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 135 章
刹那间,杀气爆射。
血飞起来,好像数片鲜血组成的翅膀,剧烈地在半空中振了一下,而后大面积地洒下去——
菱花散发着浓郁的香气,血雾弥漫着,笼罩住整座水榭,仿佛被封禁在这里的,是一个嗜血的妖魔。
这个妖魔被镇压了太久,满脑只剩下疯狂杀戮的欲望——
神武都面无表情地朝荧惑走去,他的身后,是一半身体没在水中的水辰,她睁着眼,被自己的血淹没。
荧惑的防御阵形在立起的瞬间被粉碎,下一个刹那神武都已掠过他的身旁,他没有去听他的惨叫,也没去理会荧惑的血是怎样流过水榭,滴落在已不再纯洁的菱花上。
镇星与岁星企图逃走,然而神武都的杀戮阵型已罩住了他们——
他漠然地看着他们身上忽然长出数对鲜血的翅膀,一旋之后,劈头盖脸地挥洒下来。
温热的血浸透了他的全身。
然后他听见应九锡的笑声。
“杀得痛快吗?”
他的笑容令他恶心。
“只要你想,我可以把整个天照邪域的人都送来给你杀——”
他只想让他也浸在自己的血中——
所有被“万物归无”吃掉的攻击性能量一瞬间释放出来——
只一闪。
整座浮翠宫分崩离析,碎片狂暴地回旋着,紫青色的飞蛾漫天飞舞,燃烧出黑色的火焰——
他看不清应九锡的脸,却清晰地听见他在耳边说,我喜欢你——
我喜欢折磨你。
神武都猛然醒过来。
菱花无邪的香气,水雾中朦胧的月相。
不倦的流水声。
幽暗的栅格间传来荧惑的轻声询问,“苍天神君?”
虽说四执□□班监视他,但荧惑守夜的次数最多,他似乎随时等着满足他的一切需求。
神武都记起他在梦中被杀的模样,“荧惑,你应该晓得,我不违背钧天,对大家都好。”
我想走任何时候都可以走,若不是怜悯你们的性命——
“……属下晓得,苍天神君是圣人,谢神君不杀之恩。”
“我思念我的妻子,你晓得她的近况吗?”
荧惑似乎要说什么,但最终并未吐露出一个字。
一段静默。
“去请钧天来,我有要事。”
“……领命。”
一炷香后,在荧惑的烛光之中,出现了散着发的应九锡。
神武都希望荧惑不是把他从某位侍妾的榻上请来的。
“我可以进来吗?”应九锡站在水榭之外,故意问,就像这里是神武都的领地。
“请进。”神武都端坐在月色下的席案旁,没有什么感情地说。
荧惑立刻离去了。
烛光幽幽地燃着,映不亮一丈以内的距离。
“这么晚主动叫我来,”应九锡舒服地靠在凭几上,“我是应该期待呢,还是失望呢。”
神武都仿佛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我在想一件事,紫宸天为什么要从白帝城进来?”
应九锡怔了一下,没料到神武都大半夜把他叫来是为了谈这个,不由得笑出声来,“武都,你真是为了天照鞠躬尽瘁呀。”
这是白天发生的事。
申屠梦第二次提出要将天照交给应九锡。
应九锡继续拒绝。
待邪皇派来传话的使者退下后,神武都立刻问,“有人知道这个事吗?”
皓天带回来的消息:紫宸天来蜀地选址修道宫。
应九锡嗯。
“东方苍天神君,这事钧天自有主张。”魏讽插了一句。
神武都的面色暗了一下,应九锡与之分享情报并商谈一切的人是睢午、魏讽,不是他。
应九锡却笑了一下,“武都,你可以把你的想法说出来。”
“我们不能两面作战,阎浮邪域与正道,至少要拉拢一个。”
“那你建议我们拉拢阎浮还是正道?”
神武都不可思议地说,“当然是阎浮,正道不可能和我们媾和。我们眼下有什么应对?”
睢午说,“盯着紫宸天在蜀地的动向。”
“你们什么都没做?!”
“做什么?”睢午顶回去,“难道跟正道硬碰硬?”
神武都更加不可思议,“我们不能对他们来蜀地这件事无动于衷!”
应九锡慢悠悠地说,“武都,你有什么建议?”
“蜀地没有道宫,紫宸天必然要寻寻常的落脚之处,传令下去,让所有的客栈酒家为紫宸天的贵客接风洗尘,一切费用由天照邪域负责,不管他们住哪,吃哪,都会发现我们已经提前做好了准备,甚至是街边的小商小贩,哪怕连喝口水都有天照邪域的影子,拿出主人待客的态度来,让他们晓得这里是我们的地盘,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掌控之下,紫宸天心高气傲,晓得是邪域请客,一定不会接受,等他们熬上几天没吃又没住的日子,见识到天照邪域在蜀地势力的根深蒂固,自然就会灰溜溜地回去。”
魏讽翻了个白眼。
应九锡似乎对神武都失去了兴趣,毫无预兆地转向皓天,“西方皓天,你任务失败,还有什么话想说吗?”
