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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6 章
万象大厅那永恒不变的喧嚣与光怪陆离,此刻听在耳中却带着一种恍如隔世的嘈杂。岚、谢言和何初搀扶着(更准确地说是半拖着)昏迷的望序,用尽最后力气支撑着希让那看似轻盈、实则仿佛承载着整个破碎世界重量的身体,艰难地穿过熙攘的人流。周围玩家投来的目光各异,有好奇,有敬畏,有忌惮,更多的是事不关己的漠然。没有人上前询问,也没有人出手相助——在这片弱肉强食的法则之地,重伤濒死实在算不上什么新鲜事。
她们的目标明确——万象大厅官方设立的、收费高昂但效果据说最好的 “规则创伤与本源修复中心”。那是她们目前唯一能想到的、可能对希让和望序的伤势有效的地方。
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岚的精神力枯竭,头痛欲裂;谢言的空间感知因过度透支而变得紊乱,看什么东西都带着重影;何初则几乎是靠着本能和那枚暂时沉寂的【源初之声】碎片带来的微弱联系在移动。希让的气息依旧微弱得令人心慌,灰白的长发和脸上的黑色裂纹在万象大厅变幻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目。望序则完全失去了意识,身体冰冷,只有微弱的脉搏证明她还活着。
终于,那栋通体洁白、散发着柔和治愈光辉、入口处有着复杂规则认证屏障的建筑出现在眼前。岚毫不犹豫地动用了小队几乎所有的储备积分,兑换了最高权限的紧急救治通道。
屏障无声滑开,内部并非传统的医院景象,而是一个个独立的、由纯净能量构筑的 “修复舱室”。穿着白色制服、但眼神空洞仿佛炼金傀儡的工作人员无声地迎了上来,它们没有情感,只有执行程序的精准。
“两名患者,规则层面重度创伤,疑似本源受损,伴有高强度外来能量残留及……未知规则污染。”岚强撑着最后的清明,尽可能简洁地说明情况,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傀儡工作人员眼中闪过一道道数据流,扫描过希让和望序。当扫描光束落在希让身上时,仪器发出了刺耳的、代表 “规则冲突等级过高,无法解析” 的警报!而扫描望序时,则显示了 “灵魂结构受损严重,规则根基动摇” 的骇人诊断。
“目标一:规则结构异常,存在高位格排斥力场,常规修复手段无效,建议隔离观察。”
“目标二:灵魂创伤,规则污染(性质未知),建议进行‘灵魂净化’与‘规则重塑’疗程,成功率预估:37.2%。”
冰冷的、毫无波动的电子音宣布着结果。
“隔离?不行!”岚立刻反对,她绝不可能让状态如此不稳定的希让离开她们的视线。“必须在一起!用最好的资源,积分不是问题!”
傀儡工作人员的程序似乎因为这“不合理”的要求而出现了瞬间的停滞,随后才用平板的声音回应:“基于支付权限,可启用‘特级综合修复舱’,但无法保证对目标一的有效性。治疗过程存在风险,请签署免责协议。”
岚看都没看那弹出的、布满复杂条款的光幕,直接用意念确认。现在,任何风险都比让希让和望序就此沉寂要好。
两人被送入了一个巨大的、内部流淌着乳白色生命能量和无数细微规则符文的修复舱。舱门闭合的瞬间,强大的治愈力量便开始涌动,试图修复她们千疮百孔的身体与灵魂。
岚、谢言、何初三人则无力地瘫坐在舱室外的休息区,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死死盯着修复舱上显示生命体征和规则稳定度的光幕。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修复舱对望序的效果似乎更为明显一些。她苍白的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灵魂波动的曲线虽然依旧微弱,但不再像之前那样如同即将断裂的琴弦。光幕上显示,那种被标注为“未知规则污染”的、源自“寂静”的侵蚀,正在被修复舱的力量缓慢中和、剥离。
然而,希让的情况却不容乐观。
修复舱那庞大的能量涌入她体内,却如同石沉大海,未能激起丝毫涟漪。她脸上的黑色裂纹没有丝毫愈合的迹象,灰白的长发依旧枯槁。更令人不安的是,监测光幕上,代表她规则稳定度的曲线,非但没有回升,反而开始出现一种极其细微的、低频的、规律性的下跌锯齿波!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从内部,持续地、缓慢地蚕食着她残存的本源!
