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痣红如血

　　《今日专访》
　　“接下来——我们有请一位特别来宾。”
　　女主持拿着提词卡一脸笑容，她开始卖关子来引起观众们的兴趣，“他从六岁就开始学习大提琴，就在今年七月上旬，他再次夺得了柴可夫斯基国际音乐比赛的桂冠……他是谁？”

　　“简完钰！”观众一起喊出名字，伴随着掌声，西装笔挺的简完钰出场了，他优雅的微微鞠了一躬，然后落座。

　　“为什么选择参加老柴比赛？”

　　“我有点强迫症，两个奖杯才能对称。”

　　“那你还会参加之前参加过的比赛去拿一个相同的奖杯回来吗？”

　　“会。”

　　“我记得你曾经得过一个亚军，会为了让奖杯对称去拿亚军奖杯吗？”

　　“我可以把那个奖杯放在最中间，其他的以它为中心摆放。”简完钰非常认真地用手比划了一张桌子，然后点了点中心。

　　“如果没有成为演奏家，你觉得自己会从事什么职业？”

　　“不知道，没有想过，我从六岁就开始拉大提琴，它占据了我的全部。”

　　“有哪些不敢触碰的音乐，有哪些特别想演奏的？”

　　“我不是很喜欢流行音乐，觉得有点吵。我有点想尝试做饭，在国外学习的时候，家里人不放心我，他们给我雇了一个保姆和一个管家，所以我从来没有做过饭。”简完钰说话不急不慢，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清楚。

　　“每天多长时间练习演奏？”

　　“六到八个小时，除了吃喝拉撒睡，我基本都是在练琴。”

　　“练这么长时间一定很辛苦，你基本没有空闲时间了，会有想要放弃的时候吗？”

　　“一想到如果放弃大提琴，我可能就一无是处了，就坚持下来了。”

　　“那你会有烦躁的时候吗？”

　　“我会去做一些疯狂的事。”

　　“有多疯狂？”

　　“很疯狂。”

　　“比如？”

　　简完钰停顿了一会儿，找了两个合适的例子说了出来，“我会去射击场打靶，男人都喜欢枪嘛，砰——”

　　“会玩手机吗？社交软件什么的。”

　　“我会刷微博。”

　　“你有时间交朋友吗？”

　　“小的时候没有时间，别的小朋友叫我出去玩，妈妈会赶走他们……时间长了，我就习惯了一个人，也有朋友，有。”简完钰肯定了最后一个字。

　　“褚裟十一月要开演唱会，海报上写着你会去，这是真的吗？”

　　“是，他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以前就说过想合作。”简完钰嘴角微微上扬，看起来有些微妙的幸福感，“他是我见过的人里，声音最像大提琴的，音色浑厚丰满，干净，纯粹，忧郁，深沉……”

　　“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零六年。”

　　“那就是在你十六岁的时候，是回国后交的第一个朋友吗？”

　　“对。”

　　“你们因为什么认识的？”

　　“我妈是褚裟爷爷的学生，有一次，她带我去看望老师，我们便认识了。”

　　“我知道褚裟会很多乐器，你们两个应该有很多共同语言。”

　　“大概吧。”

　　简完钰在国外的时候就多次因盗窃他人财物被抓到，但因未满十六周岁而未追究刑事责任。
　　他十六岁刚一回国，甚至没能把家里练琴房的凳子给坐热，就用偷来的司机的钱包买了很多没用的东西。
　　父母想给屡教不改的他一个教训，就把他送进了少管所，他就是在那里遇到了十九岁的褚裟。

　　褚裟曾经是飞车党，犯下了很多抢劫案。
　　因为犯罪，警察需要通知他的家人，他们费了不少功夫才找到他母亲。

　　当年，因为家里人的棒打鸳鸯，褚裟那向往浪漫的生父和自己的女友私奔了，并生下了褚裟。
　　后来，褚裟的生父过不惯苦日子，又不想拉下脸去跟父母道歉，就丢下了妻儿，和一个富家小姐私奔了。

　　褚裟的母亲带着儿子不好改嫁，就把他给卖了，而且卖到了遥远的南方，怕他回来找自己，便拿着卖来的钱搬了家。
　　警察找上门的时候，已经再婚的她哭着说自己也是没办法，把褚裟推给了他爷爷奶奶。

