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落而眠

作者:Shadow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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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歌唱


      黎云天与居夜莺留守加萨的第三周,空袭的频次开始减少了,没过几天,边境物资运输也开始恢复了。渐渐地,诊所接诊的不再是那些触目惊心的灼烧病患,陆陆续续开始有了些其他的日常疾病。小毛小病伴着嘘寒问暖,欢声笑语也多了些。
      这间诊所每天营业八小时,街坊邻里都知道,那里有一位温润如玉的英俊男士,守着另一位明媚动人的曼妙女子。

      某天早晨,正要出门办事的单先生瞥见黎云天一身洁白长衫,蹲在诊所门外,正捣鼓着一辆破旧的脚踏车。虽然墨色机油早已攀上男人干净的手臂与脸颊,但他却看着并不脏乱,也不在意,他的神情依旧专注。
      “黎医生,修车呢?” 单先生晃着一只如同打了蜡的光洁脑袋,不紧不慢踱步而来,他正经的语气中有着几分不正经的意味。
      “嗯。” 黎云天起身,匆匆一瞥,颔首问好,又再次俯身。
      “要出去办事?”
      “趁着今天空些,打算骑到统筹办公室,取回之前停在那里的厢型车。” 在黎云天的摆弄下,脚踏板齿轮终于顺滑地转动了起来。黎云天浅浅笑了笑,微微扬起身子,够到一边的打气筒,继续道:“总让贾若查先生亲自开车送物资,不好。”
      居夜莺也跑出来看热闹,在看清是一辆脚踏车后,竟然流露出一丝意外的喜悦: “学长,你要骑脚踏车过去吗?”
      优雅矜贵的男人笑着点头。
      “那可以载我一起去吗?” 居夜莺脱口而出,可下一秒又觉得有些唐突。她不好意思挠起了脑袋,思前想后,最后才又找了一个蹩脚的借口,“毕竟,那辆厢型车是我开出去的,我有责任。”
      她怎么不说,自己一个人骑车去取?
      居夜莺突如其来的建议使得对话有了一个短暂的停摆,只是没等黎云天反应,单先生竟然先热心了起来:“黎医生,你别忙乎了,有这个机会不如好好休息。要不,我替你跑个腿吧?顺便帮你把车开回来?”
      “啊?” 居夜莺一声诧异,回眸瞪向不明状况的单先生。她善意的眼神中隐约透着凶相,像是要封住单先生所有的视线退路,威吓他立马改口。
      “蛋蛋,你怎么还不走?” 这时,霆霄也跑了出来。他那头久未打理的凌乱长发极为自然地弯出层次多变的弧度,在空中飘逸。
      “不是,这里有辆脚踏车,我… …我… …不是你让我… …” 单先生似乎是藏着什么秘密,他有口难辨,一时间语无伦次了起来。
      “你不会自己走过去啊。” 霆霄打断,不耐烦地啧了啧嘴。他一脸嫌弃的模样中透着狐疑的谨慎,像是生怕有什么秘密会被泄露似的。他还刻意挽起了衬衣袖子,通过无谓的动作来掩饰心虚,缓了片刻,才又漫不经心道了一声:“哥,你就载居医生约会去吧,诊所有我守着。”
      “啊?” 这下,居夜莺的脸红了,就如同心事被人说中了一般。
      “噢噢噢,对对对。我走着去就行,锻炼身体。” 单先生这才恍然大悟,在霆霄鄙夷的眼神中,一溜烟,人影就没了。
      这时,全程都在低头打气的黎云天终于直起了身。他将打气筒摆回原来的位置,取了块抹布,道了声:“霆霄,谢了,诊所就拜托你了。”
      霆霄哼笑一声,摆了摆手。
      黎云天目送霆霄离去,又望向了居夜莺。那眉眼略微弯了弯,不似笑,却是透着一股亲切的温文尔雅:“路面不平,会很颠,介意吗?”
      居夜莺笑着摇头,还极为顺手地撩起自己的单衣,擦起了坐垫。
      “脏。” 黎云天赶忙递了抹布。
      “你脸上才脏呢。” 居夜莺俏皮回应,笑意盈盈接过抹布,直接朝着男人的脸上按去。
      “居夜莺!”
      “嘻嘻。”
      气归气,黎云天还是由着居夜莺抹了个够。他垂着眸,有意无意地瞥了眼女人的单衣,轻吐了一句:“脸的待遇还不如一只坐垫。”
      在这个明媚的春日清晨,那辆单车载着他们,穿梭在这个伤痕累累的城市。车轮碾过瓦砾残骸,扬起的尘土如阳光下起舞的洁白羽翼,欢愉歌唱,追着他们跑。
      居夜莺的头靠上了黎云天的背,她不知是沐浴在谁的暖光之下,却是享受地闭上了眸,哼起了小调。有那么一刻,她恍如隔世,耳畔似乎还有雨珠坠地错落有致的铃音为她打着拍子,像是他们二人又回到了那条湿漉漉的柏林街道——雨后的夜晚,悠扬的法式曲调,温暖而平和。
      “学长,再唱一次那首歌吧。”
      “嗯?”
      “就是你上次载我回家唱的那首法语歌,Fais-moi une Place。”
      不同于那晚咿呀学语,居夜莺这一次的发音精准地道,抑扬顿挫如精心雕琢过的旋律,叫车头也跟着调子晃了晃。
      见黎云天装傻不语,居夜莺俏皮地笑了笑。片刻,她扬起了白皙的脸颊,迎上和煦的日光,灿烂说道:“嗯… …那这样吧,我唱给学长听。”
      “好。” 黎云天心领神会点了点头。此时,空气变成甜的,就连心里,也是。
      那一天,伴着如夜莺鸟啼的清脆歌声,黎云天迎着微风浅浅而笑,渐渐地,他不禁也轻轻哼唱了起来。那悠扬低鸣的曲调缠绕着甜美动人的啼鸣,慢慢融进了清甜的空气里。