“怎么回事?!”何初惊慌地看着光幕,“修复舱的能量……好像对她没用?那个锯齿波是什么?”
岚的心沉了下去。她想起余迟离开时那意味深长的话语和那个所谓的“约定”。难道希让的伤势,并非简单的力量耗尽和规则反噬,还涉及到更深的、连万象大厅顶级修复舱都无法解决的问题?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观察的谢言,忽然指着修复舱内希让心口的位置,低声道:“你们看……那里……”
众人凝神望去。在修复舱浓郁的乳白色能量辉光中,希让心口处那最密集的黑色裂纹中央,似乎有一点点极其微弱的、暗紫色的光芒,正在如同呼吸般,一闪一灭!那光芒极其隐晦,若非谢言对能量和空间的感知异常敏锐,几乎无法察觉!
而这暗紫色光芒闪烁的频率……竟然与光幕上那规则稳定度下跌的锯齿波……完全同步!
“是那个东西……在吞噬前辈的力量?”岚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她立刻联想到之前在虚无中,那个吸引希让混沌气息、让她潜意识都抗拒的黑暗锚点!那暗紫色的光芒,与那锚点上闪现的印记,何其相似!
难道……那个神秘的锚点,或者与锚点相关的某种东西,早已以某种形式存在于希让的体内或灵魂深处,此刻正因为她的极度虚弱,而开始 活跃、反噬?
这个猜测让三人不寒而栗!
就在这时,修复舱内异变再生!
似乎是感应到了那暗紫色光芒的活跃,一直沉寂的、被放置在望序身边的 【源初之声】碎片,突然自主地嗡鸣起来,散发出纯净而急切的白光!这白光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主动脱离望序,漂浮起来,试图靠近希让心口那暗紫色的光点!
与此同时,昏迷中的希让,身体猛地剧烈抽搐起来!她脸上露出了极其痛苦的神色,喉咙里发出压抑的、仿佛源于灵魂最深处的呜咽!那灰白的长发无风自动,周身原本微弱的混沌气息开始变得狂暴而混乱,隐隐有失控的迹象!修复舱内稳定的能量流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混乱力量搅动,发出了刺耳的警报声!
“警告!患者规则结构出现剧烈排斥反应!能量失控风险激增!”
“检测到未知高位格干扰源!修复程序中断!”
冰冷的电子音急促地响起。
“前辈!”何初吓得尖叫。
岚和谢言立刻扑到修复舱的控制面板前,试图手动稳定能量输出,或者强行中止程序,但面板上红光乱闪,大部分功能都因那“未知高位格干扰”而失效!
眼看希让体内的混乱力量就要彻底爆发,可能连带整个修复舱甚至这片区域都卷入规则风暴——
千钧一发之际!
那枚【源初之声】碎片,终于突破了希让周身那自发形成的、混乱的混沌力场,触碰到了她心口那闪烁的暗紫色光点!
“铮——!”
一声清越的、仿佛能涤荡一切污秽的鸣响,从碎片与光点接触的位置爆发出来!
纯净的白光与那诡异的暗紫光芒发生了激烈的对冲!没有爆炸,而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规则力量在希让的心口处,展开了一场凶险的拉锯战!
白光试图净化、抚平那暗紫光芒带来的混乱与侵蚀。
而暗紫光芒则如同跗骨之蛆,抵抗着净化,并试图吞噬、同化那纯净的白光!
