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碎影

　　第一章黄昏客

　　秋雨。雨丝细如牛毛，落在青石板上却似针刺。

　　他坐在茶馆最里的位置，面前白瓷碗中的茶水早已凉透。桌上除了一双乌木筷，还摆着三枚青铜钱——钱孔正对东南方。那是“青云阁”的方向。七天前，阁主赵天雄死在藏书楼，眉心一点朱砂痕。唯一的线索，是悬在梁上的一截断裂的玉箫。

　　他没有名字。江湖人叫他“琉璃刺”，因为他的武器是七根透明的水晶针，出手时恍若晨露消散。

　　门帘掀动。带着湿气的风卷进一个裹着蓑衣的身影。蓑衣下摆露出墨绿色锦缎鞋面，停在他桌前三步处。

　　“有人要见你。”蓑衣下传出清冽的女声，像玉器相叩，“‘笛仙’萧忘忧约你明日午时，在葬剑渊相会。”

　　他没有抬眼：“萧忘忧的‘忘忧曲’需要知音。我不通音律。”

　　“但他会杀人。”女子摘下斗笠，露出一张素白的面容。眉如黛墨，眼似寒潭，正是赵天雄的独女赵清霜。“我父亲临终前，攥着这个。”她摊开掌心，一截相同的玉箫断口静静躺着，边缘沾着些许青苔。

　　他终于抬眸。注意到她右手食指与中指间有薄茧，那是长年抚琴留下的印记。“你要我追查真相。”

　　“代价？” “青云阁半壁基业，还有——”她顿了顿，“一个答案。”

　　他拈起那截断箫，对着窗光细看。材质非金非玉，刻着螺旋纹路，似流水又似云纹。“令尊最后见过谁？”

　　“一个白衣人。戴着竹笠，垂着黑纱。他们在后山竹林谈了整宿。”赵清霜眼角泛起水光，却倔强地不让它滑落，“次日破晓，守阁人发现楼门虚掩……”

　　窗外忽然传来瓦片轻响。

　　他手腕微动，乌木筷如电射向屋檐！几乎同时，左手已探入袖中——那里藏着个锦囊，装着七根水晶针。

　　第二章无音之笛

　　乌木筷穿透雨帘，檐上传来闷哼。他身形如烟掠出，只见槐树梢头倒挂着个褐衣人，肩井穴插着木筷。检视发现此人左耳缺失——这是“无声堂”刺客的标记。

　　赵清霜跟出来，面色如纸：“是无声堂的人？”

　　“灭口。”他翻开尸体衣领，胸口有个浅金色掌印，“但非致命伤。他中过‘离魂掌’，原本活不过两日。”

　　“离魂掌……是塞北司徒家的绝学！”

　　他摇头：“司徒家主五年前败给萧忘忧后远走漠北。但这掌印色泽泛金，应是男子所施，且功力未至八成。”

　　线索如蛛网。玉箫碎片、无声堂、司徒家、笛仙萧忘忧……这些本无关联的名字，因赵天雄之死交织成谜。

　　次日清晨，他们赶往城西的“残谱斋”——江湖最隐秘的消息集散地。主事是个驼背老妪，正在擦拭一架破损的古琴。

　　“我要萧忘忧的卷宗。”他将银票推过桌案。

　　老妪眼皮不抬：“笛仙五年前重出江湖，连败九派高手，八胜一和。打平的那位是司徒家二公子，司徒影。”

　　赵清霜急问：“他用的可是离魂掌？”

　　“司徒家的离魂掌传男不传女。不过……”老妪终于抬眼，目光如锥，“半年前，司徒影失踪了。”

　　他指尖轻敲案几：“玉箫碎片，有何来历？”

　　老妪面色骤变，压低嗓音：“此物名‘龙吟骨’，是上古乐师伶伦制‘凤首笛’的部件。据说笛中藏着前朝宝藏的秘密，得之可富甲天下。六十年前凤首笛毁于山崩，碎片散落各方。”

　　离开残谱斋时，斜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赵清霜忽然开口：“你从未问过，为何选你？”

　　他望着归巢的倦鸟：“因为你指间的茧在右手。赵天雄是左撇子，教不会右手操琴。”

　　她僵在原地。

　　“你在模仿某个人的指法。”他继续道，“而那个人，恐怕才是真凶。”

