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我你就夸夸我

　　杨红卫这次回家，刚好赶上前同事的葬礼，碰上了不去不好，早上就去那边坐了坐，耽误了一些时候才回来。他跟杨爷爷聊天时就说起这件事。
　　“死得不体面，单位那边吵成一团，说是挪用了厂里的公款去炒股，前几年赚得好，他胆子越来越大，动的钱也越来越多，结果今年碰上亚洲金融风暴，全套进去了，厂里要支钱，拿不出来，事才败露了。”
　　杨爷爷担心地问：“今年形势这么不好的，你那外贸生意是不是也受影响了？”
　　杨红卫满脸庆幸地说：“是啊，幸亏爹你之前劝住我了，没掺和新生意，今年虽然受了影响，但是资金没吃紧，还能支撑。哎，国家政策一改，被放弃的行业立马完蛋，那些掺和进去的人赔得底裤都没了。”
　　“嗯，还是应该跟着国家政策走，个人的力量咋也比不过国家呀。”杨爷爷被肯定了，面上露出满足的笑意，又是自得，又是自尊矜持的样子。
　　“是啊是啊。”杨红卫连连点头，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给杨爷爷，“爹，你看看这个，是国家银行下发的文件《个人住房担保贷款管理试行办法》，个人可以贷款买房了，契税也调低了，看样子是要催热房地产行业。”
　　杨爷爷找到老花镜戴上，举着报纸对着光看，嘴里问道：“咋？你是想干房地产这行？”
　　“不是我单干，是现在有个机会。”杨红卫搓搓手，指了指隔壁，“我在京城那边碰到隔壁朱老先生的儿子儿媳，因着这一层关系就熟悉起来了。他家儿子一直做房地产行业，之前囤了不少地，现在邀我一起参与开发呢。他们想迅速占领市场，需要的资金大，这才愿意让我掺一份，我就占了一小份。”杨红卫说着用拇指掐着食指的指尖，比划确实只有一丢丢。
　　“谁？”杨爷爷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哦，是小羊他爸，老叫人家小羊他爷，都不记得人家姓朱了。”
　　杨红卫其实也不是跟他爹商量，而是想通过他爹侧面打听一下对方情况，毕竟这合作需要他投入大半身家，若是出了问题也是伤筋动骨，担不起出岔子。
　　“他爹妈为人挺和善，人也朴实，他本人我没太见过，你妈跟他家媳妇接触多一点，说是人挺好。关系钱的事，还是要谨慎，你看咱们这里多少合伙做生意的最后都闹翻了，老死不相往来，见了面话都不说的。一家子亲戚最后闹得成仇人一样的。”杨爷爷说着话音一转，“要不我再找你二爸问问，让他找人再参详参详？现在这社会变化太快，你们现在做事我也给不了啥帮助和建议，主要我也没经历，不懂，最后还是靠你自己决定。”
　　金融危机这个词今年频繁地出现在周围，连杨梅梅都留了一点模糊的印象，虽然还不太懂它是什么意思，但从大人们的神情和谈话气氛可以感觉到它不是一件好事。

　　天气越来越热了，杨奶奶担心杨梅梅脚上的伤会化脓，天天都要观察一遍，用药水消毒，反而杨梅梅不当一回事，每天坐在爷爷或者妈妈的自行车上，跟路过的同学打招呼，把个上学弄得跟领导巡视一样。
　　小孩子恢复得快，个把月过去，医生检查过后，杨梅梅就彻底解禁了。不过，她经过一段时间的单脚蹦和跛脚走之后，突然不会正常走路了。
　　调皮的大孩子拍着手路过杨梅梅，不怀好意地起哄：“杨梅梅你变成跟杨健康一样了，小杨村以后有两个跛子小孩了。”
　　杨梅梅追着要打人，起先还跛脚，跑着跑着突然就正常了，不过她自己也没发现这事，还抓着一块路边捡的石头追着人家跑呢。大孩子没想到杨梅梅跑得这么快，慌不择路，一脚踏空卡在路边的水渠上，掉下去的一只脚踩进了污水中。

　　小杨村的排水渠是修路时一起修成的，起先时明渠，后来村子里开了澡堂子，澡堂子的脏水通过水渠排到村子外面，时间久了就脏兮兮有味道，加上村子里的小孩子总喜欢玩脏水，三不五时就要掉进去磕着碰着的，后来村长就组织人买了石板把水渠盖上，变成了暗渠。
　　今年入夏之后雨水多，雨下的大的时候总是来不及排水，路面总积水，大家又把石板撬开疏通了水渠，石板也一直没有再放回去。

　　看到对方倒霉了，杨梅梅就放过了对方，把石头扔在路边，拍拍手回家了。

　　今天学校作息改夏令时，学校要统一加午睡。跟往年不同，今年开始要在学校午睡了，得早点去学校。
　　杨梅梅家有两条浴巾，说是浴巾，其实不是洗澡时用，买回来多是夏天睡觉时盖肚子的。杨奶奶把浴巾卷成小卷，给杨梅梅塞书包里。
　　“睡觉的时候一定要盖肚子，要是怕掉了，就跟在家里一样，站着把浴巾缠上再睡。”
　　杨梅梅点点头，对第一次的集体午睡充满了新奇的期待。
　　“我们还学眼保健操了，老师说午睡起来要做眼保健操呢。”说着，杨梅梅就伸出两根食指点在眼睛下方，也不知地方对不对，画圈揉按，看着挺像那么回事。