      在南半球有一种鸟,它的歌声比世界上一切生灵的歌声都更加美好动听,但是它只有找到一种荆棘树,落在长满荆棘的树枝上,让荆棘刺进自己的□□,才能歌唱……
      你知道吗?最美好的东西,只有用深痛巨创才能换取。

      “黎医生,生日快乐!”
      待黎云天与居夜莺回到诊所,迎接他们的不止一句生日祝福,还有琳琅满目的彩带与一只插满蜡烛的生日蛋糕。
      两位平日里大大咧咧的男士一改往日随性衣着,也不知从哪里挖出了平整的白色衬衫,穿上还真像模像样的。霆霄将长发束起,俨然从一位风流倜傥的不羁浪子蜕变成风度翩翩的贵族绅士,十分帅气;而另一位单先生则特意剃了青色胡茬,光洁的下颚配上光亮的脑袋,看着神清气爽。
      “哥,生日快乐!” 霆霄上前给了黎云天一个热情的拥抱,下一秒,语气中多了一丝胆怯:“抱歉啊,之前录入患者资料时,瞄到了你的资料,别介意哈。”
      黎云天微怔,伫立原地,直到衣角被身后的居夜莺扯了几下,才回过了神道了句:“谢谢,有心了。”
      在这个略显吵闹的生日餐会中,黎云天落座候诊区的角落,平和欣赏着霆霄与单先生的搞怪演出。他端着白色纸杯,每每垂眸微抿,那浓密修长的睫毛便盖上了眼眸。不一会儿,水雾缓缓漫了上来,飘渺在黎云天的眉间。渐渐地,它们越聚越多,开始追逐嬉戏了起来。
      与烟云呼应的是男人温柔的笑意,如涟漪轻拂而过,轻轻的,也浅浅的。因为此时此刻,这个男人的笑,只有在别人想要看时,才会流露些许,它们总是稍纵即逝。
      居夜莺知道黎云天不是不开心,而是,当下,他想起了一个人。
      因为今天也是黎云恒、他亲弟弟的生日啊。

