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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政仪元殿
一语似乎也问住了他,回思良久,道:“初见你时,你是个面色彷徨,我见犹怜的绿衣小婢,再见你时,大概就是扶荔殿中蒙面作舞之时了。朕当时看出了些端倪,却没有深想。然而再杏影馆中,朕看你身段,眉眼,越发生了疑窦,却无据可查。或许是安婕妤的屏绣让朕彻底动心,或许是你头上的杜鹃让朕心有戚戚……只是,你既然拒绝了朕,却为何还一次次出现在朕的面前,长芳洲前的小舟上有你,陶令馆里有你,你给朕丢下了太多的谜团,朕心里想没有你,都不可以了。”
就因为这些?“皇上的问题,奴婢竟不知从何答起。入宫之事,实非奴之所愿。奴又怎会对这宫里至高无上之人,有什么想法呢?若是从小换一个身份,或许奴婢不会这样厌憎入宫,自然也就不会……”
“不会仇憎朕,是不是?”
“奴婢罪该万死……”
“夜深了,你回房歇着去吧!……”他缓缓扬起手来,语声惆怅道。
“是……”我撑地站了起来,对着他的背影又福了一福,才敢轻着脚迈步走了出去。才走出了十多步,身后又响起了《玉妃引》的箫声。
雪夜的箫声直至夜半才歇,我却一夜未眠。躺在床上,辗转不已。次日只觉头脑发沉,浑身都不自在。温实初来时,诧异不已:“真也怪着,我刚去看过皇上,发现皇上一副龙颜憔悴,怏怏不乐之态,倒像害了相思病似的。此刻又来看你,怎么你也病了?”
“我原本就病着。”我尴尬辩解道,“不过昨晚看雪,又着了些寒凉。皇上的病严重吗?”
“发了烧,却带病还批折子呢!叫底下人看着,倒是怪心疼的。”温实初喟叹道。
他有这样勤政么,还是在装样子?
吃罢了早饭和药,李长忽然走来,我连忙迎上去:“公公,你可曾看到流朱——为何从昨晚到现在都不见她?”
“流朱姑娘呀!”李长满面笑容,“皇上感她仁义,也念她劳累了多日。于是封了她做正四品的风仪宫女,还赏了不少东西。叫她回棠梨宫去了。”
“流朱走了?”我诧异不已——“什么时候的事?”
“昨傍晚的事啊!皇上来瞧你,见你正睡着,身上被子单薄。便将自己的斗篷卸下来搭在了你身上。”李长一面说,一面觑着我的脸色。我的确有些受宠若惊,又惴惴难安——流朱走了,只剩我一人孤单在此。实在……
转身将那件已经叠好的斗篷双手托起来,奉还李长:“奴婢多谢皇上关爱,还请公公代奴婢将斗篷奉还皇上。”
“姑娘既走的动路,何不自己去呢?另外,皇上在仪元殿处理政务,传你去伺候呢。”李长笑道。
我吓了一跳,“公公,奴婢是棠梨宫的宫女。”
“你是哪的宫女无所谓,但记得自己的身份就好。历来只有主子挑奴才,可没有奴才挑主子的。”他提醒我道。
“奴婢不是挑主子,”我慌促的摇头,“奴婢是怕伺候不好皇上,惹的皇上龙颜大怒……”
“你若真怕皇上发怒,现在就赶紧过去。若迟了,只怕皇上真的要龙颜大怒了。”他正色说罢,转身就去。
我呆了须臾,只得跟了出去。院外,雪已经停了,几个太监正在扫雪。艳阳高照下,几株梅花错落在青松翠柏间,二者互相掩映,各显风骨,相得益彰。
随李长进了仪元殿,玄凌正披衣坐在书案后看奏折,他果然面色憔悴着,头上也勒了防风的额带。我欲福身行礼,李长拉了我一把。手上的貂裘也被他接过,交给小太监,拿走了。我被他直接引到了玄凌的书案旁,实在手足无措。李长将个雕刻日月图案的砚台放在我眼前,做了个磨墨的动作。这个我倒是会,于是一手扶着砚台,一手研起墨来。
一面研磨,一面偷偷觑了眼玄凌,他似乎很是投入的批看奏折,连旁边多个人,也浑然不觉。我不信他没看到。真有心逃开,可又没有借口,自己从来都只是个身不由己的奴才而已。眼见玄凌一面批折子,时不时的将个手绢掏出来,擦拭鼻下,半晌不禁摔了折子怒道:“怎么生个病,这么难受!”
我险些笑出来,但忍住不发,恍若未见。他又转过头来看我,我不禁呆愕——好好的研墨,哪里又开罪了他?
恰值磨了半晌,手都酸了,趁便抚了抚手腕。玄凌淡然一笑——“你只会研墨么?”
