，这也是事实。”
　　“为什么？”李思晗还是难以相信，她扪心自问自己对皇甫瑾瑜的爱是从一而终，至死不悔的，她不理解会有爱着爱着就不爱了的感情。
　　“你或许会觉得很震惊，可我俩倒觉得很自然，我和她相爱，明明爱得痛苦却深爱得不可救药，那是顺其自然的事情，如今分开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欧阳毓灵凝望着满脸震惊诧异的李思晗，娓娓道来，“我与她同负家国大任与深仇大恨，同处波谲云诡的朝堂，同经历亲人迫害，权臣倾轧，也同样为了至高无上的权力耗费心力、牺牲至亲，我与她有太多太多共同的轨迹，我们更懂彼此。她在我身上看到了她曾经的自己，她每次由心而发的帮助我，不仅是因为她爱我，也是因为她心疼与她有同样际遇的我，而那种帮助正是我无比渴望的。所以我与她自然而然走得很近。”
　　李思晗闻言信服地点点头，欧阳毓灵比她认识皇甫瑾瑜晚，却比她更近皇甫瑾瑜的心，这共同的人生际遇，共同的话题，确实给了很大的助力。若从阅历与格局来看，毫无疑问，欧阳毓灵与皇甫瑾瑜才是天造地设、能并肩看天下的人呐。这一点上，她输得并不冤枉。
　　“再者，你的骄纵、你的贴心，你对她的仰慕与依赖，不巧我都有，她在我身上看到了些许你的影子，自然而然把对你戛然而止的感情，延续到了我身上。”
　　李思晗骤然心跳加速，她微红着脸问道，“你怎么知道……她是这样的心思？你不生气？”
　　“她自己说的，我并没有生气，她还坦诚地告诉我刚认识我那一阵子，她总是会不自觉地拿我跟你作比，为能在我身上找到一两个你的特点而震惊、欣喜，只不过慢慢的属于我自己的特点也凸显了，而她也渐渐忘了我身上与你相似的特点，但不管怎样，终是因你而为我铺了路。”
　　“呵。”李思晗自嘲地发出苦笑，在通往皇甫瑾瑜心里的路，她为欧阳毓灵铺的可还少？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皇甫瑾瑜从小被规矩束缚，被责任禁锢，她做什么从来都是深思熟虑，顾全大局，从来都不得遵从内心，包括她曾经对你的感情。可往往表面越是规矩的人，内心越是叛逆，越是顾全大局的人，越渴望冲破一切，她这样一直被压抑着的人，更容易一经引发被无所顾忌，正好，我一步步引发了她。在未知她真实身份时，我对她的爱热情奔放，无任何顾忌，她被压抑许久的感情，也在我身边得到了满足和释放，自然也就爱得更彻底更执着，也就越陷越深，无法自拔。”
　　李思晗闻言，赧然低首，她责怪皇甫瑾瑜没有喜欢她，却没想过自己在一开始便没有给皇甫瑾瑜足够去爱的勇气与激情。
　　“皇甫瑾瑜正好出现在我孤独无助的时候，她懂我、陪着我，给了我很大的帮助与鼓舞，她对我的好，她的智慧与情怀，这样的她，我不可能不爱上。即便是后来我与她有争执，可我依旧爱着她，因为在最初她已经在我心中埋下了一颗种子，到那时长出的树已是根深蒂固，不是一点小风小雨能撼动的。可我最后还是狠心毒杀了她，我气愤她的欺骗，我的爱转化成了恨，曾经爱之为之狂，自然恨之欲之死。可当你告诉我，她死了，我也意识到我对她原是爱，什么恨都是障眼法。可她还是离开了我十年，那十年，我想我对她的爱，便不仅仅是爱了，还有求而不得的痛苦，毒杀爱人的悔恨，情深不悔的执着，渴望重逢的期盼，因此，即便是在没有她的十年里，我依旧念着她，爱着她，就盼有一日能想见。”
　　李思晗听着欧阳毓灵一连串的话语，感到动容，明白自己当初责备皇甫瑾瑜选择欧阳毓灵不选自己，评判欧阳毓灵对皇甫瑾瑜的感情不及自己，都是有失偏颇的事情，感情这事，确实很容易以己度人，可这是错的，感情之事，应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旁人揣摩不得。
　　欧阳毓灵讲完，两人都长叹了一口气，欧阳毓灵感到如释重负，李思晗也感到释然。彼此默默感伤了片刻后，李思晗问道：“既是如此，你俩为何还要分开？”
　　“简单点来说，便是曾经我们赖以维系的一切不存在了，她不再是皇甫瑾瑜，她可以随心所欲做自己，我也不再是欧阳毓灵，我们不再有那些什么家国天下，什么权势地位，如今的我们只是普通人，只需过普通人的生活，享受普通人的感情，所以曾经那种基于特定身份特定背景下的感情便不再适合了。”
