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明月歌

　　心想，你叫我过去，我就得过去么？

　　可那男人竟似有魔力一般，让黄玥不经意地想要靠近，甚至有想要窥探他冷漠外表背后的想法。

　　是依旧藏着冷漠？还是蕴着智慧无边？还是……如今夜的月色温柔？

　　黄玥踮起脚轻轻靠近朱孔。若不是脸上涂了颜料，双颊的红晕早就出卖了她的紧张。

　　那伟岸男子，那颀长身躯，那男子独有的魅力，还有他独有的气息，无形中都在吸引着她。

　　以至于，她忘却了身体被他的阴影笼罩，双手亦被他抬起放在星象仪上。

　　“天衡……地轴……如此转动……分天宇，划星域……不认真听讲，你看着我作甚？”

　　轰——

　　男人的声音骤然响起，如一道惊雷劈醒还在神游太虚的黄玥。她的思绪逐渐回笼，目光最终定格在对方近在咫尺的脸。

　　此刻，朱孔双眸微阖，剑眉皱起，似对听课走神的黄玥感到不悦。

　　她不自在地别开脸，打岔道：“没、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原来你还挺厉害的。”

　　在朱孔眼中她是男子，现在这种可以勾肩搭背的距离，并不算过分。

　　但黄玥到底还是女子，觉得男女之间这种距离着实暧昧。于是，她趁朱孔不留意，悄悄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可，黄玥这种近乎“笨拙”的动作和神态，又如何能瞒得住朱孔。只是朱孔当这纨绔小子又在闹别扭，没有多加细想。

　　“略懂而已。”他吐出简单四字，算是给予对方的回应。

　　“咳咳……你，过谦了。”黄玥假意咳嗽掩饰尴尬，问道：“话说回来，你的天文学识是师承何人？该不会是无师自通的吧。”

　　朱孔以为对方又在拐弯抹角地试探自己的实力。如此小儿把戏，他并未放在心上，于是坦然告知：“不知你是否听闻‘张平子’？”

　　“他乃南阳人士，精通天文与地理，晚年曾归乡暂住，收授门徒二三。我偶然在其徒门下学得些许皮毛。”

　　“然而，我之皮毛，与前人圣贤相比，又何足挂齿？”说罢，朱孔轻笑，继续调试星象仪。

　　张平子？黄玥听到这个名字时，瞬间想起一个人。姓张，字平子，又擅长天文地理，莫非是历史上发明浑天仪和地动仪的张衡？

　　黄玥顿时对朱孔肃然起敬，忍不住喃喃道：“何止皮毛？张衡乃当世全科第一人，你能在他的弟子门下识得些许皮毛，已经很厉害了。或许在千年之后，你的名字也能被载入史册。”

　　不过话说回来，黄玥不禁纳闷：“朱孔”这个名字怎么没有出现在东汉末年有关科技发展的历史材料上？难道是自己看书太少没有发现？

　　“你……”朱孔忽而深深凝视对方，沉默了良久，才微笑说道：“你说话……很有趣味。”

　　黄玥寻思自己没有说奇怪话，他这句评价来的莫名其妙。

　　黄玥回敬他道：“你说话才有意思。”总让人摸不着头脑，黄玥在心里埋汰。

　　“你动辄便言千年后世，仿若见过千年后的景象一般。”朱孔眼中蕴含笑意。

　　“我这是，这是……”黄玥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她何止见过，她不就是千年后的现代人，可这种惊人的话语又如何能说出口。

　　“我有一位故人，亦经常口出狂言。”朱孔打断了她，如说呓语般接着道：“她……也喜欢观星。”

　　仿佛察觉自己多言了，朱孔沉默，不再看向黄玥。适才无意中流露出来的温柔，亦随之而消散，恢复往日的肃然。

　　而此刻的黄玥，顿时怅然若失，心中莫名有一股酸酸涩涩的感觉。

　　所以，你是因为那位故人，才调试星象仪么？

　　不……我为什么要嫉妒他的那位故人！

　　黄玥摇摇头，示意自己要理性一点。今晚这个感性的自己，一定是柔和月光带来的错觉。

　　“你排在第二，实至名归。”黄玥不是吹捧，而是在说真心话。“我甚至还在想，为什么你不能排……第一？”