希让的身体成了这两股力量交锋的战场,她的痛苦显然达到了顶点,即使在昏迷中,也发出了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令人心碎的低吼,眼角甚至渗出了一滴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金色泪珠!
“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何初彻底慌了神,徒劳地拍打着修复舱的外壁。
岚死死盯着那交锋的核心,大脑飞速运转。【源初之声】碎片似乎在帮助希让抵抗那暗紫光芒的侵蚀,但它的力量显然不足以完全压制对方,甚至自身的光芒也在对抗中逐渐黯淡!这样下去,碎片可能会损毁,而希让……
她猛地看向谢言:“能不能……强行打开修复舱?哪怕只是一条缝隙!把碎片取出来,或者……把我们的力量灌进去帮忙?”
谢言脸色苍白地摇头:“不行!舱体结构完全锁死,外部暴力开启会引发能量逆流,她们……都可能瞬间被规则乱流撕碎!”
就在这绝望之际,岚的目光无意中扫过了修复舱角落里的某个不起眼的、用于连接外部辅助设备的规则接口。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如同电光火石般划过她的脑海!
“谢言!何初!”岚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还记得……余迟留下的那缕……黑暗能量吗?!”
在余迟将希让和望序交给她们时,虽然收回了大部分力量,但似乎仍有极其细微的一丝、带着他独特混乱属性的黑暗能量,如同印记般,残留在了希让的规则结构深处,未被修复舱完全清除!
那是……邪神的本源力量!虽然微弱,但位格极高!
“你的意思是……”谢言瞬间明白了岚的想法,银眸中充满了震惊,“利用余迟的力量……去平衡……甚至……吞噬那暗紫色的东西?!”
这无异于火中取栗!引狼入室!余迟的力量本身就是极度危险的不稳定因素!
“我们没有选择了!”岚的眼神决绝,“【源初之声】撑不了多久!与其让那未知的东西吞噬前辈,不如赌一把!赌余迟的‘约定’,赌他暂时……还不想让前辈死!”
她看向何初:“何初!用你的‘运气’,引导我们!谢言,准备强行建立临时连接,目标——前辈体内残留的余迟之力!我来负责精神力引导和稳定!”
这是孤注一掷的赌博!将希让的生死,寄托于对另一个邪神用意的揣测,以及何初那完全不靠谱的“概率偏移”上!
何初脸色惨白,但看着修复舱内痛苦挣扎的希让和光芒越来越黯淡的碎片,她猛地一咬牙,双手紧紧握住胸前(虽然那里已经没有耳钉),闭上眼睛,将所有意念集中,低声念叨:“帮帮前辈……让那该死的黑暗……听一次话……就一次……”
谢言双手按在修复舱外壁上,银灰色的眼眸中空间符文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燃烧!她不是在开启舱体,而是在尝试以一种极其精微的方式,共鸣、撬动希让规则深处那缕属于余迟的黑暗能量!这对她的空间掌控力是终极的考验!
岚则将残存的所有精神力凝聚成一根无比纤细、却坚韧无比的丝线,顺着谢言开辟的、极其不稳定的“通道”,小心翼翼地探入修复舱,避开那狂暴的混沌乱流和白光与紫光的交锋区,如同走钢丝般,精准地……触碰到了那缕潜伏在希让规则深处的、属于余迟的黑暗能量!
在接触的瞬间,岚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扔进了冰与火的炼狱!那黑暗能量中蕴含的混乱、毁灭与纯粹的恶意,几乎瞬间就将她的精神力丝线侵蚀、污染!
“何初!”岚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嘴角溢出血丝。
何初浑身一颤,福至心灵般,将自己那玄而又玄的“概率偏移”能力,毫无保留地灌注到岚的精神力丝线上!
奇迹发生了!
那缕原本充满排斥与恶意的黑暗能量,在接触到这加持了“运气”的精神力丝线后,竟然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凝滞与 ……顺从?仿佛被某种无形的、悖论般的规则暂时“说服”了!
就是现在!
