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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威
天府,安临五百四十六年二月。
“陛下!微臣绝不是有意为之!”下面跪着一个神官,正慌慌张张道:“陛下开恩,陛下开恩啊!”
“哦。”上面一个声音,没有丝毫起伏重复道:“并非有意。”
“是,是啊!”下面赶紧又说:“微臣,微臣是不小心,才误闯进入!”
“满口胡言!陛下将此次列为禁地,派人看守已有五百余年!”旁边一神官站出来骂道:“你敢说自己是误入?”
“微臣,微臣是......”那人又说:“愚钝至极,不读书册,还未了解陛下的规矩,还请陛下开恩!”
“鼠贼!”旁边又骂:“你分明是犯了刑罪妄图逃跑,故意偷袭看守入了禁地!半夜想逃出,被轮班的抓了现行!”
“陛下,莫要听他胡说!”那人却不听,直俯首道:“微臣绝没有犯刑!”
“好啊!”旁边和他刚上了,道:“前几日在街上大打出手,险些要了别人性命,还敢说没有犯刑?”
“此事并非微臣所做!”那人又说:“微臣只是路过被人栽赃!”
“哦。”上面还是波澜不惊,问:“既如此,爱卿为何伤了看守?”
“是他们先对微臣下手!”那人又说:“还请陛下明鉴!”
“爱卿,”苏临一眼瞥下去,冷言问:“是何来的胆量,在孤面前胡言?”
威慑阵阵,下面瞬间抖如筛糠,还说:“陛下明鉴,微臣并未撒谎!”
苏临面无表情,只吐字:“哦,并未撒谎。”
“是!”那人颤巍巍,硬是还说:“陛下通达,眼力无双,世间断不可能有能欺瞒陛下者!微臣所说句句属实,望陛下明鉴!”
沉默片刻,苏临冷然开口:“带下去施刑。”
“陛下!陛下!”那人慌忙道:“微臣所言句句属实!陛下明鉴啊!”
“爱卿,”苏临又一瞥下去,冷冷道:“汝方才所说,乃是胡言。”
“陛下所言何意?”那人慌张道:“微臣并未撒谎!陛下!陛下明鉴啊!”
苏临见他挣扎,半响沉声道:“孤并不通达,眼力拙劣,世间欺瞒孤者,早有。”
“陛下这是何意?”那人咬牙问:“仅仅凭此,便要给微臣定罪吗!”
又是龙威一瞥,苏临慢慢说:“爱卿,踏足孤禁地已是重罪。”
“此事并非微臣所做!”那人又喊:“请陛下明鉴!”
“哐!”一股威慑震开,偌大帝宫猛地一抖,那人吓了一跳,连连磕头,旁边慌慌张张,齐刷刷跪了一片。
“好。”上面冷冷一声,又说:“四方海不得靠近,你不知?”
“微,微,微臣,”那人连连筛糠,嘴硬道:“不,不不不,不知。”
苏临又一瞥,冷漠张口:“甚好。孤立了五百年的规矩,你不知?”
“微臣知道!微臣知道!”那人慌了,赶紧求饶:“微臣是不想遭刑,故而欺瞒圣上!但,但,但微臣没有踏足禁地,陛,陛下明鉴!”
“爱卿,”苏临冷然一眼,问:“你以为,你在同谁狡辩?”
“陛下,微臣,微臣......”那人咬牙,又说:“微臣没有踏足禁地!”
“轰!”鬼手立现,苏临瞥下去,冷问:“爱卿当真以为,孤不知你入了四方海?”
再多言唯恐性命难保,那人慌忙道:“陛下英明!陛下英明!微臣认罪!微臣认罪!”
苏临看着一阵,又淡漠道:“屡次蓄意伤人,入孤禁地,谎言于孤,该当何罪?”
那人战栗道:“微臣,微臣该死,微臣该死。但......”
“轰!”只听得苏临淡淡一句:“如你所愿。”
下面没人敢抬头,半响听得谁一句:“请陛下息怒!”
“众爱卿,”苏临抬眸,冷淡说:“四方海不得进入,孤不想再言第三次。”
“是,微臣谨记!”下面齐刷刷慌忙答应。
“无事退朝。”又淡漠传来一声。
......
“啊,吓死人了!”慌慌张张走出大殿,一神官道:“陛下何时这般生气过?要命,要命啊!”
“嘘!”另一个走上前,道:“你莫非还不知道,四方海是怎么做了禁地?”
那人问:“怎么的?”
“据说啊,”另一个万分小心,悄咪咪附耳道:“里面葬了陛下的爱人。”
“啊?”另一个惊一声,立马捂嘴,含糊道:“怪不得。别说了,我不想听,万一惹祸上身就完了。”
“还知道惹祸上身!”月老不知从哪儿出来,问:“没见着刚才怎么死的?还敢说这个?”
