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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起
暴乱再起，平晏国气数将尽。
皇宫上下寻国师不得，却不知他们的国师早已逃出了平晏城。
疵疠不断地向着一个方向逃去。
先前，他被魔域追杀，躲进皇宫。如今，皇宫已不再是适合匿藏的地方。但好在，他手下的疫人在城外荒郊寻到了一处无人之地，且能在这乱世之间避上一避。
一个道士追上了他，随后是一男和一女。
疵疠很快就被他们重新截了去路。虽然他又发现了一张贴在自己身上的追踪符，但已是迟了，只能再和他们缠斗起来。
说来，也是可笑。城内城外，都还未见魔域祅魔的踪迹，倒是两个道士和两个上仙，对他穷追不舍的。
“几位，有必要吗？我只是想求条活路，不至于逼我至此吧？！”
“你一个祸乱世间的魔域孽党，我们有什么不至于的？！”
开口的是方追上来的小道士，躲在高高的树杈上，嘴却又嚣张得很。那小道士的剑法是不怎么样，可偏偏兜里的符纸像是不见底的一样，正好牵制了他的草兵，也是个难对付的。
“祸乱？这之间，怕是有什么误会吧？我虽是魔，但从未害过什么人啊，更别提祸乱世间了！”
“你敢说，凡间几次疠疫，没有你的手笔？！”
“有那么些人，求我帮过忙而已。再是那事态还是结局，又有那么些差强人意罢了。难道，仙神帮凡人，圆了凡人的愿，结局就尽是好的吗？”
“季道长，别再同他废话了！”
“没错，诡辩罢了，根本不配我们再费口舌。”
疵疠认栽，只得先陪着他们再缠斗下去。
只是，他们四个的配合越发地默契，甚至是树杈上的那个，还会瞅准个时机，放个对他不起作用的符纸，碍一下他的视线或行动。
以此势头，再耗下去，他怕是真得丧命在这四个不知名头的小鬼手里了。
一个破绽，就给他一个破绽，一个就好……
疵疠猝然不要命地朝着贺岁冲去。贺岁躲闪不及，以为是他要在死前拉个垫背的，打算就此硬抗过去。
可疵疠猝然又一躲，几张挡在了贺岁身前的符纸没伤到他，贺岁的剑也落了空。
季禾和胡招妹相继再追调转了方向再要逃的疵疠，却听见不远处的身后一声坠地。
“怎么，不去看看你的小情郎吗？”
这话，是疵疠对贺岁问的。
虽然季禾和胡招妹还牵制着疵疠，但其实他们也快力竭了。
在贺岁和迟钦来前，季禾和胡招妹就与疵疠相持了数日，后又是这三天三夜没休没止地与疵疠和疵疠那些草兵耗着。若是疵疠趁这次机会逃了，那这三日的、往前数日的前功，都会尽弃。
可是，可迟钦……
这疵疠于贺岁，算得上无冤无仇。最多，算疵疠气运不好，在季禾正对付他的时候，迟钦铁了心地要帮季禾，贺岁便也凑来对付他。
贺岁的动作慢了。疵疠脸上扯出了一抹笑，攻势随即针对起来——他是要借贺岁这个口子，破了这相持不休的局。
“少小看我了！”火符炸了一片，方才围向迟钦的草兵皆没幸免，“我才不需要她来，我会亲自到她身边去！”
还在火堆里的小道士还能再丢几张火符出来，替贺岁他们对付几只正要围去待时而动的草兵。贺岁后退暂作闪躲，很快便补了一招上去。
攻势再逼。而疵疠同样是快力竭了，如此也就难敌了。
不行，不能……他不可以，死在这里，他更不可以，败在这几个小鬼的手下……
“我真没祸乱过世间！”疵疠大喊道，“你们杀我，不是行天道，而是造杀孽！你们若不信，便等到飞升那日，瞧着吧！”
贺岁和季禾并未受什么影响，只是胡招妹顿了一顿。疵疠知道自己是又诈出了一个破绽，正要重新换个对付，却突然被什么从后面一把死死地限住了手脚。
“你个，蠢货！你敢背叛我？！”
“……陈师弟……”
季禾连忙拉住了贺岁，胡招妹止步于季禾身后。
“炸啊！大师兄，快炸啊！”
季禾没有动，季禾不愿炸下去。
他历过三次疠疫，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除了自己之外，还有人还活着。
他不想就这样放弃。
何况对方还是自己曾经没能救下过的师弟。
可还是有一张符纸飞进他的视线，直直地朝着疵疠而去。
衣衫烧起来的疵疠一把挣开了陈子黄，转身便给了他一剑。陈子黄并不躲，硬生生受下后又扑向疵疠，重新挟制起他来。
可那是疵疠，两个道士两个上仙都没能彻底压制的魔君。