岚用尽最后意志,引导着这缕被暂时“驯服”的黑暗能量,如同引导一条危险的毒蛇,猛地扑向了希让心口处,那正在与【源初之声】碎片激烈对抗的暗紫色光点!
“嗤——!”
如同冷水滴入滚油!
余迟那充满混乱与毁灭特性的黑暗能量,在接触到那暗紫色光点的瞬间,并未像【源初之声】那样进行净化与对抗,而是展现出了其最本质的特性——吞噬!同化!
它如同饥饿的掠食者,疯狂地撕咬、分解着那暗紫色的光芒!那暗紫光芒似乎对这股同属高位格、却性质截然相反的混乱力量毫无防备,节节败退!其闪烁的频率变得混乱,光芒急速黯淡!
【源初之声】碎片的压力骤减,纯净的白光终于得以喘息,开始更有效地抚平希让体内因对抗而产生的规则创伤。
希让剧烈的抽搐渐渐平息,脸上痛苦的神色舒缓了许多,虽然依旧昏迷,但气息似乎……稳定了下来。那规则稳定度光幕上不断下跌的锯齿波,也第一次……停止了下跌,甚至出现了极其微弱的回升迹象!
成功了?!
岚、谢言、何初三人脱力般瘫倒在地,浑身被冷汗浸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她们相互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劫后余生的心悸与难以置信。
她们……竟然真的做到了?利用余迟残留的力量,暂时压制了那神秘的暗紫光芒?
修复舱内的能量逐渐恢复稳定,警报声平息。【源初之声】碎片的光芒虽然黯淡,却依旧坚定地悬浮在希让心口,散发着抚慰的气息。
危机,似乎暂时解除了。
但三人心中没有丝毫轻松。
那暗紫色的光点究竟是什么?为何会存在于希让体内?它与那个虚空中的锚点有何关联?余迟的“约定”又是什么?
还有,她们这种饮鸩止渴般的做法,利用余迟的力量去平衡未知的威胁,又会埋下怎样更大的隐患?
望着修复舱内依旧昏迷不醒的希让和望序,岚的心中充满了沉重。
修复舱的乳白色光芒如同温顺的潮水,缓缓退去。舱门无声滑开,一股混合着消毒能量液与淡淡血腥气的微凉空气涌出。
望序是第一个恢复意识的。或者说,她的意识从未真正安宁,始终在冰封的“镜湖”与灵魂被撕裂的剧痛间浮沉。此刻,那尖锐的疼痛终于钝化,化为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与空虚。她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艰难地掀开眼帘,映入视野的是修复舱顶部柔和却陌生的光源。
第一个闯入她感知的,并非视觉,而是听觉——万象大厅那无处不在的、来自无数世界的喧嚣背景音,规则交织的微弱嗡鸣,以及远处玩家模糊的交谈。这些声音曾经让她警惕,此刻却奇异地带来一丝“生还”的实感。
紧接着,是触觉。身下是修复舱冰冷的、模拟生物材质的躺垫。她试图动一下手指,一阵酸软无力感瞬间蔓延至整条手臂。
“队长!你醒了?!” 何初带着哭腔又强压着惊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张写满担忧和疲惫的脸凑了过来,眼睛还是红肿的。
望序微微偏头,看到岚和谢言也立刻围拢到舱边。岚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恢复了往日的冷静与关切;谢言则沉默地点头示意,银灰色的眼眸仔细扫过望序,似乎在确认她的状态。
“希让……” 望序的声音干涩沙哑,几乎不成调。她甚至没有力气完整地问出问题,但目光已经急切地投向旁边另一个修复舱。
那个舱门依旧紧闭,指示灯显示内部能量循环尚未结束。
“前辈还在修复中,生命体征已经稳定,但……规则层面的创伤非常复杂,修复舱只能维持,效果不明显。”岚迅速而简洁地汇报,语气平稳,但望序捕捉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沉重。“你感觉怎么样?”
