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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三十六章终章·关山明月(上)** 晨光彻底驱散了夜色,也洗净了昨夜的血腥。黑石峪恢复了边塞之地特有的、带着粗粝感的宁静。炊烟袅袅升起,兵士们沉默地修补着营栅,清理战场,一切井然有
晨光彻底驱散了夜色,也洗净了昨夜的血腥。黑石峪恢复了边塞之地特有的、带着粗粝感的宁静。炊烟袅袅升起,兵士们沉默地修补着营栅,清理战场,一切井然有序,只是偶尔投向北面雾隐谷方向的目光,充满了胜利后的释然与对那位年轻王爷的敬畏。
柳如烟被带到中军帐时,形容憔悴,但眼神却奇异地平静了许多,甚至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解脱。她换上了一身苏晚晴找来的普通妇人衣裙,素面无华,对着帐中端坐的萧清羽,以及静立一旁的苏晚晴,缓缓跪了下去。
她没有再哭泣,也没有辩解,只是以额触地,久久未起。
“起来吧。” 萧清羽的声音在空旷的帐中响起,没有怒斥,没有讥讽,只有一种审度般的平静,“事已至此,你有何话说?”
柳如烟依言起身,却依旧低着头,声音干涩:“罪妾……无话可说,亦无可辩。离宫去慈云观是真,心中难静、偶生妄念也是真。离观后,确曾暗中期盼……能再见故人一面,哪怕是远远的……” 她顿了顿,嘴角泛起一丝凄楚至极的笑,“这妄念,便成了他人手中的刀。那些自称能助我的人……我起初半信半疑,后来身不由己。翠儿……她早被收买。一路上所见所闻,罪妾已知落入彀中,却无力挣脱,唯有恐惧日深。直到……昨夜。”
她抬起头,看向萧清羽,又看向苏晚晴,眼中泪光盈盈,却努力不让它落下:“王爷雷霆手段,昨夜一切,罪妾在屋内虽未见,却听得真切。方知自己何其愚蠢,险些酿成大祸,害了边关将士,也……玷污了故人之谊。罪妾万死难辞其咎,但凭王爷处置,绝无怨言。只求……王爷与晚晴妹妹,能信我最后一句:罪妾从未想过真正加害你们,只是……只是太糊涂,太软弱,太想抓住一点虚无的念想……”
帐内陷入短暂的沉默。苏晚晴心中五味杂陈。她恨过柳如烟曾经的隔岸观火,怜过她深宫中的身不由己,此刻面对这个彻底褪去贵妃光环、只剩下无尽愧悔与苍白的女子,却不知该说什么。
萧清羽凝视着柳如烟,目光仿佛能洞穿人心。良久,他缓缓开口:“你的罪,不在昨夜之谋——那非你所能主使。你的罪,在深宫多年,明知东宫旧案冤屈,却因一己私心与畏惧,选择了沉默,选择了在父皇与梁王编织的谎言中,寻求虚幻的安宁与地位。这沉默,亦是帮凶。”
柳如烟浑身一颤,脸色惨白如纸。这是最尖锐、也最无可辩驳的指控。她闭上了眼睛,泪水终于滚落:“是……罪妾……认罪。”
“但念在你最后关头,未与贼人同流合污,昨夜亦安守屋内,且……当年东宫之事,你终究非主谋,亦无力阻止。” 萧清羽语气一转,带着决断,“死罪可免。然,宫廷与你,缘分早尽。北疆风沙,亦非你归宿。”
他取过案几上一封早已准备好的文书:“此乃通关文书与路引。本王会派人,护送你去陇西‘净心庵’。那是真正远离尘嚣的苦修之地,主持师太佛法精深,亦通医术。你可在彼处带发修行,青灯古佛,用余生忏悔己过,亦可用你所长,照料庵中老弱病幼,行善赎罪。从此,世间再无贵妃柳如烟,只有修行人‘静悔’。你,可愿意?”
