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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隐(二)
叶隐(二)
热水的温度刚刚好,我换上一件新洗的睡裙,一边用毛巾擦着还在滴水的头发,一边走出浴室。客厅里没有人,卧室半开的房门后面透出暖黄的灯光。
“你在干嘛?”我走进卧室,问向那个站在门边发呆的少年。
凌涵空看看门后墙角里的一张榛木床,又看看我:“说好的窝呢?”
我眨了眨眼睛,指着那张床,说:“那不就是嘛,挺高级的吧?”
“切,这只能算是你买的吧?哪里是你自己‘搭’的呀……”他不以为然地双手抱胸,傲娇地哼了一声。
“你仔细看清楚诶,”我走到床边,扯了扯垂到床边的蚊帐,说:“这可是我辛辛苦苦高空作业好不容易才挂上去的耶!挂了一个……不,挂了两个时辰才挂好呢!你知道一个人挂蚊帐有多难吗?我差点就搞反方向了……”
“两个时辰才挂上一个蚊帐,你这独立生活能力还有待提高啊。”他啧啧两声,走到我身边,俯身观察起床铺上的装饰,“不过嘛……看在你这么勤劳的份上,我就勉强原谅你的愚蠢吧。”
“切,又不是给你住的,谁要你原谅啊!”我拍掉他伸向蚊帐的手,将他推到卧室门口,“再说坏话就不让你借宿了,哼!”
“诶诶谁借宿了,我可是光明正大地来住自己的房子!”他半推半就地站在卧室门前,转过身,暖色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连脸庞的轮廓都变得柔和多了,“这房契上有我的指纹的!……不许赶我走!”
“还好意思说呢,你那也叫指纹啊,就一个小浣熊的爪子印……”我撇了撇嘴,一个不留神,就又被他闯进屋来。
“爪子印那也是我的,这房子我也有份,我也要住卧室!”少年理直气壮地说道。我看见他的脸颊微微泛红,忽然间懵了,不知该怎样继续争执下去,那些本来想好要说的话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之后,不知为何,就再也说不出口。
凌涵空看着我窘迫的样子,轻轻咳嗽了几声,然后说:“那、那个,你不用紧张,反、反正以前我们也经常睡在一个房间的,你可以还当我是……是……我、我不会把你……哦不,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随便你吧!”我丢下他在原地,走到梳妆台前坐下,从架子上取下一把桃木梳来,慢慢梳着头发。铜镜中倒映出他的身影,我看得见他有些局促地站在那里,一手扶着蚊帐侧边的栏杆。
过了好久,我把潮湿的头发全部在脑后梳顺,开始按摩酸涩的眼睛,忽然听见他说:“你生气了吗?”
“……没有。”我站起身来,推开脚下的椅子,坐到床边,钻进被窝里。“帮我关灯。”我说着戴上眼罩,灯光骤暗,眼前顿时陷入一片漆黑,带来莫名的安全感。
卧室的门轻轻地被人关上,房门后的角落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想来是他在换衣服或者钻进蚊帐。房间里很快就安静下来。湿漉漉的头发枕在脑后一边冰凉,我侧过身,心想,明天早上起来肯定要感冒了。
忽然,轻轻的脚步声从门后向我走来,我正要起身,就被凌涵空按住了摘眼罩的手。“别动,”他说着,在我身边坐下来,体重压在被子上,怎么扯也扯不动,“你湿着头发睡觉会生病的,起来靠着我吧。”他靠着床板,扶着被眼罩蒙住眼睛的我半坐起来,从身后环抱住我,让我的上半身全部倚在他怀里,头发搭在他的肩膀上。“晾干了头发再睡,听话。”
“唔……可是这样好无聊的耶……”我靠在他怀里,又把棉被抓上来一点,盖在身上,“要不,你给我讲故事吧?”
“我不会讲故事诶,怎么办?”他轻声问,如同在哄小孩子。
“嗯……”我眯着眼睛在被窝里伸了伸腿,“那你给我讲讲,你当初是怎么喜欢上她的?——就是苏晓海啦。你第一次见到她是什么样子,一见钟情吗?”
“不是。第一次见她……印象不是很好。”凌涵空的声音穿过夜色,在我耳边轻柔地响起,我闭着眼睛,好像那些字句都变成一幅幅画面在眼前跳动。
“那天我在酒店见一个姑娘买醉,看背影还以为是晓弦,就上前打了个招呼,结果发现认错人了——不过她们真的长得很像——那姑娘一边哭一边喝酒,我临要走的时候听见她问:‘你认识我姐?’我说:‘你是苏晓弦的妹妹?’可是她却说:‘我是个毛线!’对了,现在正好问问你,你怎么就成了毛线啊?是猫的名字吗?”
“什么猫呀,她是说她不是苏晓弦的妹妹,——等一下,你确定你说的这个人是苏晓海?”我转了转眼睛,“那她为啥不认她姐?”
“这我怎么知道?反正我看她醉得厉害,怕出什么事,就把她带回了龙宫,刚好遇上晓弦,你不知道你姐当时看我的表情有多诧异多气愤,她特别严肃地问我:‘你把我妹怎么了?’你看我这么无辜,我多冤啊,当时对她没什么好感。”
自从看过幻境回来,苏晓海的记忆好像一点一点涌入我的头脑,是灵境的作用使记忆恢复了么?我不清楚,但是头痛得厉害。“唔……这件事,我怎么没有印象?”——是了,好像是有这么一回,我在龙宫醒来,她说……她说什么,哪位师兄把我捡回来的?不记得了。
凌涵空将我搂紧了些,低声说:“当时你喝醉了,根本没有看清我的样子吧。”
“有这等事?”这不是诋毁我英明神武的形象嘛!不过我渐渐地困了,懒得开口说那么多个字。见我安静下来,凌涵空继续讲了起来:“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到普陀山去办事,看见她一个人坐在山崖边的树枝上,神情恍惚,还以为她要跳崖,就赶快过去阻止,结果她被我的突然出现给吓到,险些直接从山崖掉下去。”
“这么傻,哪里像我……”
“她那天又喝醉了,我不知道为什么她那些日子那么伤心,总是喝闷酒,”凌涵空拍拍我的头,轻声说:“以后可不许这样啦,太危险,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啊。”
“然后呢?”我半睡半醒地问。
“她一直在自言自语,说什么晓弦是她姐又不是她姐,要不就是那个人不是晓弦之类的,我也听不懂。后来她又哭又笑,说:‘为什么就不能放肆一回?’可是嘤嘤嘤地哭完,她又开始背《女训》,背了几句,渐渐平静下来,就靠着树睡着了。”
“……”房间里沉默了一会儿。
“你怎么不说话?”
“没明白,你怎么就喜欢上她了?莫非她醉酒的样子很好看?”我不明就里。
“唉,不是啦,”凌涵空叹了口气,一手轻轻抚着我的头发,慢慢说道:“我见过她脆弱的样子,再看平时,就越发觉得她坚强。感情这种事是很微妙的,有时你也说不好对方是有什么优点或者亮点,但见她掉过眼泪,伤心过,失落过,那个平时开朗活泼、落落大方的模样在你眼里就都成了强颜欢笑,这是只有你自己才有缘得见的秘密,你的心里顿时充满一股保护欲,总之,就是动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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