望序没有回答,只是闭了闭眼,努力凝聚起一丝微弱的精神力,试图感应旁边的修复舱。然而,她的“镜湖”依旧死寂,灵魂如同被掏空后勉强缝合的破布袋,任何细微的探知都引来一阵眩晕。她只能隐约感觉到那片区域萦绕着一股异常稳定却……过于沉寂的气息,如同深海下的冰山。
“我们……回来了多久?”她换了个问题,声音稍微顺畅了些。
“大约六个标准时。”岚回答,“你们被送入修复舱后,我们一直守在这里。”
六个小时。望序在心中默算,现实世界大概只过去了……几分钟?无限流空间与现实的流速差异,在此刻显得如此荒谬。她们刚刚经历了一场近乎毁灭的神战,而现实世界可能连一杯茶都没凉。
这个念头如同一点微弱的火星,落入她几乎被冻僵的思绪中。
现实世界……
那里没有无处不在的规则杀戮,没有冰冷吞噬一切的“寂静”,没有玩弄生命的邪神,也没有……需要她时刻绷紧神经去保护、去追随、去深爱的、身份复杂的存在。
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极度疲惫与强烈渴望的冲动,如同破土而出的藤蔓,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
她想回去。回到那个她出生、长大的,相对“平凡”的世界。哪怕只是片刻的喘息。
“……我想回现实世界。”望序轻声说,这不是商量,而是陈述。她看向队友们,“你们呢?”
何初几乎是立刻点头,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向往:“我也想回去!这里……太可怕了。” 经历了“寂静”本体的恐怖和希让濒死的冲击,那个有网络、有奶茶、有熟悉街道的世界,对她而言如同天堂。
岚沉吟了一下,看向谢言。谢言轻轻点头,她的空间天赋在现实世界虽然受限,但那种“正常”的环境对她修复过度透支的感知也有好处。
“可以。”岚做出决定,“我们都回去休整一下。前辈这里……修复舱会持续工作,有情况万象大厅的系统会第一时间通知我们。我们留在这里也帮不上更多忙。”
决定已下,行动便迅速起来。岚去办理了相关的暂离手续,支付了足够的积分以确保修复舱能持续运行直到她们返回。望序在何初的搀扶下,勉强离开了修复舱,双脚落地时一阵虚浮,几乎站立不稳。她的身体机能被修复了大半,但灵魂的创伤和力量的枯竭,并非短时间内能够恢复。
在离开医疗中心前,望序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希让所在的修复舱。冰冷的舱体隔绝了内外,她看不到里面的人,只能感受到那份沉重的寂静。一种微妙的、近乎愧疚的情绪在她心底一闪而过,随即被更强烈的、对“正常”与“安宁”的渴望所覆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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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归的过程与进入时相似,却又带着截然不同的心境。
那是一种奇特的抽离感,仿佛从一张浓墨重彩、危机四伏的油画中被强行剥离出来,色彩迅速褪去,喧嚣骤然远离。短暂的失重与晕眩后,脚踏实地的感觉传来,伴随着的是熟悉的地球引力,以及……午后阳光透过窗户洒在身上的暖意。
望序发现自己站在自己那间不大但整洁的卧室里。书桌上还摊开着看到一半的专业书籍,笔记本电脑处于休眠状态,屏幕漆黑。窗外传来楼下小区孩子们嬉戏的隐约吵闹声,还有远处街道车辆驶过的沉闷噪音。
一切都和她“离开”时一模一样。时间,在这里似乎真的只流逝了一瞬。
何初就出现在她旁边的地板上,一屁股坐下去,长长舒了口气,脸上露出近乎痴迷的表情:“啊……是Wi-Fi的味道!是外卖的味道!”