这不是赦免,是放逐,也是一种给予出路的惩罚。净心庵地处偏远,清苦异常,但确实是一个与过去彻底了断、在寂静中寻求内心安宁的地方。
柳如烟怔住了,似乎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安排。不是赐死,不是囚禁,而是给她一条如此……近乎于“成全”她最初“寻访高僧”借口的路。只是,这条路远比她想象的更加孤寂与严酷。
她缓缓跪下,双手接过那封轻飘飘却重如千钧的文书,深深叩首:“罪妾……静悔,叩谢王爷不杀之恩,叩谢……成全。此生,定当日夜诵经,为边关将士祈福,为……亡者超度,亦为自身罪孽忏悔。”
她的声音哽咽,却异常清晰坚定。这或许是她一生中,第一次真正为自己的命运做出选择,尽管这选择是在如此沉重的代价之下。
萧清羽摆摆手:“去吧。今日便启程。护送之人,会确保你安全抵达。”
柳如烟再次叩首,起身。她走到帐门边,停顿了一下,回头望向苏晚晴,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对她露出一丝极淡、却无比复杂的微笑,有歉意,有释然,也有祝福。然后,她转身,跟着亲卫消失在帐外明亮的晨光中,背影单薄,却似乎挺直了些许。
帐内又只剩下两人。
苏晚晴轻轻叹了口气,心中那最后一丝芥蒂,仿佛也随着柳如烟的离去而烟消云散。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而柳如烟,终于走向了她的救赎之路,虽然漫长而孤清。
“这样安排,也好。” 她轻声道。
“嗯。” 萧清羽站起身,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旧事已了,前路方长。黑石峪此战虽胜,但北疆大局,才刚刚开始。”
接下来的日子,忙碌而充实。雾隐谷残敌被彻底肃清,韩烈因功获赏,被正式委任为黑石峪副将,辅佐孙守备,实则已成为萧清羽在此地最得力的臂膀。孙守备心悦诚服,全力配合。萧清羽借势整顿黑石峪及附近几处关隘的防务,重新调配兵力,修补工事,储备粮草军械。他的命令得到不折不扣的执行,靖安王的威信与“慕容少帅”的余望叠加,使他迅速掌握了这片区域的绝对控制权。
苏晚晴的“伤患区”正式扩展为军营医帐,由她和吴医官共同主理。她将沈墨的手札与边地实际情况结合,改进了不少外伤处理方法和常用药方。她还尝试着与偶尔来营地附近换取盐铁的山民接触,用一些常见的药材和布匹,换取本地特有的草药,甚至向一位老猎手请教辨认可食用的野果与块茎,以丰富储备。她不再是需要被保护的附属,而成为了营地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兵士们尊敬地称她为“苏先生”或“苏医师”。
边关的春天来得晚,却生机勃勃。山坡上星星点点的野花顽强绽放,融化的雪水汇成溪流,滋润着略显干涸的土地。萧清羽在整军备战之余,也注重安抚边民,严令不得扰民,公平交易,逐渐赢得了周边村寨的信任。黑石峪不再是孤悬的险隘,渐渐有了一丝人气与活力。
时光如黑石峪外奔流的溪水,静静淌过。转眼间,夏草已萋萋。
这一日,苏晚晴正在医帐中分拣新收来的草药,萧清羽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封漆印信件。
“京中来信。” 他递给她,眉宇间带着一丝轻松,“沈伯写的,云汐口述。”
苏晚晴惊喜地接过,展开信纸。沈墨的字迹依旧洒脱,先报了平安,说济世堂如今名声更著,慕名求医者众,也多亏了王府暗中照拂。云汐的字迹则略显稚嫩但工整,详细说了她如何学习辨识药材,帮忙照料病人,还悄悄在后院养了几只小鸡,字里行间充满了蓬勃的生气。信的末尾,沈墨提到,皇帝似乎对北疆局势颇为满意,近期朝议中对靖安王多有嘉许,边境暂无大战迹象,让他们可安心经营。
“看来,陛下那边,暂时是稳住了。” 苏晚晴放下信,欣慰道。
“北狄经此挫败,阿史那咄苾需要时间重新整合力量,今年秋高马肥之时,或有一战,但之前,我们有了难得的喘息之机。” 萧清羽走到窗边,望着外面训练场上整齐的队列和远处苍茫的群山,“晚晴,黑石峪稳了,但北疆绵延数千里,我要走的路,还很长。”
苏晚晴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我陪你走。”
没有更多的话语,阳光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投在简陋却坚实的地面上,仿佛已融为一体。
他们知道,宫墙深处的风雪早已远去,取而代之的,是关山之上的长风与朗月。这里,才是他们故事真正开始的地方,也是他们将共同守护与建设的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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