自感好生无辜,辩道:“皇上见谅——奴婢生来粗笨,不太会伺候人。”心想,你若恼了,将我这无能的奴才直接轰出去倒是很好。谁知他微然一笑,只道:“既然不会,就该好好的学学。若是惹怒了朕,昨晚说过的话,就全都不算了。”
“啊?……”我大大吃了一惊。
他说罢站起身来,向外就走:“殿里空气不好,朕出去走走,少顷回来,发现你若收拾不好这桌案,看朕怎么发落于你!……”
“啊,是!……”我暗暗心惊,终究自己死罪未免呢。这才动起脑筋来,仔细看案上的博山炉内,香料将尽,连忙找了香料盒子,想起陵容曾说过怎样配香,以及玄凌喜好,略略思忖,于是舀了一撮龙涎香,一撮椒兰香,一撮松香,汇聚填入炉内。案上的奏折略显凌乱,忙翻开略看,有的已然批过,有的还没批过,便分了两摞分放在书案两侧。那份正在批,还没批完的折子,放在正中。一时,小夏子来送水,我又忙问他,皇上素日都喜欢喝什么茶,小夏子一一告知,我连忙沏了盖碗的香茶,放在案角。
地上的炭炉中,炭火尚自通明,我犹不自信,问小夏子——是否该添碳了。小夏子笑了,眨眼道:“这活儿不用姑娘干,姑娘只负责把皇上伺候好了就成。”
“哦……”我尴尬不已。转念又思,该不会是玄凌要小夏子来盯着我的吧。那我这般忙碌吃力,可又叫他看了笑话了。
却咬牙只能继续忙碌,眼见座椅歪斜,连忙扶正了;椅子上的金龙腾云的垫子也铺好。实在没得干了,才倚着桌案略作休息。到底大病初愈又新添风寒,扶额有些昏沉。
溜眼见桌子正中那本奏折放的有些歪斜,又伸手将它推了推,忽然发现奏折封皮上,写了一列小字——中枢按察使杜平章弹劾山西总督杜良才。
杜良才?我登时一愣,忍不住探身多望两眼,有心打开细看,却没这个胆子。正在这时,殿外传来脚步声,我连忙收势站好。
“外面的空气真是不错!”玄凌入殿,悠闲自语。
李长陪笑道:“皇上歇过来了么?这还没半个时辰呢。”
“这么多奏折等着朕批阅,朕哪有闲工夫歇着?!”玄凌说着,从容入座。我紧张的觑他脸色,见他口角微翘,便松了口气。可见我一番忙碌,不说和他的心,也算差强人意了。
继续盯着他的动作,只见他打开了案上的那份弹劾杜良才的奏折,却一仰身躯,靠在了椅背上。看不到其中内容,这叫我好不失望。转念又想,看到又如何?自己一个小小婢女,难道还能干政么?这么多年,又何尝指望过他为自己翻案?这样想着,便坦然了下来。
玄凌看完了折子,提笔作了批注,随手将奏折扔在案上,又拿了另一本接着批阅。我将他扔过来的奏折小心摞放在已批阅完的一沓奏折顶上,依旧垂首侍立。这倒令玄凌有些诧异,也不多语,只接着批他的奏折。
一连几日,皆在仪元殿度过。我发现弹劾杜良才的奏折不止一份,想来那杜良才这些年没做什么好事,如今皇帝要查他,所以奏折一份接着一份。数罪并罚,他的顶上乌纱,蟒袍金带怕是保不住了。
这一日,玄凌召集御史台,按察院所有的官员在仪元殿议事,讨论的正是杜良才的案子。我心中虽有诸多起伏,只在一旁静静侍立,仿佛事不关己。
“皇上,那杜良才在狱中连连喊冤,不肯认罪,说当官的十官九贪,凭什么皇上就要查他,不查别人。”一个官员道。
“那你觉得,朕是否该查他呢?”玄凌眯缝着眼睛望着那官员,那官员吓得立刻乌沙抵在地上:“微臣觉得有罪就当罚!皇上是该杀一儆百,以正朝纲!”
“贪污受贿之罪,他不认。那别的罪,他可认了?”玄凌继续问道。
“回皇上,占人田地,抢人妻女,结党营私,私开妓馆,赌馆,克扣赈济灾民的粮款等罪名,杜良才虽认了,但他不认为这些是大罪,他恳求皇上念他为官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饶他一命。”
“啪!”的一声,玄凌震怒拍案,“这些还不是大罪,那什么是大罪!?他犯下如此重罪,竟还有脸向朕告饶!?”
天威咆哮,众官员齐齐匍匐在地,抖衣而战。我亦有些不安,悄悄望了眼玄凌,他已经气得面色铁青了——“他说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的苦劳究竟在哪里?是搜刮民脂民膏,搜刮的太辛苦了吗?你们一个个食君禄不报君恩,只知结党营私,谋取私利!朕要你们有什么用!?”玄凌气的大骂,挥手将一堆奏折扫落在地。众官皆叩首在地,抖成一片,“臣等忠心吾皇,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玄凌向我使了个眼色,我会意,走下阶去,俯身将一叠叠奏折重新捡起,罗列放在案上,再悄然归立于案旁。
玄凌起身,来回徘徊了两遭,又问道:“杜平章何在?”
“臣在!”一个官员颤抖着声音答应着,惊恐抬起头来。
“朕叫你查的当年杜良才揭发摆夷镇守使何光远谋反的案子,怎么样了?”
“回皇上,微臣已然查过,当年杜良才揭发何光远谋反,并没有真凭实据。何光远被杀,实属冤枉!”
“杜良才他可全招了?”
“皇上,杜良才全招了,但他自称是受人指使,不得不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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