岚和谢言并未与她们出现在同一地点,她们各有自己的“回归坐标”。
望序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感受着阳光的温度,呼吸着带着微尘的、属于现实世界的空气。没有规则的压力,没有致命的威胁,没有需要时刻分析破解的谜题。这种平凡的、甚至有些乏味的安全感,让她紧绷了不知多久的神经,一点点、一点点地松弛下来。
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熟悉的绿化带,看着远处林立的高楼。夕阳给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这就是她曾经习以为常,如今却倍感珍贵的“日常”。
“序序!你还在房间里磨蹭什么?快出来吃饭了!” 母亲的声音从客厅传来,带着惯常的、略显唠叨的关切。
望序深吸一口气,应了一声:“来了。”
餐桌上,父母一如往常地聊着工作中的琐事、邻居的八卦,偶尔询问一下望序的学习情况。望序努力让自己显得正常,顺着话题简单回应,内心却有一种奇异的隔阂感。她刚刚从与宇宙级恐怖的对抗中幸存,目睹了邪神的沉睡,而此刻,她却在讨论着明天的天气和菜价的涨跌。
这种强烈的割裂感,让她既感到安宁,又有一丝难以言喻的……不真实。
晚饭后,何初迫不及待地发来了信息,约她出去逛逛,美其名曰“感受人间烟火气”。望序没有拒绝,她也需要一些活动来确认自己真的“回来”了。
夜晚的城市华灯初上,商业街人流如织。霓虹灯闪烁,店铺里传出各种流行音乐,食物的香气混杂在空气里。何初像只出笼的小鸟,兴奋地拉着望序穿梭在各个小吃摊和精品店之间,嘴里塞着章鱼烧,手里还举着奶茶。
“啊!活过来了!”何初满足地喟叹,又凑近望序,压低声音,眼中闪烁着八卦的光芒,“说真的,序序,这次……你和希让前辈,算是彻底……那个了吧?”她挤眉弄眼,试图用轻松的话题冲淡之前的沉重。
望序瞥了她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耳根却微微发热。她吸了一口手中的柠檬水,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清醒。“她还在沉睡。”她避重就轻。
“哎呀,那还不是迟早的事!”何初挥挥手,随即又叹了口气,语气低落下来,“不过这次真的太险了……白晓她……还有前辈伤成那样……”她用力吸了吸鼻子,甩甩头,“不想了不想了!今晚我们要开心点!”
望序沉默着。白晓的死,希让的伤,如同烙印刻在灵魂深处,并非换个环境就能轻易抹去。但何初的努力调节,她看在眼里。或许,暂时沉浸在这种虚假的和平里,也是一种自我保护。
她们随着人流漫无目的地走着。喧嚣的环境,明亮的灯光,确实在一定程度上冲淡了心底的阴霾。望序甚至允许自己暂时放空大脑,不去想“镜湖”,不去想规则,不去想那个沉睡的邪神。
直到……她无意间瞥见街角一个不起眼的阴影处。
那里似乎站着一个人影,轮廓模糊,仿佛融入了黑暗。望序的目光扫过时,那人影似乎动了一下,又或许只是光影的错觉。一种极其微弱的、难以捕捉的违和感,如同细小的冰刺,轻轻扎了她一下。
是错觉吗?她微微蹙眉,下意识地调动感知。然而,“镜湖”依旧沉寂,猫科直觉也因灵魂创伤而变得迟钝。那点异样感转瞬即逝,仿佛从未存在过。
“怎么了,序序?”何初注意到她的停顿。
“……没什么。”望序收回目光,将那瞬间的不安归咎于自己过度紧张的神经。这里是现实世界,能有什么危险?
她们继续前行,路过一个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明亮的灯光透过玻璃窗,将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商品照得一清二楚。何初嚷嚷着要进去买零食,拉着望序走了进去。
叮咚——欢迎光临。
机械的电子音响起。店内冷气开得很足,与外面的闷热形成对比。只有一个穿着制服、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的年轻店员在收银台后玩着手机。
何初欢呼一声冲向零食区。望序则慢慢踱步到饮料柜前,看着里面五颜六色的瓶子,目光却有些失焦。便利店的背景音乐是一首舒缓的钢琴曲,但在某个音节转换的瞬间,望序似乎听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不协调的杂音。像是信号不良的电流声,又像是……某种低语?