　　欧阳毓灵平静地说着，李思晗却是听得一阵恐慌，什么叫不适合了？难道一段感情还会分身份分时段的吗？难道她对皇甫瑾瑜的感情还会在将来的某一天，便消散了吗？
　　欧阳毓灵看出李思晗的紧张恐惧，笑道：“思晗，你不用担心，这是我和皇甫瑾瑜的感情，不是你的，你们的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李思晗问道，声音在颤抖，不自觉带着哭腔，尽管她已下定决心对皇甫瑾瑜死心，可待想到这段感情会真正烟消云散，她的心还是如剜般痛。
　　“你与她的感情，从一开始便是不带任何目的，不因任何外界因素的，是真正从心而发的感情。”欧阳毓灵说着，顿了一下，补充道，“当然不是说，我和皇甫瑾瑜的感情就不走心哈，只是说，我与她的轰轰烈烈，却易无疾而终，你与她的平平凡凡，更能细水流长，但不管是哪段感情，都是她真心付出过的感情，如果说我是她的前半生的感情，那你便是她后半生的感情，我们这两段感情合在一起，才是她真正的感情。”
　　“你是说……她对我也有感情？”李思晗苦笑着说道，她感到难以置信，直觉欧阳毓灵是在哄她，因为印象中，皇甫瑾瑜便是一直在拒绝自己对她的感情，难道她对自己还是有感情的？可为什么从不显露？
　　“真的，我骗你干嘛？”欧阳毓灵坚定地答道。
　　李思晗仍是狐疑，毕竟多年求而不得的打击刻骨铭心，她怯怯地问道：“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她是个感情内敛的人，无论是作为我的白玉，你的皇甫瑾瑜，或是李思隐，她都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欧阳毓灵说着，顿了一下，道，“她对我的深情，其实我也是从你几次三番对我的控诉中才得知的，是你助我真正看清她内敛中的情深，而今，换我帮你。”欧阳毓灵说着，诚挚地望着李思晗，虽然曾经她与李思晗形同水火，争得你死我活的，可如今她乐得成全。
　　“毓灵，谢谢你，不过可能要浪费你的好意了，我已决意要释然地离开了。”李思晗迎着欧阳毓灵灼热的眼神，鼓起勇气说道。
　　“为何？难道因为她没有去找你，因为她由着你离开却没有追出来吗？”欧阳毓灵反问道，李思晗都千里迢迢只身前来，她对皇甫瑾瑜的心思已是显而易见了，自己也都已经说道这个份上了，为什么还要离开？难道真的是因为缺少皇甫瑾瑜的表态？欧阳毓灵见李思晗低着头，明白自己想得没错，便道，“皇甫瑾瑜这个人，很傻很克制，她对你的身份，对你的感情，总是在苦苦拿捏着那难以拿捏的分寸感，我曾问她，既已看清自己的心意，为何不主动跟你说清楚。”
　　李思晗闻言，抬起了头，望向欧阳毓灵，她确实很想知道为何皇甫瑾瑜明明心里有意却做得这么决绝干脆，甚至信上连自己的只言片语都不愿提。
　　“她说，不好说，因为你现在是皇后，是她五弟的妻子，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如若你并没那想法，而她贸然说出，岂不让你为难。要主动跟你道明心意，她不是不会，而是不能，因为她有太多的顾虑。可是她愿意等，这些年她不愿打扰你，却也一直在你们的地方等着你。”
　　“她知道我会来？”
　　“不知道，她也只是试试看，也许真让她等到了，又也许终其一生等不到。”
　　“她好傻！”李思晗嗔怪道，仰着头克制着眼里的泪水。
　　“可我们不就喜欢明明聪明绝顶，却总是犯傻的她么？”欧阳毓灵反问道，见李思晗眼珠里有晶莹亮光在闪动，知李思晗定是被她劝动了，于是趁热打铁，说道，“十年执念十年陪伴，思晗你那么敢爱敢恨又那么执着的人，怎么会那么轻易放弃一个人，去爱上别人？你跟我回去吧，她一定有很多话想对你说却来不及说，又不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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