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枯木

　　莉格尔久久未有言语。
　　克伊缓缓靠近莉格尔，苍白纤细的手试图抚上她的脸。
　　类似于情人之间的低声呢喃在耳畔响起。
　　“夫人。”
　　这两个字像一柄锋利的匕首划破了二人之间滞涩的空气，莉格尔猛地清醒过来。
　　她一把推开克伊，用冷漠来掩饰慌乱。
　　“别碰我。”
　　语罢她没有停留半刻，而是逃似的离开了这里，只留给克伊一个冰冷的背影。
　　克伊被她推回了血泊之中，但这次，没有人再拉她起来。
　　“……哈哈。”
　　克伊跌坐在地，闭上眼睛仰起脸笑了起来。
　　可那张苍白漂亮的脸上，半分笑意也无。
　　——
　　清晨，微弱的日光慢慢地将云层染成暖色，驱散着黑暗。
　　此时天还未完全亮透，精灵们大多没有醒来，倒是绯娘们提着叶子编成的小篮子慢悠悠地飞向溪边。
　　绯娘怕晒，偶尔晒晒太阳没关系，但晒久了它们娇嫩的肌肤会被灼伤，像打水这种需要不断在溪边往来的活它们通常会在天亮前完成。
　　翅膀鲜艳遍布斑点的红翅瓢虫们落在白色的小菌菇上，伪装成一只只人畜无害的毒蘑菇，直到毒菇蚜虫摇摇晃晃地落在“毒蘑菇”上，它们才猛地张开双颚，但还不等下嘴，便被一只蓝色的绯娘揪住了鞘翅下黑色的后翅，一把将它扔开。
　　绯娘另一只爪子抓着毒菇蚜虫，按摩腹部，直到它的尾间冒出一点晶莹，绯娘才放开它，将那一点晶莹顶在头上，喉咙里发出愉悦的咕噜声，飞走了。
　　除了这些小生物外，精灵之森安静极了，偶尔传来几声安钟鸟的咕咕声。
　　特维里斯靠在床头，洛尔整个人埋在柔软的被褥里，胳膊环着特维里斯的腰，毛茸茸的脑袋在特维里斯身上蹭了蹭，睡得很沉。
　　特维里斯的脸上没有半分倦意，不知醒了多久。
　　沉沉的目光一直落在洛尔颊边，看不清神色。
　　他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直到阳光慢慢爬进窗，他才动了动。
　　几根枯枝从床下探出来，在洛尔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良久，洛尔迷迷糊糊醒来时身边没有特维里斯的身影。
　　他顿时没了困意，直到看见坐在窗前的特维里斯才安下心。
　　“洛尔。”
　　特维里斯轻轻喊了一声。
　　“嗯。”洛尔应道，刚想开口问怎么了，就见特维里斯懒懒地靠着椅背。
　　他稍微侧了侧身子，肩头半敞半披的长袍堪堪遮住大半个身体，露出的胸前一小片肌肤上布满了星星点点的暧昧红痕。
　　黑瀑般的长发肆意散落，添了几分凌乱随意的美感，伶仃腕骨上缠着一条细细的金链。
　　金链在手腕上绕了几圈，末端挂着半翼精灵翅膀。
　　翅膀小巧精致，不过一截指骨大小，除了金色的脉络外同体透明，垂下的一段泛着淡淡的冰蓝，不同的角度下透出色泽不一的蓝紫色鎏金偏光，和洛尔的翅膀别无二致。
　　金链下压着的皮肤透出一条若隐若无的红线。
　　这条金链是昨晚洛尔给特维里斯戴上的。
　　看到那条链子洛尔的脸募地一红。
　　特维里斯垂下眸子，没有注意洛尔的神色，缓缓地解开了外袍。
　　“特维里斯，这样会……”
　　冷字还没出口，便被堵在了喉咙里。
　　洛尔脸上的血色霎时褪了个干净。
　　黑袍从肩头滑落，露出布满红痕和齿印的上半身，但在胸口处，却没有血肉，只是一片骇人的空洞。
　　洛尔顿时愣在原地。
　　特维里斯安抚般地唤了一声：“洛尔，过来。”
　　洛尔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是本能听从特维里斯的话，机械地向他走了过去。
　　“这是……怎么回事？”
　　洛尔的声音极轻，仿佛下一秒眼前人便要消失。
　　他抬起手想要触碰，却终究不敢。
　　特维里斯摸了摸洛尔的发顶，有些心疼地低声道：“原本不想把你牵扯进来。”
　　“这是怎么回事？”
　　洛尔声音沙哑，又重复了一遍。
　　特维里斯低头用唇碰了碰洛尔的额头，道：“是钟声。”
　　“……钟声？”
　　“对，每次试炼结束后，都会响起一道钟声。钟声会剥夺我的一些东西。在亚特兰蒂斯的那一次，是肉.体。”
　　“那这次呢？”
　　特维里斯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记忆。”
　　洛尔把头埋进特维里斯怀里，没有说话。
　　空气一时安静下来。
　　洛尔没有流泪，只是眼尾通红。
　　他低着头不让特维里斯看见他的表情，目光死死地盯着特维里斯的胸口。
　　像一个没人要的可怜小精灵。
　　特维里斯将人揽进怀里。
　　“有办法吗？”
　　特维里斯亲了亲洛尔的唇角，开口道：“我问过海灵了，它说试炼不可逆转，也不能中断。”
　　“十二道钟声分别对应着肉.体、记忆、恐惧、希望、感官、羁绊、梦境、天赋、时间、名字、回响、存在。后一道试炼开始后前一道钟声的剥夺才能起效。”
　　洛尔低声问道：“通过了试炼会被剥夺，如果没通过呢？”
　　“如果通过了试炼，前一道钟声才能缓慢剥夺。”
　　“……如果没通过，剥夺会立即起效。”
　　洛尔紧紧抓着特维里斯的衣摆，蓝色的眸子似乎都失去了光泽，紧盯着特维里斯。
　　特维里斯抱紧洛尔，将他的头按进颈窝，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会有办法的，洛尔，相信我。”
　　他们彼此相拥着，好像度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
　　“下一次，能不能早点告诉我。”
　　洛尔的声音异常平静，静得像深冬结冰的湖面，但在看不见的角度，他撑在床边的那只手，指关节用力到发白。
　　“好。”
　　洛尔没有抬头。
　　他只是维持着拥抱的姿势，很久很久。
　　久到那压抑的沉默几乎要凝结成实体，压得人心脏生疼。
　　“特维里斯，不要忘记我。”
　　特维里斯感觉到自己颈侧的皮肤，沾染了一点极其细微的、灼热的湿意。
　　他捏着洛尔的下巴挑起他的头，对上了洛尔通红湿润的眼睛。
　　“什么时候开始躲着我哭了？这是坏习惯，要改掉。”
　　洛尔乖乖地“嗯”了一声，看起来破碎又苍白。
　　特维里斯勾着洛尔靠近自己，吻上了他的唇。
　　“神明的力量我现在暂时无法抵抗，洛尔。”
　　“我也许会忘记你，洛尔，但我不会不爱你。”
　　“记住了么？”
　　洛尔被特维里斯掠夺着呼吸，无法出声，只能更用力地回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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