　　“榜上虚名，对你来说，真的很重要？”朱孔抬头看向黄玥，冷不防反问。

　　黄玥脸色凝重，认真思考这个问题，但最终的答案呼之欲出。她坚决道：“对，很重要！”

　　“我有不得不拿第一的原因。”她别过脸，不知为何，想让他明白她有苦衷，而不是单纯认为她是一个争强好胜的人。

　　朱孔承认，有那么一刻，被这小子突然其来的气场所惊。看上去其貌不扬，身材矮小，竟亦有如此志气，不错，是个好小子。

　　“那我只能祝你好运。”说罢，朱孔也不知为何，又补充道：“想拿第一，你该去专研战具，而不是来讨教无用的天文。”

　　黄玥认为他说得不对，反驳道：“知识没有有用与无用之分。”

　　“那你知道为何诸葛亮的连弩排在首位？”朱孔打断道。

　　黄玥哑口无言。朱孔便继续说道：“机巧工坊的排行榜，既是对匠人的评定，亦是对当今时局的反映。”

　　“适逢乱世，战事吃紧；太平年间，农事兴旺；唯有难得的繁华盛世，才有清闲去专研天文物理。我本该排第三，是鲁会长抬举我，退位让贤罢了。”

　　若站在古代人的角度，黄玥可能会觉得他说得对，但她却是个现代人，打心里不认同。在她的历史知识库中，恰恰在东汉末年的乱世，爆发出一个个足以影响千年后世的学科突破，如张衡的地动仪，华佗的麻醉法等等。

　　“朱夫子，我不认同你的说法。天文数理门高深学问，如果没有世世代代的研究积累，恐怕到后世亦无法穷极。你又岂知，下一个繁华盛世的人，会不会感念在乱世中专研高深学问的人？你看到的只是当下，我看到的是长远。”

　　“以战止战，唯此而已。既无当下，何谈长远？”朱孔淡漠道：“世乱已久，太平难觅，你我皆无法活着目睹下一个盛世。”

　　“你我看不到的时代，未必没有人看到。只要华夏血脉不断，谁又知下一个千年，时代会是什么模样？”黄玥语气激动。

　　朱孔忽有些动容，问：“你当真如此想？”

　　黄玥斩钉截铁道：“当真。”此刻，她一双亮晶晶的水眸，无比坚定地直视朱孔。

　　于是，又一阵沉默。须臾，他才嘴角微微上扬。

　　只听朱孔笑道：“那么，你的思维很独特。”他俊朗的容颜，在夜色的掩映下，流露出那么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可，黄玥说听不出他到底是在夸赞还是在讽刺，只是觉得气势上不能输给朱孔，便揶揄道：“朱夫子的观星方法亦十分独特。足足摆弄了一个时辰，却不见一颗星星。”

　　“此地无星，何以观星？”

　　什么？黄玥一脸诧异。

　　朱孔见他愣傻模样，笑着解释：“所谓观星，宜于无云夜空，视野开阔处，如山顶、高台，设星象仪依法而观。”

　　“难道，你以为在这里就可以观星？”

　　“你刚才、是在耍我？”黄玥咬牙切齿，脸红如艳桃。

　　“耍？黄弟言重。”朱孔道：“我方才所教，皆是观星之法。你择夜于山顶一观，当可辨别真假。”

　　“那你会带我去山顶看吗？”黄玥没头没脑地冒了一句。

　　此问一出，两人皆是一愣。

　　不过，他尚来克制，表情很快便舒缓，点头回答：“好，我带你去看。”

　　黄玥的心咚咚直跳，她好像产生错觉了……

　　夜色中，在朱孔的眼里，她看见了梦中的天宇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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