皓天的脸色极为难看,她认定应九锡不怀好意,欲借口处理自己,咬着牙说,“钧天,神君集丧心病狂,要拉紫宸天的人陪葬,我放他走,是为大局考虑——”
“自断一条手臂谢罪,”应九锡打断她,口吻轻松地说,“左右自己选,不要逼我动手。”
皓天脸色发白,眼角抽动起来。
神武都被应九锡这句话震住,立刻站起来为皓天求情,应九锡却朝他摆摆手,“说笑罢了,”他转向皓天,“皓天此番追捕辛苦了,没抓回神君集确实该罚,但还不至于逼你自残,”他瞟了神武都一眼,“对犯错的臣子,我们一贯是宽大的。回你的坤巽宫去,禁闭三天就够了。”
那个瞬间,皓天感到血涌了上来,强烈地被应九锡侮辱的感觉在心头沸腾,然而却只能逼着自己低头谢恩。
就连神武都都注意到皓天离去时铁青的面色,而应九锡只是轻蔑地微笑着。
“别挂心,”他轻声说,“为皓天,不值得。”
“现在天照由你做主,我希望能有起色。”神武都诚恳地说。
应九锡伸手摘了枚菱角,心不在焉地剥开来,递给神武都。
神武都冷冷地看着他。
应九锡笑,自己吃了,“你觉得紫宸天为什么要去白帝城?”
“我怀疑那根本不是紫宸天的人,因为太不自然了。”
“你觉得皓天和君集联手演了一出戏?”
“不,我相信皓天,我认为她和君集都被骗了,会从白帝城入蜀的,我只能想到阎浮——”
“我该带点酒来,”应九锡唤道,“水辰,岁星,镇星。”
三人无声地现身。
“你们两个去准备点酒菜。水辰,菱角可以煮了,你去外边摘一些。”
“领命。”
三人消失后,应九锡不紧不慢地说,“你只听到皓天带来的情报,所以会有这样的想法,紫宸天在蜀地已经活动了一段时间了,他们确实在选址,我晓得的有峨眉,青城,会去白帝城也不奇怪,你想想,白帝城是什么地方。”
神武都疑虑地说,“……卧龙八阵?”
应九锡轻轻地点头,“卧龙先生上通天文,下晓地理,他是凡人,却不是一般人,逆天之阵的阵眼究竟位于何处,百年来无人知晓,他却推演出梁州阵眼所在,请人挖掘道源启动了八阵图,在白帝城外拦住浩浩荡荡的吴国追兵,时至今日,八阵图的垒石依旧堆在滩头上,就像他还在这世上一般……”
神武都沉默了。
时光流转,大浪淘沙,所有那些被撞得头破血流的雄心壮志,是一曲漫长的、萦绕在神州历史中的,从未间断过的慷慨悲歌。
阵阵酒香袭来。
岁星和镇星再度出现,分别为神武都与应九锡送上天照冷泉酿的酒与小菜数碟。待他们离去,应九锡举盏相敬。
神武都视若无睹。
应九锡笑了笑,独自饮下那盏酒。
“我小时候在那附近住过一段时间,”他的口吻中有一丝怀念的味道,“还记得夜里和同伴去浅滩上捉鱼,那时鲟鱼都赶着游回泸水*产卵,简直是往我们怀里撞,有次我们捉到一条特别肥美的鲟鱼,烤得香飘十里,大半夜的,来了个很奇怪的人向我们讨鱼肉吃,后来想起来,那应该是一只嘴馋的妖魔——我问娘,我们炼魔,将来是不是也会变成那样——你小时候有没有好奇过自己和妖魔的区别?”
神武都沉默了一下,点头。
“我娘说世间最尊贵的是神,神不分善恶,是道的具象化,他们就是天地日月星辰,神创造了无数生灵,包括人,然后就没落了,人身为万物之灵长,成仙,统领上界,成魔,统率下界,妖最下贱,它们很难修成仙,稍有不慎就会堕落成妖魔,说起来真是好笑,灵识天供奉的那个什么清圣莲花圣母,就是个妖仙,当年美少年祢子衡在灵识天修炼,被她日夜骚扰,终于沦陷,她倒是修成了,结果祢子衡三十不到被她搞得精尽人亡——当然了,正道那边的圣母传记极为冠冕堂皇。”
见神武都完全没有与他聊私人话题的兴趣,应九锡落寞地饮完最后那盏酒,“阎浮不可能指挥紫宸天。你对天照一片赤胆忠心,我晓得了,以后有重要的情报会和你一起分享。”
水辰将煮好的菱角送来,却看见应九锡起身离去,“总之,紫宸天晓得我们在监视他们,我们晓得紫宸天晓得我们在监视他们,紫宸天晓得我们晓得他们晓得我们在监视他们——”
煮熟了的菱角的香气与酒香混在一起。
在终于静下来的菱花月轮榭中,神武都一边思索着,一边不紧不慢地剥着菱角,独自饮完了那壶酒。
即使被囚禁在这里,他也并非什么都不能做。
*今金沙江。《出师表》有“五月渡泸,深入不毛。”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