　　第三章葬剑渊下

　　葬剑渊位于裂谷之底，雾气氤氲。

　　萧忘忧果然等在潭边。他身着素白长衫，手持一支碧玉笛，笛孔却皆被蜡封。“你来了。”他甚至没有转身，“带着赵家的姑娘。”

　　他解下锦囊，取出那七根水晶针：“你要的不是决斗。”

　　“聪明。”萧忘忧轻笑，“我要的是‘凤首笛谱’。赵天雄临死前，把最后一段‘龙吟骨’交给了你吧？”

　　赵清霜厉声喝问：“是你害了我父亲！”

　　“不。”萧忘忧终于转身，俊朗的脸上带着三分悲悯，“害他的，是你们最亲近的人。”

　　雾气中忽然飘出四道身影！为首者白衣竹笠，另外三人竟是青云阁三位长老。白衣人掀开竹笠，露出真容——正是传言已死的司徒影！

　　“清霜，别来无恙。”司徒影微笑，掌心托着四段玉箫碎片，“加上你们手中这段，五块‘龙吟骨’终得圆满。”

　　赵清霜如遭冰封：“影哥哥……为何？”

　　“因为你父亲才是真正的窃贼！”司徒影厉声道，“三十年前，他联合无声堂主暗算我祖父，夺走四段龙吟骨。我蛰伏青云阁五载，就是在等今日！”

　　他突然道：“赵天雄眉心朱砂痕，是司徒家‘点绛唇’指法所留。但你故意用玉箫碎片故布疑阵，让人以为是萧忘忧的笛音杀人。”

　　萧忘忧击节赞叹：“琉璃刺果然慧眼。可惜啊——”他话音未落，玉笛突然迸裂！笛身碎成粉末，腾起一团紫雾，直扑他面门！

　　与此同时，三位长老三剑齐出，剑光如幕罩向赵清霜。

　　第四章骨碎玉殒

　　他动了。

　　针芒比晨星更淡，比思绪更疾。无人看清他如何出手，只见紫雾骤然消散。针尖回旋，三位长老腕脉一麻，长剑铿锵坠地。

　　“好身手！”萧忘忧腾空而起，袖中甩出九根银丝——这才是他真正的武器，“可惜你护得住她，护不住事实！”

　　司徒影的指却停在半空。他望着赵清霜痛楚的眼眸，忽然想起那个雪夜，这个妹妹偷偷为他暖酒的模样。“我……”指尖微微颤抖。

　　他的针抵在萧忘忧喉间：“赵天雄该杀，但你不该利用清霜。”

　　“成王败寇。”萧忘忧冷笑，“但你们永远找不到最后一段龙吟骨——”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低头看去，膻中穴透出一截铁尺。持尺者竟是残谱斋的驼背老妪！

　　“最后的龙吟骨，一直在老身这里。”老妪抽回铁尺，萧忘忧缓缓跪倒，“萧忘忧，你当年为夺笛谱弑师叛门，可还记得？”

　　司徒影失声惊呼：“师伯？！”

　　老妪点头：“影儿，够了。赵天雄已死，萧忘忧伏诛，该结束了。”

　　雾气渐散，天光微明。他却忽然拾起五段玉箫碎片，运劲于掌——簌簌声中，碎片尽化飞灰！

　　“凤首笛的秘密，”他迎着众人惊愕的目光，“就是让天下人永无宁日。今日毁了，江湖太平。”

　　第五章晨露如珠

　　返程的路上，赵清霜沉默走着。快到青云阁时，她忽然问：“你早已知晓全部？”

　　“猜到八九分。”他望着天边流云，“萧忘忧欲掌控武林，赵天雄是障碍。司徒影报仇心切，成了他的棋子。”

　　“那你为何助我？”

　　他没有回答。有些答案，就像藏在深潭下的石子，摸得着，看不见。

　　数月后，青云阁新任阁主赵清霜解散了无声堂，与司徒家缔结盟约。江湖传闻，“琉璃刺”去了南海，临行前留给阁主一句话：

　　“玉碎了难重铸，信任失了不复还。”

　　而那些曾经引发无数纷争的玉箫粉末，早已随山风飘散，落入渊底潺潺溪流，再无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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