火很快吞噬起了陈子黄，疵疠趁机再逃去，却察觉到胸口异样。
那是，阵印。
是阵印牵制了疵疠，牵制了魔君……
这个阵印，还会爆炸，跟牵制一样厉害的爆炸。
可陈子黄不愿炸。他知道，他的大师兄被迫背上了许多的孽，他得帮着他大师兄，积些善……
赶来的迟钦察觉到不对的气氛，垂下握着剑和捏着符纸的手，下意识地往贺岁贴去。贺岁注意到他的动作，手拍在他的肩上，示意他别怕。
一剑接着一剑刺穿了陈子黄，陈子黄满嘴的血一声接一声地喊着“大师兄”。
大师兄重新握紧了剑，像是曾经除魔卫道，剑指祅，指魔，指天下不公，指世间不正。而今日，指魔君疵疠，指魔域疫人。
“……哈咳……”
只是可惜，有些话，他来不及告诉他的大师兄。
他想说，自己染了疠疫。疵疠一死，他身上的疠疫就会压制不住，迟早都是该死的，他的大师兄不必为此伤悲。
他想说，自己能帮上忙，已是赚到了。他们的大师兄是师兄弟中最厉害的，很多时候很多事情，都是大师兄独自在摆平，他们这些师弟只能追在他后面遥遥望着。
“爹，娘……是天梯，是天梯啊！你们看，你们看到了吗？”
“大……师兄……”
季禾握上陈子黄烧得全非的手，努力地辨着同样全非的脸。
他其实，还想说些壮志凌云的话。比如，这世间根本没有你们这些邪魔孽祅的避世之所，不论你们逃到哪里，只会死于正道之下，只会死于我大师兄的剑下！就算有前路，也只会是悬崖！
“爹、娘，孩儿到天梯了！孩儿上天梯了！孩儿看见他了，看见他们了！孩儿这就能，为你们报……”
只是真的可惜，他真的，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城门已破，平晏国气数已尽。
不肯降的龚家将士在敌军要抓住他之前，自刎了。本来，是眼看着要得手的，但敌军的马不知何故，蓦地一惊，没能活捉了那傲骨的将士。
烧杀，抢掠……国已破，家已亡，又一场血流成河。
只是当年烧杀抢掠的是他们，如今他们成了被烧杀抢掠的罢了。
“那铺子做的云吞，还是佟兄你带我来的，当真是极好，就是宫里的厨子，也比不上。这些新朝的蛮人，是无福消受了。”
“看方向，龚兄喜欢的爊鸭是赶不上了。可惜了，那爊鸭配前面那家酒楼的黄酒，是最相衬的。”
龚郑和佟裘隐了身形，步在平晏城内。像是多年前，他们从酒楼出来，在城中闲逛消食。
“赵小将军不信鬼神，但多少，也请保有一点敬畏之心罢。”
还没怎么开始砸的兵卒连忙收了手，凑回到了赵小将军的身侧。
“……既是军师开口，要放过这两尊空壳神像，那便，放过罢。”
说着，心高气傲的赵小将军便率着手下的兵，低骂着离开了。
待赵小将军走远后，军师才将被踢到角落的拜垫和被砸落在地的功德箱一一摆回。
“刘兄！刘兄啊，我算到你在这儿，立马就来了！”赶来的裘佟一并扶起了一尊香鼎，“我和郑兄要走了，特来同你道个别。”
刘军师点了头，再揖了手，郑重道：“这些年，多谢你和郑兄了。”
“可别，千万别！”裘佟连忙摁下刘军师的手，“我和郑兄，一个算算运跑跑腿，一个打打下手再除几个祅魔，可都是积善行德了！只是刘兄啊，这新朝的君王领军打仗是有一套，但治国就……”见刘军师又轻点了一下头，裘佟也不再接着说下去，“先前，你不是说你的志向在田园、在山水吗？我和郑兄先寻一步，且待我们三人一同逍遥于天地之间的那一日！”
刘军师揖手回礼，向身前的裘佟，再向门外的郑龚。
佟裘和龚郑步到了城门上，看着骑着毛驴离开的郑龚和裘佟。
龚郑那仍是不可置信的目光犹豫着落在了佟裘身上，佟裘也犹豫地望了回去。
相顾之后，是霍地一笑。
“佟兄，咱们接下来，去哪里好啊？”
佟裘忖了忖，没有答，只是目光向一个方向落去。龚郑随着他的视线而去，也想起了一个他们都熟谙的地方。
沉云压顶，几道雷声闷响。不知何时起，落进凡间的日光，是越发地少了。
城外的裘佟对郑龚道：“郑兄，不仅是刘兄的，你的、我的，还有季道长的，这来年的运势，我都算不出来。这世间，莫不是真的要大乱了呀……”
城上的佟裘对龚郑道：“龚兄，世间既还有供奉你我的信仰，让你我以神姿现形在这世间，不可枉负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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