      午后,居夜莺轻轻叩开了病房大门。
      不同于她第一次从狭长细缝中望进去的模样,这里早已不是人满为患却又了无生机的屋子。如今,这里敞亮宽敞,病床也不见几张。阵阵微风从轻掩的玻璃窗缝隙钻入,纯白色的帘纱随风而舞,几缕暖光跟着透了进来,偶有鸟鸣啼叫,居夜莺嗅到了生的希望。
      居夜莺为什么要来这里,无非是想在这个特殊的日子,做些什么。只是,当病房大门被完全推开,她才发现有人捷足先登了。
      “学长。” 女人轻唤了一声。
      不远处,在那面镶满彩石的白墙下,站着一个男人。他双手插袋,侧身回眸,在斑斓中璀璨闪耀着。宽松的白袍依旧能勾勒出他修长的身形,他深邃的眸子倒映着万般色彩,仅仅是浅浅一笑,那忧郁中透出的缱绻便叫女人看醉了。
      “还好吗?” 居夜莺一时间竟然有些语塞。
      “只是有些感触… …很久没有人为我过过生日了,而当我终于有机会可以好好过一个生日时,那些人,又都不在了。” 黎云天淡淡说着,笑了笑。
      居夜莺缓缓走了过来,浑圆动人的眸子映着柔和的琉璃之光。
      黎云天温柔地补了句:“谢谢你。”
      “其实,我也不知情。最近日子过得… …有些逍遥了,也没想起来。” 居夜莺故作俏皮,嘻笑一声,努力活跃着沉闷的气氛。
      “还有石头吗?” 黎云天问道。
      “应该有。我去找找看… …要… …四颗,对吗?”
      “嗯。”
      不一会儿,居夜莺便将小石头堆放在窗台上。她还找了些颜料,兑了水,也没等黎云天靠近,便自顾自先涂了起来。她特意挑了一块小小的却圆鼓鼓的石头,将猩红与纯白色的颜料混成了娇嫩的粉色,小心翼翼上起了色。
      黎云天走过来,未支声,只是侧着脸,倚靠在窗台边,他轻垂眼眸,静静地望着女人。
      “哪里找来的兔子玩偶?” 居夜莺问道,她在画米娅生前喜爱的玩具。
      “嗯… …是刘教授女儿送的临行礼物,应该是想给教授做个陪伴吧。” 黎云天边说边转过了身,顺势挑了一颗最敦厚的石头,上了白色。
      “米娅和教授的女儿差不多大,还真的是陪伴呢。” 居夜莺垂眸笑了笑,语气却略显沉重。她将涂好的粉色小石头摆在一边,没有继续下去,反而托腮欣赏起黎云天优雅摆动的双手。那骨节分明的长指,不论做什么都像是在精雕细琢一件艺术品,好看极了。
      黎云天接着又挑了块狭长状的石头,选了墨绿色。
      “夜莺,有时,我觉得你和刘教授挺像的。”
      “啊?哪里像了?”
      “呵呵。” 黎云天顿了顿,眼角闪过深沉的笑意,隐约流露出一丝缅怀。“私底下都没规没矩的,正经起来却又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明明都可以过着安安稳稳的日子,可偏偏啊… …就像前世是哪个王朝的帝君一样,心怀苍生,做什么都义无反顾的。”
      居夜莺轻笑一声,并未反驳:“其实我呀,一直都没什么机会和刘教授说… …我很欣赏他的学术成就,虽然他总看上去一副碌碌无为的样子。呵呵,不过,现在回想起来,怎么每次见面都感觉要躲着他似的。”
      黎云天抿了抿唇,侧颜靠了过来,在居夜莺耳畔轻念:“其实,我像你这么大时,也很怕他。”
      “怎么会?我妈说,你可是乖学生。”
      “呵呵,我年年都拿心外科头等奖学金,跳级读完了本硕博,最后却去了新生儿重症监护病房。你觉得乖吗?” 黎云天将那块白色石头捧在手心,垂眸轻点了点头,像是微鞠了一躬。说完,他便将石头摆好,随后又握上了另一块奇形怪状的石头。
      “也是。这真的是让教授惦记了一辈子。”
      “都没机会好好和教授郑重地说声抱歉。” 黎云天轻叹了一声,继续道:“很多事,一时不说,可能这一生便再也没有说的机会了。”
      那块奇形怪状的石头在黎云天的掌心中渐渐有了温度,片刻,黎云天健步走向了那面墙:“我先把这块石头粘上。云恒不喜欢花里胡哨的东西。他很特别,也最自然。”
      黎云恒,我也一直没有好好和你说一声抱歉,为曾经的自以为是与自作主张而道歉。虽然,我也知道,你从来没有怪过我,就如同不论你做了什么,我这个哥哥都不会怨你一样。
      黎云天背对居夜莺,他虔诚地望着墙上缤纷堆叠的彩石,动情地笑了笑。
      是啊,很多事,一时不说,可能这一生便再也没有说的机会了。
      这时,身后,一阵轻柔甜腻的唤声将黎云天带回了现实。
      “学长。”
      “夜莺,让我先说。”
      黎云天再次转过了身,与方才不同的是,那深邃的眸子里满是坚定。然而,正当那些藏在心里的千丝万缕、千言万语呼之欲出时,病房大门砰的一声被砸开了,下一秒,单先生慷慨激昂的言辞便响彻了整间屋子。
      “黎医生,居医生,好消息,好消息,停火协议,停火协议,以色列接受停火协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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