　　没想到自己还有孙子的两位老人很高兴，他们给褚裟的年龄做了一点手脚，加上褚裟做了污点证人，减了刑，最终，他以未成年偷窃的罪名进了少管所。

　　在少管所的第二年，褚裟已经是里头的老大了，他唱歌不错，常常在一些文艺汇演上表演节目。

　　简完钰进少管所的时候正值中秋节，江蓓尚能因为继父升职而能出国旅游，他却没能和亲生父母一起吃月饼，而是在少管所里看中秋节汇演。
　　节目都很简单，唱歌的都是些破锣嗓子和跑调大王，跳舞的都是些跳大神的，耳朵和眼睛接连被毒害，让他有些抓狂，他甚至想偷警棍，或者是礼堂的椅子。

　　“你是不是不愿意留下来陪我，你是不是春天一过，就要走开，真心的花才开，你却要随候鸟飞走……”

　　干净又纯粹的声音拯救了糟糕透顶的音响，也吸引了简完钰，他盯着台上的人看，唱歌的人有一双湖水朦胧的桃花眸子，像连连不断的烟雨，又像看不见边际的深海，那大提琴般低沉的男低音深情又忧郁地唱出了《天鹅》的感觉。

　　《天鹅》是《动物狂欢节》组曲中的第十三曲，是最美最著名的一段音乐，是大提琴曲目中最富感染力的小品，也是简完钰最喜欢的曲子。

　　“太多太多的话我还没有说，太多太多理由值得你留下，在花开的时候，你却离开我，离开我……”

　　简完钰在少管所呆了没多久，他爸妈担心他太久不拉大提琴会生疏，就又把他从里面带了出来。

　　没多久，褚裟也出来了，他站在门口，从未见过的爷爷奶奶来接他，而他往后退，像是在找什么人，“我朋友会来接我，你们先走吧。”

　　“那我们一起等你的朋友，邀请他来我们家做客，好不好？”褚志山很和蔼，和老伴儿一起陪着褚裟等人。

　　一直到天黑，褚裟要等的人也没来，他便和爷爷奶奶离开了。

　　为了简完钰今后的发展，简南阳举家搬到了另一个城市，李梦芳特意在恩师褚志山家附近买了房子，两家人做了邻居。

　　“恭喜老师圆了一桩心愿。”李梦芳到的时候还拿了一束花，“没和老师提前说一声就上门了，没打扰到您吧？”

　　“没有，这是完钰吧？小时候见过一次，一眨眼就长这么大了。”

　　“快叫爷爷。”

　　“爷爷好。”简完钰听到了楼上传出来的钢琴声。

　　“快进去坐。”褚志山让保姆快去沏茶，自己冲楼上喊了声，“梦芳带她儿子来了，你们两个快下来。”

　　“楼上弹琴的是？”

　　“你师母跟小裟弹琴呢。”

　　“果然是老师的孙子，很有音乐天赋啊，别打扰他们弹琴了。”

　　“哎，要是早点知道就好了，我是真心疼这孩子……”

　　“老师，现在也不晚，是金子早晚都会发光的。”

　　“要是他能有完钰一半优秀我就知足了。”

　　“有老师在，他一定会比完钰还要好。”

　　简完钰看着抱枕下的钱包，这是个孩子巴掌大的小毛驴玩偶，洗得很旧了，老毛病又犯了，他想偷走钱包看看里面有什么。

　　“完钰。”

　　“嗯？”

　　“上去找小裟玩吧。”

　　“嗯。”简完钰也不想听这两个人说话，他上了楼，扶手是红木的，这栋房子已经很老了。

　　孙梅和褚裟正在四手联弹，两个人间的氛围倒是很轻松的样子。

　　“是完钰吧？”孙梅立马站了起来，留褚裟一个人独自弹琴，她热情地照顾简完钰过来和褚裟一起玩，想让这个曾经是地痞流氓的孙子和一些高雅的孩子结交。

　　“我不会弹钢琴。”简完钰摆摆手，“我只会大提琴。”

　　“那边有大提琴，我去给你拿，你们两个可以弹《天鹅》，我听你妈说那是你最喜欢的曲子。”

　　“不用了。”简完钰不想和别人弹自己最喜欢的曲子，如果对方弹得很糟，他可能会直接表现出来反感。

　　“奶奶，我想吃素面。”

　　“我去给你煮。”

　　“谢谢奶奶。”褚裟在孙梅离开视线的那一刻没了笑容，他用略带打量的目光扫视简完钰，手悄悄伸进对方的口袋，却被抓了个正着，“这是什么？我以为你改了，看来是白在少管所待了。”