两个连连摇头,道:“月,月总管好,月总管再见。”,溜之大吉。
月老一阵叹气,这才折身入了大殿。
“陛下,臣有事相告。”月老站在外面说。
苏临淡然答:“进来。”
月老进去,道:“陛下,据称妖界即将换帝,贵为天下帝君,您当露面才是。”
苏临淡然问:“多久?”
月老道:“估摸还有几个月。”
“嗯。”苏临又问:“还有何事?”
月老犹豫一阵,叹气说:“陛下,够久了。”
苏临神色不改,问:“何意?”
月老欲言又止,最终道:“您等得够久了。”
苏临依旧淡然,问:“所以?”
月老沉默良久,说:“您该......放下了。”
苏临抬眸,没有丝毫起伏说:“月总管,孤早就放下了。”
月老叹气一声,大着胆子说:“那四方海......”
苏临淡漠说:“孤旧时住地,禁封有何不妥?”
月老偷偷瞥他一眼,问:“那您的棠花......?”
苏临冷淡答:“孤只图悦目。”
月老语塞,半响问:“陛下,为何不着龙袍?”
苏临瞥他一眼,说:“孤不喜。”
月老叹气,大胆问:“那为什么非要是白衣?”
苏临停顿片刻,张口:“月爱卿,如今清闲?”
月老愣片刻,赶紧说:“微臣有事,有事。”
苏临淡然转眸,问:“月总管还有何要说?”
月总管偷偷叹气,答:“无事了,臣告退,陛下保重。”
“月总管,”苏临却喊住他,低声说:“孤当这天帝,应有五百四十七年了。”
“是。”月老赶紧问:“陛下之意是?”
“五百四十多年,”苏临喃喃一句:“这么长了。”
“陛下?您......”月老愣住,问:“这是什么意思?”
“如爱卿所言,”苏临又喃喃一句:“很久了。”
“陛下,您这是?”月老赶紧问:“到底什么意思?”
苏临微叹气,沉默良久,说:“过了今年,便把山水郎的职位派下去。”
月老呆愣片刻,应:“是,陛下还有什么吩咐?”
苏临淡然道:“下去吧。”
月老犹豫着走了,苏临一个人坐着良久,蓦地阖眼,微颤着缓了口气。
五百余年,他见过太多凡人祈愿求天,盼儿孙,求白首,愿不离,生生死死,爱恨情仇。常常叫他恍了心神。
何人无愿?可他就是天,他求不了谁。做一介神官时求不了,做了龙威天下帝皇,竟也求不了。
要问啊,只能问问自己,问自己为何没在对的时间遇见,问自己当初为何不比现在。
年逢书愿,外面都称陛下心怀百姓,年年求安。其实他落笔之下,五百余年全是私心。
苏临又睁眼,缓缓起身往外面去。
一千两百三十九年有余,早该作罢了。他几乎都快要想不起,那人到底是什么样貌。
几乎,都快要了。
皇城红墙,极目眺望,视线所及满是棠红。
五百余年,这花不衰不败,早已丢了报晓的名号,也没了原先的寓意。苏临听百官传闻,说坊间偷偷编了故事,称其“千年待君归”。
一年一年传出去,叫着叫着,就唤作“千归”,又不知是起了念头,说这花不衰不败像是鬼花,起个谐音,又别名“千鬼”。
再后来再后来,又是谁议论,说堂堂天府,怎能开鬼花?看着这花思来想去,又再别号,唤了“千仙子”。
千归,千鬼,千仙子,改来改去。苏临常常冒出念头,觉得不如叫了“神仙花”算了。
神仙花,不知何处来的怪名。他扯扯嘴角,剜去即将冒出的思绪。
“陛下?”身后小心翼翼一声。
苏临合眼又睁开,方才神色全然褪去,淡漠应:“何事?”
“这......”后面答:“月总管想问,前些日子制的皇袍是否合身?”
苏临淡然道:“合适。”
后面踌躇片刻,说:“陛下,此话非我所言,是月总管他......称陛下没有试过。”
苏临淡淡说:“孤说合适,无事退下。”
后面不得不应:“是,微臣告退。”
苏临又转眸回去,出神看这一城热烈残红。
他想起人间那满山的桃花,想起灼目灿粉中招摇的梨白,想起曾经满目缟素,又蓦地想起一句:我猜,你喜欢我。
苏临合眼,微握紧了手下的红墙,和往常一样压下所有心绪。半响睁开眼,缓缓折身下楼,背后棠花依旧粲然,如血压枝。
这么多年了,其实他不敢在天府种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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