　　午睡的铃声响了，李老师进来安排大家分配桌椅。同桌两人一个人睡桌子，一个人睡板凳，为了避免纠纷，老师会直接规定好。
　　“左边的同学今天睡桌子，右边的同学睡凳子，明天再交换。好了，快点准备午睡，五分钟之后我要看看谁还没睡着呢。值日生去端水，快一点回来。”
　　午休起来要洗脸清醒，全校一个水龙头显然不够用，各班老师安排学生睡前用水盆端两盆水放在教室前面讲台两边。班级只有一个打扫卫生端水的水盆，另一个是李老师的洗脸盆。

　　“班长，你跟我换一下好不好？”旁边桌的女生悄声问。
　　“为什么呀？睡桌子多舒服啊。”杨梅梅今天要睡板凳。
　　女孩子扭捏了一下，在她耳边说悄悄话：“我今天穿的裙子，要是爬桌子就会被人看光了，所以我要睡凳子。”
　　杨梅梅瞅了瞅女孩同桌，这同桌两人关系好，今天穿的一个样式颜色的裙子，显然是约好的。
　　“好吧，那咱们换一下。”杨梅梅爱跑爱跳，杨奶奶喜欢给她穿短袖和中裤，今天倒是方便了。

　　桌子宽敞，睡起来当然更舒服。不过小孩子不一定都喜欢睡桌子，除了有的女生穿了裙子不方便，还有不喜欢午睡的孩子也不喜欢桌子，因为老师从窗户外面检查的时候，睡桌子目标太明显。睡凳子就方便多了，可以借着桌子的遮挡玩耍或者做小动作，所以班里交换的学生还挺多的。不过，他们大多是跟自己的同桌商量，老师也没太注意到。

　　集体午睡的规定执行了一段时间之后，学生们就适应良好了。学校也做了一点小调整，睡前做眼保健操，让学生安静下来，午睡起来做体操，让他们清醒一下。

　　*

　　今年夏天雨水特别多，好不容易碰上一个周末是晴天，一群小孩子相约去村里的树林里玩。
　　杨梅梅给茶壶添满水放在小竹篮里，又按人数数茶杯，最后去厨房寻摸可以吃的东西。有了冰箱以后再也没吃过晒干的馍块了，杨梅梅只能遗憾地把馒头放进篮子里，还有杨奶奶洗干净的西红柿、黄瓜等。
　　蒋文文把自己偷渡出来的花生和辣条放进去，然后帮杨梅梅提篮子，“别忘了还要调料包。”
　　“对，可不能忘了调料包。”杨梅梅在一张作业纸上倒上辣椒粉和盐，然后包成一个小纸包。
　　蒋文文看着调料包，安心了。调料包蘸馒头吃最好吃了。
　　杨梅梅举着手指算，“再带一个浴巾，要是冷了可以盖。对，还有我的小墨镜和帽子，中午太阳太大的时候，可以挡太阳。”
　　“那我也回家取小墨镜和帽子。”小墨镜是彩色的塑料边的玩具儿童墨镜，形状是卡通的，自从香港电影流行后，大人小孩都爱买墨镜，不戴也要挂衣领子上。
　　小羊抱着一包炸兰花豆、几个小面包和一排儿童果奶，也放进篮子里。
　　“姐姐，买好了。”小石头用塑料袋提着几根雪糕回来，因为跑得太快，裤子有点掉了也来不及管，就一手提着裤子跑。

　　又检查了一遍物资，杨梅梅手一挥，“好了，我们出发吧。”
　　蒋文文和杨梅梅抬着篮子，让三个小的手牵手走。
　　杨梅梅：“把手拉紧一点，万一洪水来了，就不会把你们冲散了。”

　　他们到小树林的时候，这里已经聚集了一些人，他们也提了一只篮子，装满了东西。杨健康从家里的果园摘了桃子，杨豆豆和娟娟一起抬着自家的凉席。

　　大家在树下清理出一块干净的地方，把凉席铺上去，脱了鞋子坐在上面，篮子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大家分着吃吃喝喝。
　　头顶密实的树叶遮挡了正午的烈阳，绿色的树顶不时传来几声蝉鸣，偶尔一阵风吹过，树叶轻轻摇动，带来一阵清凉。
　　吃饱喝足，剩下的东西又装回篮子里，几个大孩子给小孩子传授“逃生经验”。
　　杨梅梅：“要是看到洪水来了，我们马上抱住柿子树，就抱最近这棵树，我爬上这个树杈，可以夹住我，万一困了，还可以睡一下。”
　　蒋文文：“那我坐这个树杈。不行不行，我妈妈说洪水很大的时候，大树也被连根拔起，这个树杈就变成横的了，我得骑这个树干上才行。”
　　蒋晓武：“姐姐，那我坐哪里？”
　　……

　　全国遭遇了百年以来最大的一次洪灾，电视上最近全是关于夏季大洪水的新闻，大人们也全都在谈论着这个问题，每天都在关心洪水又到了哪里了，小孩子们也受到了影响。

　　晚上，杨梅梅用妈妈给她的大红纱巾把炕柜里自己喜欢的衣服全都包起来，绑成一个包袱，放在炕头。然后，她躺下睡在自己平时睡觉的地方，闭着眼睛没两秒又猛地爬起来，一下子冲过去捞起包袱背在身上，下炕穿鞋。
　　杨奶奶觉得奇怪，就问她：“梅梅，你干啥呢？”
　　杨梅梅：“我先试验一下，要是睡觉的时候洪水来了怎么办。”说着她给杨奶奶讲起自己的想法，“到时候我们把桌子翻过来，每个人抱一只桌子腿，就像坐船一样，可以漂在洪水上。”
　　杨奶奶：“然后哩？”
　　杨梅梅：“我们划着水去找爸爸妈妈，大姑，小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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