　　简完钰没有因为自己偷东西暴露出来而惊慌失措，而是淡定地把褚裟的钱包拿了出来。

　　“你喜欢就送你了。”褚裟收回手，他又重新坐在钢琴前，“看在我会保密的份上，可以跟我一起演奏天鹅吗？”

　　“我不想。”简完钰一直都是高傲的，淡漠无情，孤独自我，跟其他人自带屏障。

　　“不想就不想吧。”褚裟只是随口一提，自己随意弹着不成曲的钢琴键。

　　褚志山希望孙子可以交一些同龄的朋友，融入这里，便在家里办了一个音乐沙龙。

　　秋天就要过去，天空涂着浅灰色，温柔的晚风穿过红色的枫树林。

　　“小裟，怎么不下去？”孙梅推门进来，她走到褚裟旁边，对方正在窗边看庭院里的众人，“是不喜欢吗？虽然今天晚上不冷，但还是穿件外套吧，万一着凉了就不好了。”

　　“我适合这里吗？”褚裟伸手摸着冰冷的玻璃，“他们看起来优雅、惬意，一定没有吹过冷风吧？”

　　“你迟早会适应这里的，不用担心。”孙梅以为褚裟在担心自己表现不好，“他们都是爷爷奶奶的朋友和学生，不会为难你的。”

　　“嗯。”褚裟下了楼，来到院子里，草坪上的大家都是多年老友，聚在一起便是喝酒聊天，气氛很好。

　　白色的帐篷上挂着黄色的彩灯，蜡烛火苗正在跳动。

　　李梦芳是女高音，她正在院子中央唱歌，简完钰在一旁拉大提琴伴奏。
　　她唱完优雅地鞠了一躬，大家鼓掌，她拿起一杯红酒便去和友人聊天了。

　　“他就是院长的孙子吗？”

　　“嗯，看着也不像，不知道是不是骗子，还是提醒老师一下吧，她毕竟年纪大了。”

　　“如果要在人背后说闲话，那就找个没人的地方说，你们吵到我了。”简完钰不是为褚裟出头，他就是单纯地觉得吵，“让开，你们挡路了。”

　　褚裟看着手里的钥匙，也没和爷爷奶奶说，直接离开了院子，在外面找了一会儿找到了一辆汽车，他成功用车钥匙开了门，刚坐进去就看见了简完钰。

　　“捎我一段。”简完钰拉开车门坐在了副驾驶上，“刚刚我看到你拿走了他的钥匙，不像第一次偷东西的样子。”

　　“去哪儿？”

　　“我想要一件燕尾服，下个月有演奏会。”

　　褚裟开车去了商业街，他率先下了车，“这里只有那个地方有监控，已经坏了，不知道店里有没有监控。”

　　“帽子和口罩，要吗？”

　　“不用。”褚裟用围巾遮住了大半边脸，他没有和简完钰一起走。

　　简完钰独自一人悠闲地走在路上，在一家店外停下，橱窗里有一件燕尾服，他看了一会儿，什么也没做，先去买热饮了。

　　“我刚才看见一件燕尾服，觉得你一定会喜欢。”褚裟突然出现，从简完钰背后拿走了他的热饮喝了一口，嫌弃地瘪了瘪嘴，“太寡淡了。”

　　“里面有一件西装很适合你。”

　　“去？”

　　“好啊。”

　　褚裟站在店门口，他朝里张望，里面似乎没有监控摄像头，但他不知道要怎么进去，于是搬起门口的景观石就要把玻璃窗打碎。

　　“你怎么这么粗鲁？”简完钰按住了褚裟的手，他从口袋里拿出发卡，对着锁眼鼓捣了一阵，门开了，“请。”

　　“不错哦。”褚裟进了门，他用一只手捂住双眼，透过手指缝看店里的各角，“可以进来了。”

　　“这件适合你。”简完钰把一套西装递给褚裟，自己拿着燕尾服去试。

　　“我看看有没有合适的领带。”褚裟听见门帘声，转头就见简完钰换完燕尾服了，他拍了拍手，“可惜你没带大提琴，不然我一定会让你拉一段。”

　　“有点紧。”

　　“还有喜欢的吗？”

　　简完钰随意看了看周围，他摇了摇头，“没了。”

　　褚裟锁好了门，“我们回去吧。”

　　“嗯。”

　　前来参加音乐沙龙的一个客人的车子丢了，大家帮忙找了半天也没找到，直到有人回家的时候在另一条街发现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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