她猛地抬头,看向角落的音响。音乐依旧流畅,并无异常。
是幻听?灵魂创伤的后遗症?
她揉了揉眉心,感到一阵疲惫。或许她真的需要彻底放松休息。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收银台旁边摆放的一个小型招财猫。那是一只非常普通的、塑料材质的白色招财猫,举着前爪,一下一下机械地摆动着。
然而,望序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只招财猫摆动的节奏……不对劲。
它不是均匀的、规律的摆动。而是在某种固定的频率中,夹杂着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停顿。每一次停顿都极其短暂,仿佛影片被抽掉了一帧,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而且,那停顿的间隔,隐隐透出一种……让望序感到熟悉的、冰冷的规律性。
这种规律性,她在某个地方感受过——在“寂静”侵蚀规则时,在那片绝对的苍白试图抹除一切“异常”时,所感受到的那种冰冷、严谨、不容置疑的“秩序”感!
虽然微弱了无数倍,稀释了无数倍,但那种独特的“质感”,她绝不会认错!
一股寒意瞬间从脊椎窜上头顶!现实世界……并不绝对安全!“寂静”的影响,或者说,某种与“寂静”同源的、极其细微的规则污染,竟然如同病毒一般,渗透到了这里?!
“何初!”望序猛地转头,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
何初正抱着一堆薯片和巧克力棒走过来,被望序的语气吓了一跳:“啊?怎么了?”
望序没有解释,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快步走向收银台。她的目光锐利如刀,紧紧盯着那个还在规律(带着细微卡顿)摆动的招财猫。
“欢迎光临,请问需要点什么?”店员放下手机,抬起头,露出职业化的微笑。但他的眼神有些空洞,笑容也显得有些僵硬,仿佛戴着一张精致的面具。
望序没有看店员,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只招财猫上。她强忍着灵魂的不适,将残存的一丝精神力凝聚起来,如同最纤细的探针,小心翼翼地刺向那只招财猫。
没有预想中的规则对抗,也没有强大的排斥力。她的精神力如同泥牛入海,没有激起任何波澜。那只招财猫依旧在那里摆动,带着那几乎无法察觉的卡顿。
但它并非“无”,而是……一种极其高明的“伪装”。它的内部,似乎空无一物,又似乎蕴含着某种……处于“休眠”状态的东西。就像一颗种子,一颗被播撒到这片“安全”土壤中的、属于“寂静”或者与之相关规则的……微小种子!
它不是攻击,不是侵蚀,而是……潜伏。
“喂,你到底买不买东西?”店员见望序只是死死盯着招财猫,有些不耐烦地催促道,那空洞的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混乱?
何初也感觉到了不对劲,紧张地抓着望序的胳膊,小声问:“序序,到底怎么了?那个猫……有问题?”
望序缓缓吐出一口气,强迫自己移开目光,对店员说了句“抱歉,不需要了”,然后拉着何初,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了便利店。
夜晚的凉风拂面,却吹不散望序心头的寒意。她站在霓虹闪烁的街头,看着周围熙熙攘攘、对此一无所知的人群,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无限流世界的恐怖,并非与他们无关的异界传说。
它们如同隐形的孢子,早已随着像她这样的“玩家”,悄无声息地飘散回了现实世界。潜伏在看似平凡的角落,等待着……某个未知的触发条件。
希让的沉睡,并非战争的结束。
而是一场更加隐秘、更加防不胜防的……渗透战的开始。
她们以为的避风港,或许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千疮百孔。
望序握紧了口袋中那枚依旧沉寂的【源初之声】碎片,感受着其冰凉的触感。现实世界的休假,恐怕不会如她所愿的那般轻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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